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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美文学 > 稻酒 > 第三十五章 夏天
 
  四年级下学期是我走读的最后一段时光。清早缭绕山林的雾气和傍晚渲染天边的晚霞是我不变的伙伴。

  还有川儿,上学改由妈送她,我仍旧每天接她放学。到家后我们一起搬了板凳坐在电视机前,津津有味的看一个小时的动画片。

  早就熟悉的学校,早就适应的节奏,一样的上学路线,一样的踽踽独行。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并没有使我觉得枯燥。

  在我的眼中,上课的内容是新的,动画片的情节一日日进展,还有路边的花草树木,也一日一个模样。

  我和身边的虫鱼鸟**流,我觉得自己胸中另有一个世界。我经常和内心的自己对话,我很享受这样沉稳悠闲的独处时光。

  偶尔在路上碰见扛着锄头挎着刀的伯伯婶婶们,他们总笑着叫我的名字,问我学校何时放假。当他们打趣说现在小孩真快活的时候,我也会皱紧了眉头,你们哪知道我课后作业的繁难呢!

  爷爷去世后奶奶基本上就在家住了,她总是复读机似的描述自己多年前的所见所闻,家里因为她喋喋不休的声音热闹了许多。

  奶奶跟妈勉强维持表面的和平,但遇人就说对方的不是。

  有一次爸开玩笑说“婆婆身上带着鼓,出门就说媳妇儿;媳妇儿身上带着锣,出门就讲婆婆。”两人竟然不约而同的笑了。我也傻傻的跟着乐呵。

  我真希望时间可以被什么绊住脚,让我惬意的笑再长一会。但天空骤布的乌云连同赫然出现的闪电一起毫不留情的提醒我——夏天来了。

  每年夏天都有泼不完的雨水和劈不完的雷电。我观察过它们的形状,像断开的巨大蜘蛛网,我也听过它们的声音,充斥着我从未见识过的力量。虽然是老伙伴,但每一次的闪电都带给我新的震撼,我被大自然的磅礴大气深深折服。

  我想起之前自己害怕这样的雷雨天气,爷爷教我把嘴巴张得大大的,他说这样雷打得再响耳朵也不会疼的。

  我痴痴的看着天空极低的乌云,它们重重的压在山的头顶,不让大山们踹一口气。看的久了,好像连我也不能呼吸了,我感到胸口发闷。

  不多会,闪电就像除夕夜的烟火似的接二连三在空中炸开。我下意识的张开了嘴,爷爷教的事他自己总讲不清为什么,但我还是听他的。

  家里电器插板上冒出嘶嘶的火星,吓得妈把插头全拔了。一家人搬了板凳避开电线坐在堂屋守着门,心想这雨什么时候才能下来呢?

  终于等到瓢泼大雨落下来,我胸口的闷一下散去,用力吸了鼻子嗅,空气中仿佛充满清新的青草味道,让人感叹这雨下得真是酣畅淋漓,就连空气都添了让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雨下到一定时候,村里的男人们就开始坐不住。他们身披雨衣挽了裤腿扛着锄头出门,赶着去疏通田里的水路,加固地里的篱笆。

  几个人碰了面,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家的状况。

  我家一块地被山上冲下来的土和植物埋了,妈气哄哄的到处清点自家的损失。遇见胖婶一聊,两人紧锁的眉头舒展了,最后竟然释然的笑起来,还讨论起各家都损失了什么。

  我问妈怎么还笑的出来,妈把绣花针往头上擦了擦,“还能有什么办法,谁能说老天爷什么不是!”继续纳自己的鞋垫。

  我站在门口瞄外面,隐约看到两个人在小路上跑,瞪大了眼去认,还是被雨掩的看不真切。

  恍惚间人影越来越大,我才终于认出来是春生哥和他的堂兄。两人全身湿透了,手里各自提一个红桶,没命的往我家跑。

  我欣喜的赶忙去告诉妈哥哥们来了,妈赶到门口的时候,他们已经跑到了。

  “林峰你真行,愣是看我们淋雨跑过来也不打把伞接一下。”春生哥甩了甩头上的水,半开玩笑的对我说。

  “我在认是谁呢!”

  “认出来更狠,转身就进屋了!”大家哈哈笑起来,我的脸却羞得通红。

  原来他俩周末在家,赶上这样的大雨,听说河里的鱼被冲上了岸,就趁着午后天晴瞒着家里大人跑出来捡鱼。没想到转眼雨点子就噼里啪啦打了下来。两人才赶近跑到我家。

  我和妈凑近红桶看了看,桶里只有一底水,里面当真躺着几尾小鱼,鼓着腮一呼一吸,看起来还没从刚才的颠簸中恢复过来。

  “刚好,舅妈我们也不跟您客气了,您晚上就把这几条鱼炖个汤,我们就在这儿吃个新鲜。”春生哥咧嘴憨憨的笑,用手拨了拨桶,鱼儿在里面惊得直扑腾。

  妈笑着说你这孩子读了寄宿学校,说话活脱脱像个大人了,还说这鱼还小,你们拿回家养着玩儿吧,就急忙往桶里添了水。

  两个男孩洗了澡,直嚷着无聊,妈找了扑克牌出来,所有人围成一圈把知道的花样玩儿了个遍。

  雨一直下到晚上,各种沟渠里的水都奔腾起来,妈说什么也不让哥俩回去。

  两人思索了半天,给家里打了电话,说今日就在我家歇下了。

  我和妹妹自然欢喜,打雷下雨停电剥夺了我们看电视的乐趣,多两个人就多两份热闹。

  晚上妈在家里点满了蜡烛,把屋里照的亮堂堂的,还伴着铁砂炒了瓜子花生,我跟妹妹跟着沾光,两张嘴吧唧吧唧吃个不停。

  找出来跳棋玩儿了一宿,六个人的棋子把路堵的水泄不通,川儿叫着说自己搞不过我们这些“大人”,气呼呼的不下了,把大家都逗笑了。

  时间还早,为了照顾川儿的情绪,我们将棋牌活动改成说故事。

  爸妈说的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鬼故事,我和川儿还是竖着耳朵听,听完还是一如既往的害怕。我们都不敢起身上厕所,胆大的两个男孩却铆足了劲要吓我们。他们傻乎乎的躲在角落,被发现了我们就在堂屋追来逐去打打闹闹,整个房间都是欢声笑语。

  我看见墙上张牙舞爪变幻莫测的影子,谁能想到它们是那样生动活泼呢?我的心暖暖的,我好像突然明白,只有停电的时候才有这么清晰的阴影,就好比在夏天,****才能让房子有家的感觉。

  大多数时候,我们历经外面的风雨艰难前行,大多数时候我们孑然一身无人问津,所以我们才更渴望平淡中的幸福,才希望自己的心偶尔被照顾。所以我才能在雨天获得这样的喜悦。

  回头对上爸妈疲惫的眼睛,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小孩子,在成人眼中我的艰难险阻根本不算事情,困难不是大困难,快乐也都是小快乐。我因为很小的事情就难过,可我同样因为很小的事情就变得很开心,我的感情都是真真切切的。大人呢?他们要怎样才能获得真正的开心?

  我想起上周接到的二舅的电话,突然变得害怕起来,希望****不要将我的家冲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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