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月份的太阳火辣辣的,染红了天边的云彩,也烤熟了田地里的庄稼。
稻谷被阳光镀了色,一阵风刮过,田间涌起层层的金色波浪。地里的玉米苞逐渐饱满,我总是笑它年纪轻轻的就满脸胡须。地埂上妈种的南瓜,长得很大很圆,从藤架上翻到了地上。还有那两片绿油油的花生苗已是郁郁葱葱了,刨土挖出一颗,下面挂满了果实。
我在空气中嗅到成熟作物的芬芳,混合着庄稼人丰收的喜悦,是饱满的幸福味道。
我和川儿天天睁着大眼瞧门前的柿子。
稻场边上的这棵树结出来的柿子很大,硬的时候摘下来藏在草垛里,软了再拿出来便清甜爽口。
门前小路那棵树结出来的果子很小,但只要黄了就可以摘下来吃了,果实又甜又脆,是我跟妹妹的心头好。
妈每天都要去地里检查一下哪里的作物可以收了,哪里的还欠些火候。她总是从地里带回来几个玉米,一兜花生,有的时候还抱回来一个大南瓜。
玉米连苞放在碳上烤熟,剥开吃又香又焦。花生放在锅里拿盐水煮了,也是别有风味。
南瓜就很难说了。南瓜看起来差不多,煮出来的味道却有的甘甜有的平淡。
妈喜欢在吃南瓜饭的时候叫唤:“一点都不甜!亏我还精心选的!还不如放在地里养籽,南瓜子比这好吃多了!”
这阵子放学回来,我常看到妈背个小竹篮站在桂花树前一点一点认真的采摘桂花。妈每年都要自制桂花茶。
川儿背着篮子坐在旁边的木头堆上,她还够不着桂花,只能气呼呼的把一根根青草撕成条条。
妈叫我帮她一起摘桂花,我就一边敷衍的用手比划,一边拿眼睛瞟旁边的柿子树,这柿子怎么还没熟呢?
“峰儿,你眼睛看哪儿呢?”
“看树呢。”
“什么树?”
“额……柿子树?”
被妈抓住现行的我放弃了伪装,干脆放下篮子跑到水池边。水龙头一开,一股热水流了出来,一小会恢复了清凉,再一小会凉到有些寒意了。
拿水洗洗手,擦擦脸,满身的油腻顿时消散,一身的疲倦也荡然无存,只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脚底有些飘飘然了。我不禁感叹,“啊!山里的泉水真是大地赐给我们的宝藏啊!”
“峰儿,山里的桂花也是大地赐给你的宝藏,你过来摘就知道了。”
……
我在水池边玩儿了许久,采几朵小白花放在池水中,用手拨弄它们前进。
太阳已经沉在山下,天边火红的云彩像染色的棉花糖一样柔软。我抬头看看,天空依旧湛蓝湛蓝的看不出夜的端倪,一轮圆月却赫然挂在了高空。
“妈,你看你看,月亮出来了!川儿你快看!”
川儿开心的拍手叫好,妈摘下了自己的草帽,“没见过月亮?”
……
我看着池中蓝天的倒影,感受到桂花香气扑鼻而来,心中一阵感动,不觉吟出一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我只隐约记得在光子哥的哪本书上看到过这句话,觉得与此时此景再贴合不过,一时之间又感到自己也有些诗情画意的浪漫情怀,便生出许多自豪之情。
我得意洋洋的跑到妈和川儿的面前,把这句诗颠来倒去念个不停。
“峰儿,你在念新学的诗句?怎么就背两句?”妈被我的聒噪吸引。
“才不是!我在形容眼前的场景。”我一拍胸脯得意地说,“看这清澈的池水,看这明媚的月亮,还有这美丽的桂花香气!”
“好是好,但我记得这诗是写梅花的?”
“额,额,是吗?……妈我来帮你一起摘桂花吧!”
“好,很好,好诗!”
……
稻禾的腰一日日的被稻穗压弯,爸又开始了换功夫。我家的稻子比较晚熟,这些天爸都泡在别人家里。
清早我上学的时候他已经出了门,晚上他也在别人家吃过晚饭才回来,那时天已全黑了,他仍旧打了手电筒去看自家的稻田。
稻子割完铺在稻田里,若天气好,为免发霉,就多晾晒几日,等水分完全蒸发了再收了捆作堆挑回家。挑回来之后摞作高高的谷堆,就等村里机器轮流到各家打稻子。
一个机器要打几十户人家,今年的天气又格外晴朗,收稻打稻的周期就更长了些。
爸说以前没有这种机器,都是牛拉了石磙慢慢碾的,我坐在家里的石磙上,脑海中只有片段的记忆。
对稻谷的收割算得上全村的合作劳动,家家户户的劳动力都要出动,而我家偏偏是特殊情况。
川儿年纪小需要人照看,爷爷瘫在床上也需要人照看。
妈每天把两人锁在家里,到饭点回来给两个人做饭。在离家近的地方干活也就罢了,离得远的地方便会耽误了人家的时间,虽然别人不说什么,妈的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爸总是自觉的帮人家多出力多干活。
每天晚上妈回来,等待她的是猪圈里饥饿咆哮的猪,进门是川儿委屈的哭丧脸,还有一床污秽不停哼哼的爷爷。
妈总是手脚麻利的喂了猪做了饭,然后帮爷爷换凉席,她跟爷爷说等爸回来就帮他洗漱,爷爷还是有一声没一声的哼唧。
妈就不再搭理他,拎着水瓶径直走到水池边,把竹席烫了一气,又用一把大刷子刷,嘴里叫我和川儿赶紧去洗澡,说她还要洗衣服的。
爸打电话叫奶奶回家,奶奶说姨奶家出了事,姨爹生病在,这正是农忙的时候她要帮姨奶的忙实在走不开。爸气得挂了电话,却也无可奈何。
川儿受够了待在家里,她能在家哭一整天。
把她带在身边就得在田地里晒太阳,妈不忍心,把她放在家里面对生病的爷爷妈也不忍心。
思来想去,妈决定把川儿送到学校去。问川儿愿不愿意去学校,川儿开心的连忙点头。
学校已经开学将近一个月了,校长面露难色,又说川儿只有三岁多点,跟不上学习的进度。妈慌忙解释说虚岁四岁了,又把老师们接到家里吃了一顿饭,让他们看了家里的情况。
校长本来就和爷爷有不菲的交情,看到爷爷如今的模样,也长长的一声叹息,说了句“老林书记啊!”就喝下了杯中的酒,给妹妹开了后门。
每天早上我和妹妹都起的格外早,我带她去了学校,再从她的学校赶到自己的学校,原本四十分钟的上学路变成了一个多小时。
放学了,妹妹和我约定好不急着回家,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写作业等我。学校的大厨也一边清扫院子里的树叶一边等我,直到我把妹妹接走,她才锁了学校的大门,招呼我们路上小心。
我问川儿学校怎么样,她说挺特别好,班里有几个姐姐愿意带她玩儿,愿意教她写作业。老师让她一个人坐了单独的位子,天天扳着她手教她写字。实在比一个人在家看电视好玩儿多了。
我叫她把作业拿给我看看,算数本上写满了横七竖八大小不一的数字,拼音本上歪歪扭扭躺着的是我勉强认出的字母。
每次作业后面都画了两朵小红花,川儿很骄傲的问我:“姐姐我厉害吗?”
“这都是你自己写的呀!厉害极了!”
“姐姐,等妈不干活了我就能在家不上学了吧?”
“额,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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