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带回来一个女人,他托专人带信请爸妈去喝喜酒。
二舅妈已经死了六七年了,这还是二舅第一次有重婚的想法,妈很为他高兴。
爸妈愈加早出晚归,把时间挤了又挤,势必要为喜酒日子空出一整天时间。
妈说要是周末的话就把我和川儿都带去。一查日历“周四”两个大字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只能无奈的撇嘴叹息,开学了真不自由!
大喜的日子越来越近,二舅却一通电话打过来,说这喜酒不打算办了。妈便顾不得电话费的消耗,在电话里把事情问了个究竟。
二舅说庄里的长辈们,就连姥姥姥爷都不看好这门婚事。
二舅跟已故舅妈是亲的表兄妹,他说邀请那边的亲戚怕惹得大家伤心干脆就算了,只亲自上门去请这边的亲戚。
亲戚一共就那么多,那边的邀请不得,这边的又邀请不来,这喜酒还怎么办下去呢!
这可真是一件怪事儿,这么多年以来,没有人不劝二舅再找一个媳妇儿,二舅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怎么现在真的带回来一个,又变成了大家都反对呢?
二舅道出了原委。
老一辈的人对相貌要求很有讲究。这不是说女子需得如何花容月貌,男子应当怎样英俊潇洒,而是在他们看来,一个人拥有不同的特征就会有不同的命数。
比如耳垂大的人就很得老人家的钟爱,再比如脑门大额头高,人中宽阔,嘴唇厚实,脸型圆润等等,都是有福气的特征。
新的二舅妈偏是正经枣核脸,面中又扁平凹陷,嘴角下垂,眼神迷离得像是汪了薄薄的一层泪水,一脸的凄苦模样。
最让人忌讳的还是她眼角下方那颗偌大的泪痣,在泪汪汪大眼睛下面格外惹眼。长了泪痣的人一辈子会有流不完的泪水,这泪痣若非自己的不幸便是亲近之人的不幸,实在不是什么好的象征。
姥姥小时候嘴角边长了一颗同样大的痣,就经常被人嘲笑说这是好吃鬼的表现,她一气之下拿起裁缝剪就把这颗痣剜了。痣竟然转移到了下巴上。***下巴上也有一颗痣的,一时间姥姥又成了别人口中的有福之人。
听了这番话,我吓得赶紧摸了摸自己眉间的痣,颤巍巍的问妈:“妈,你看我这个痣是泪痣吗?”
“长在眉毛之间的哪是啊!别瞎担心了。”
“真的吗?”
“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
“会不会也是泪痣的一种呢?”
“实在不放心,我也拿剪刀帮你剜剜?”
“算了算了,我这应该不是的……”
妈觉得光凭一个人的外貌就排挤别人是一件很不公道的事情,她决定给姥姥打电话好好唠唠。
“这都什么年代了,因为一颗泪痣就说别人不好,以为是你们那时候呢?二哥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媳妇儿,你们就因为别人的长相把人家婚事搅黄?你们打算让二哥打一辈子光棍?”
妈义愤填膺说了一大堆话,电话那端的人不紧不慢不知说了些什么,她周身的气焰慢慢消了,最后脸色竟然有些泛白。
“嗯,知道了,我会跟他好好说说。”妈简单答应了几句,就把电话挂断了。
“妈,姥姥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反水了?你要劝二舅了吗?”我瞪着眼睛迷惑的看着她。
她的神色有些凝重,抬手擦了擦自己额头细密的汗珠,犹豫地说:“这事儿还真有点诡异。”
原来新舅妈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寡妇,在这之前她还有两段人尽皆知的婚姻经历。
第一任丈夫是当地不大不小的老板,做的是药材和茶叶生意。长年累月积累下来,家里有不少的财富。
嫁给丈夫的第十个年头,丈夫得了怪病。先是三天两头的发烧,直嚷嚷自己累得不行了,整张脸惨白如同一张白纸,没有丝毫的血色。慌的去医院检查,结果都还没出来,人就七窍流血死了。
这个惨状让当地的人印象极为深刻。深秋的季节,尸首左右不过放了一两日,抬棺的人却说味道臭到像是五脏六腑都腐烂了。丈夫如此离奇的死亡,让人开始对妇人的长相进行非议,她被冠上了“克夫”的名头。
好在婆家公婆早逝,也无别的什么牵挂,她就带小儿躲回了娘家。她本身是一个手脚勤快的妇人,皮肤在同龄人中也偏白皙,加上丈夫生前留下来的财产,很难让身边的男人不动心。
这样过去了两年,她终于在众多追求者中挑选了一个工人。工人是老实勤快的人,她想跟他好好过日子。
两人脾气秉性相投,婚后生活美满甜蜜。谁知一日黄昏,妇人突然接到工地通知,说是自己丈夫出了事。她慌忙赶到当地的医院,亲眼看到一根钢管穿过了丈夫的身体,担架上是血混着泥。
丈夫来不及抢救就断了气,妇人的心也灰了。她已经坐实了“扫把星”的身份,也失去为自己争辩的勇气。
妇人消沉的日子里,儿子沾染上一身的不良习气,小小年纪便学会了抽烟喝酒,赌桌上也常能见到他的身影。妇人懂得坐吃山空的道理,便自己种了几亩田地,还去工地做了小工。
如此过去三年,她才遇到了二舅,成为二舅认定的新的舅妈。
妈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可是此刻她也有些犹豫。她同情这个几经变故的女人,但她也同样心疼自己的哥哥,她不想让二舅承担这谁也说不准的风险。
和爸商量了一番,妈还是把二舅的电话拨通了。
“哥,你头脑聪明,又是手艺人,不愁找不到老婆,何必非跟家里人作对就要娶这一位呢?我不是说她不好哈,你是有两个孩子的人,责任不是一般的重,身上担不得风险呀!你都这把年纪了,还要我这个妹妹跟你讲道理不成?”
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二舅只是坚定自己不会放弃。
他说自己这么多年来,都忘了有家是什么感觉,也不觉得孤单。他第一次去妇人家做木匠活,妇人给他煮了一锅面,他的碗里盛了满满的一碗,还放了两个鸡蛋。她煮的鸡蛋和明煮的一样,面条烂了鸡蛋还是溏心的。她笑起来也和明一样,一把年纪了还开心的像个孩子。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成个家挺好,能让一个女人这样笑挺好。
“妈,明是谁?”
“明是你死去的二舅妈呀。”妈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二哥还是忘不了明表姐。”
妈听了二舅的话,决定不再干涉他们之间的事情,还说若真是这样坚决,就不要顾虑诸多,喜酒该办照办,她一定会去的。
我扯了扯妈的衣角,“妈你不是姥姥派过来的说客吗?”
“额,有吗?”……
喜酒照办了,预想中不会来的人都来了,就连明舅妈娘家的人也来了。
妈说她看得出他们眼里的愁苦,更能知道他们心底里的祝福。明舅妈虽然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但她在天之灵,肯定也希望二舅能过得幸福吧。
虽然之前都是反对的声音,酒席上大家还是满脸喜悦,举杯相庆。
妈说真心为你的人或许会给你提出不同的建议,但当你真的选定了一条路,他们只会无条件为你祈祷祝福。妈叫我记着,亲人就是这样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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