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拒绝吗?
自舞会结束,林晚婧便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可是无论自问多少次,她都问不出答案。明晚就是小年夜了,商行已经放了年假,若不是早前答应过今天要去港口接回国的妹妹,她是决然不愿意出门的——她能猜到市集上的云云众口会把舞会的事传成什么样子。
流言而已,四十九天之后就可以散尽了吧,至少她希望如此。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也不知是不是想让她早点把这“大好姻缘”订了,林家三姨太开始像小报记者似得,有事没事便在家里张扬李顾联姻的最新情况,据说李凌瑞已经定下了船期,不日便将回到鹭洲,他此行回来便是为了将婚期定下,他要娶顾家大小姐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不容更改了。
就像她与刘瑾的事,整个鹭洲都知道,刘瑾倾心林家大小姐晚婧,目无旁人。
其实她已经不再纠结于这件事了,能想通,还要归功于沈珺懿当日那翻言辞,她只是对自己和李凌瑞之间的这段关系感到失望——他订婚的这件事,从未与她说,如今要回来了,也不同她说,她想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个样子。
林晚婧一路都在想心事,脸色沉闷,不时还轻轻叹气,见她如此,司机依照她的要求将车停稳在港口旁僻静的巷子里之后,又见离客轮抵港尚有一段时间,这便主动请缨去给她买些吃的——据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食是可以缓解的。
这条巷子靠着海,在港口辅道的尽头,远远可以看见码头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耳边却只有似有若无的滴水声,不知哪户人家开着收音机,悠悠的歌声与烤面包的香味一起飘散在空气当中,林晚婧渴望这种静谧许久了,于是摇下车窗,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司机徒步穿过巷子,刚转过转角,肩膀便被人勾搭上了:
“阿标,别来无恙啊。”
“胖子哥,你吓死我了啊!”阿标抚着胸口喘息,“你在这儿做什么?”
“等你啊。”胖子咧开嘴笑了。
“你的牙怎么了?好像……”
“哦,前两天在局里被那群杂碎打的,”胖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今天没上班?”
“有,跟大小姐来接二小姐的,这不是来给大小姐买点吃的么。胖子哥,这一代你熟,哪家店的东西好吃,带我去呗。”
“你小子倒挺殷情的嘛,是条好狗。”胖子拍了拍阿标的肩膀,似是玩笑,却带着一股子嘲讽,“行,哥带你去。走吧。”
胖子领着阿标穿过码头广场直往对面的巷子中去,阿标直觉不对劲:
“胖子哥,咱们这是去哪儿?好像有点太远了,小姐还等着我呢。”
“行,那就到这儿吧。”一直在前面领头的胖子转过身,笑的奸诈,“小子,哥平时待你不错吧?帮哥个忙行不?”
“你说,能帮到的我绝不推辞。”
“把你的车借哥用用,哥有急事。”
“那不行!车是大小姐的,我要有本事弄辆车,肯定借你!”阿标依然以为胖子在开玩笑。
“别那么小气嘛,你把车借我了,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又能奈我何?”胖子走上前,伸手便要掏阿标的口袋。
阿标后退两步,背却结实的撞在另一个人身上,他回头,见另外三个痞子模样的男人正围堵着他,领头的男人推了他一把,他重心不稳,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胖子扑上前压着他,从他的口袋中掏出了车钥匙。
“还给我!”阿标抬手去抢,脸上却结实的挨了两拳,鼻血霎时间淌了下来,他的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你小子,放老实点,今天的事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你被人抢了,没看清楚谁抢的,听见了没?”胖子拽着阿标的领子把他拽起来,说完这话又重重的丢回地上。
“不行,钥匙不能给你……”阿标甩甩脑袋从地上爬起来,扑上前抱住胖子的腿。
胖子踢了他两脚依然甩不开,他递给另外三人一个凶狠的眼神,三名男子围上前来对着阿标一阵拳打脚踢,直到阿标趴在地上再爬不起来为止。
“让你老实点,你不听,是你逼我的,别怪哥。”胖子蹲下身,拍了拍阿标的脸。
阿标躺在地上,看上去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似的。见他如此,胖子起身离去,没走几步,却听身后传来阿标虚弱的呼救声。男子站住脚步想回身再补两脚,却被胖子拦住了:
“别管他,走吧,我不想节外生枝。”
谁知阿标喊了几声之后,忽然间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追上前去,一面抱住男子的腰,一面朝着不远处的巷口大声呼救,终于有过路人向巷子里望进来。
“妈的,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男子咒骂一句,掏出弹簧刀狠狠扎进阿标的身体里,捅了两刀之后,阿标的手松开了。男子又回身踢了他一脚,这才解气似的追上前面的同伙。
说来也巧,刘瑾同陆沧瀚二人今日也来港口接人,也是因为来的早了,便到商业街上来买些吃食,听见呼救声,带着士官追过来的时候,胖子已跟同伙跑出巷口混进了人群当中。
“追吗?”士官请示。
“先救人。”刘瑾快步朝巷子里躺在地上的阿标走去,却见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白色的制服,制服领口上绣着的纹章已被鲜血染红,依稀觉得轮廓时分眼熟,却看不真切。他蹲下身,将重伤的男孩扶起来,“坚持一下,马上带你去医院。”
“先生,请你救我们家小姐……”
“你家小姐是谁?”
“厚海路南23巷巷尾……白车……我家小姐是……”
他似是用尽了全力,最后几个字只剩了吐气声。
“白车?”刘瑾沉吟片刻,暗叫不好:“安排人送他去医院,其他人跟我过去。”
白色轿车,整个鹭洲只有林晚婧有一部,是费尔南德公爵为她买的,跨过重洋而来,挂在英国使领馆名下,当时还是他陪她去港口提车的,白色车身,金色轮轴和饰件,那车型莫说是在鹭洲,怕是在整个南海岸都是最新的。
听见车门开启,林晚婧当是阿标回来了,也不睁眼,只是开口问道:“怎么这么久?”
男人闷哼了一声当作回应。
林晚婧这才睁开眼,见是个陌生男人坐在驾驶座上,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是谁?阿标呢?”
“阿标……该再也不能开口了。大小姐,您得罪人了知道吗?想活命的话,最好乖乖听话。”
眼前的男人,绑票经验丰不丰富,林晚婧不知道,但对于“劫车”这件事,他显然经验不足,几次试着点火发动引擎都没有成功,好不容易缓缓动起来,没开多久却又急刹停下,如此反复许多次也没能开离巷子。
可这车有几分马力,林晚婧心中是清楚的,巷子本就不宽,两侧是年代久远的砖楼,楼间横七竖八的拉着各种粗细的电线,倘若稍有闪失撞上去,车毁人亡是小,若是楼倒房塌,再扯断电线燃起火来,后果不堪设想。
方才绑匪说了,是林晚婧得罪人了,那么他的目标该是她的。
这样想着,林晚婧推开车门,想趁着绑匪与车较劲的时候溜下车去,可偏偏就在她探出身子的时候,车轮子动起来,绑匪该是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他的小动作,骂了声粗口,作势便要回过身来拉她,她也顾不得许多,咬牙跨出车去,可脚刚落地,整个人便被巨大的惯性带倒在地上,顾不得疼痛,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脚踝除了痛再无旁的感觉。
白色轿车在向前又滑行了几米之后终于是停下了,绑匪从驾驶位出来,摔上车门,亮出刀子便向她来,未干的血渍顺着白刃滴落下来,她不敢看绑匪此刻的神情,光听那猥琐的笑声,也知道他的表情该是怎样的得意,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枪声伴着男人的惨叫声响起,在狭窄的巷子里被放大了无数倍,林晚婧转头看那惨叫着的绑匪,却见匕首已然掉落在地上,他的左手抓着右手手腕,汩汩鲜血自五指中渗出来,可他似乎并不打算放弃,因痛苦而扭曲的脸转向她,越发狰狞。
枪声又响,绑匪又是一声惨叫,直直往地上跪去,这一枪该是打在了他的腿上,裤管瞬间被鲜血染红,而后洇了一地。
“居然是你。”刘瑾的声音冷冷传来,“当时既然逃了,就该滚远一点,何苦再被我撞见。”
听见这话,慌乱在绑匪眼中一闪而过,随时取代的便是惊恐,他眼珠子飞速转了转,顾不得枪伤的痛,扑上去捡了地上的匕首,握在手里,回身便向刘瑾刺去。刘瑾料到他会有这样一手,抬起右臂格挡,顺势拖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肘往墙上猛撞,男人吃痛,匕首当啷落地,而刘瑾擒着他的手却没放开,将他反剪了摁在墙上,左手的枪抵上他的后脑。男人的一条腿和一只手臂都在淌血,仅靠一条腿支撑着站立,还能活动的手又被刘瑾扼制着,自然市区了反抗的能力,裂开嘴,唇齿间渗出血沫来:
“你知道,爷为毛做这一票吗?”他挣扎着扭头看向林晚婧,嘿嘿一笑,“爷就想看看,铁面冷血的云帅你,能为这小妮子做到哪一步。”
“我该是说过的,再让我遇到,定要你好看。”
男人却没有丝毫的悔意,叫嚣着:“来呀,一枪崩了爷,岂不快哉?”
刘瑾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确是摩挲了几下,而后冷哼一声:“窃我情报,抄我布防图,就这样崩了你,岂不是便宜了你?”
巷子另一边,陆沧瀚已带了兵士赶来,见情况已经控制住,带了副官走上前,打量了男子片刻,笑道:
“冒死偷了那么多情报,却混成这个样子,收买你的人,待你不薄啊。”
不及男子还口,刘瑾抬手将他击晕,丢给副官道:
“给我捆结实了带回死牢里押着。”
“找军医看看吗?”
刘瑾本想说要,可是想了想,当时就没从他口里问出的情报,现在想必更是问不出了,于是答道:
“不必了,就关着吧,餐食饮水全都免了,也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关着就好了。”
副官应了声是,喊了人将已然失去知觉的男子往巷子外拖去。
林晚婧已由陆沧瀚扶着站了起来,刘瑾将枪收了,上前接过手,扶她靠在自己身上,却见她樱唇咬的发白,额上冷汗泠泠。
“你没事吧?”
两人同时开口,异口同声。
刘瑾知道,她该是看见了劫匪袭击他的一幕,却没看清他反击的动作,于是笑道:
“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跳车这么危险的举动,不准再有第二次。”他抬手将她额上的汗拭去,本想扶着她坐回车上,可没想到碰到她的手腕,她却蹙眉吸了口气,触电一样要将手腕抽离开,刘瑾神色一凛,将她的腕子捉回来,小心将袖子挽上去,却见她左手腕向内的一面有一处长长的割伤,像是玻璃划开的口子,看不出深浅,却长的几乎要横贯整个手腕,鲜血就从那细细的伤口里渗出来,才轻轻的抹去,却又溢了出来,刘瑾见状,眉头蹙起,向一边站着的陆沧瀚道:
“芊黛那边,你自己去接可以吧?我带晚婧去医院。”
不待陆沧瀚回话,林晚婧抢先道:
“其实没那么严重,不用特地去医院了,而且,我还要去接我妹妹,云柔你若是忙的话,不用陪着我……”正说着,游轮已驶入港口,长长的汽笛声天海之间,远远的能看到码头上等候的人群欢呼起来,挥着帽子手绢,向客轮上的亲人致意,林晚婧自是看见了,不由得着急起来——眼看着船就要进港了,可她的司机却不知在哪里。
“也是这趟船吗?”刘瑾问她,见她点头,叹道:“真是巧了。”
护着林晚婧坐进车里,刘瑾便被陆沧瀚拉到一边,正以为他要因为去接人的事讨价还价,却见他俊眉一挑,贱贱笑着,压低声音问道:
“我是不是差不多,可以准备份子钱了?”
原来是这个事儿!方才林晚婧唤他“云柔”的时候,他便瞥见陆沧瀚的神色有一瞬的震惊,细细一想,也是,自那次林晚婧慌乱之中写下了“刘云柔亲启”的留言,他顺水推舟让她这样唤他之后,他们三个便一直没有聚在一起过,直到今天。所以这大概算是陆沧瀚第一次听见林晚婧唤他“云柔”,这般大惊小怪的,倒也正常。
见他不说话,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见他眉间含笑,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陆沧瀚夸张的“啧啧”两声,话锋一转:
“我这改口费,你是不是看着给点儿……”
话音刚落,他的软肋便结结实实迎上了一记肘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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