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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美文学 > 稻酒 > 第二十章 傻瓜
 
  已经到了要栽秧种田的农忙时候,粮食无论何时都是农村人的头等大事,家家户户互相换功夫帮忙栽秧。

  妈除了早晚抽点时间去摘茶叶,其余时间不是在田里帮忙就是在厨房做饭。爸不是在自己家插秧就是在别人家插秧,奶奶仍旧不慌不忙的采草药卖钱。

  家里叫人插秧的时候要做许多人的饭,我和妹妹一边在厨房帮妈的忙一边觊觎着摆在桌子上的腌鸡蛋。

  每个鸡蛋都被切开了,在盘子里摆放成花朵的形状。金黄流油的蛋黄馋的我们直流口水。

  偶尔趁妈不注意,我们就偷了一瓣鸡蛋过来,抠下蛋黄两人均分吃了,又悄悄把蛋白放回原处。

  过了一会就传来妈的质问:“诶?怎么就蛋黄不见了?哪个小猫偷吃还挑食啊?”我和妹妹躲在角落偷笑。

  以往这个时候姑姑因为只有一个妇女在家,都是爸帮衬着,她自己给些钱请别人来帮忙种田。

  听说今年在外做工挣钱并不景气,姑父决定自己回家种田。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正在吃饭,姑姑的二嫂突然打着手电筒到我家来找爸妈救场,她说姑姑跟姑父吵得不可开交,她一个人根本劝不住,怕打起来出事,叫爸妈赶紧过去看看。

  爸妈急忙放下碗筷匆匆出门了,妈招呼我在家带好妹妹。爷爷闷声吃饭,偶尔叹两声气,奶奶一边吃一边念叨着:“你姑也是的,一个女人那么要强做么事,你姑父刚回来就跟他吵,日子怎么过,唉,不得了哇~”爷爷放下碗筷瞪了她一眼,她毫不客气的拉下脸翻着白眼回敬,两人都沉默了。

  约莫过了两三个小时,川儿已经洗好上床睡着了爸妈才回来,他俩一边向厨房走一边讨论。

  “反正我是觉得他姑爷这次太过分了,左右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再怎么样不该当着大家的面冲进去掀了澡盆,一个女人家赤裸裸的躺地上多丢人哪!”妈愤愤地说。

  “妈,你说什么?”我一个健步冲了过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去的时候你姑洗澡呢,他俩隔着门对骂,你姑父气急了直接把门踹开,澡盆子都给掀翻了!我慌的抱了被子给你姑盖上。你姑说对你姑爷寒心呢!”

  “啊?姑爷脾气不是挺好的吗?”我抬头瞅瞅妈,又瞅瞅爸,他俩都不说话。

  “这饭菜咋都收起来了,我还没吃饱呢。”爸叹了口气,无奈地说。

  “没吃饱我给你再热热不就行了吗?”妈准备打开碗柜拿出饭菜。“算了,累了,洗洗睡。”爸摆了摆手,径直走开了。

  “还不是因为那件事。”妈转身小声跟我说,对我使了个眼色。我随即反应过来,“难道姑爷发现了?”

  “估计也就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吧,要是有真凭实据,还不止这样嘞!一个脾气再好的男人也经不住这事啊!”

  “姑姑也没做什么啊,都怪那个姨叔!”我觉得姑姑实在冤枉。

  “我也讲不好……唉,你个小孩子别乱猜,更不能乱说啊!”妈做了个“嘘”的手势。

  “哦哦,”我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的嘴贴了封条。

  “你姑那个二嫂也是狡猾,说是一个人劝不开,她男人不就在家了么!”妈一噘嘴,表示不屑。

  “那她叫你们过去干啥?”我好奇的挠挠头。

  “第一呢,她平时就不喜欢你姑泼辣的性子,叫我们娘家人去看看她怎么在婆家出丑咧!第二就是怕别人说他们一家人欺负你姑,反正我们去了也是理亏,啥不能说,还为他们做了见证。”

  “啊?这么复杂吗?”我被妈说得一愣一愣的。

  “跟复杂的人相处你以为简单啊!”

  我想起自己之前装作无意的提起吃桂圆的好处,妈立刻反问我是不是翻到了她放在柜子里的干桂圆,是不是想吃,还跟我说在她面前不要玩儿这种小把戏。

  当时我就觉得她有一眼看穿人的本领,现在想来真是没错。

  我瑟瑟发抖的问她:“妈,为啥你总知道别人的想法?”

  “我生活的地方,几百人聚集在一起,山啊,地啊,都不怎么够分,那些村民明争暗斗为自己牟利益,形形色色的人我都要相处,我要是看不出来别人的想法还不平白被人当了枪使?你以为像你这里,地广人稀,单门独户,天天就跟自己家里几个人打交道,家里人能怎么算计你呢?”妈认真的跟我说。

  “嗯嗯!”我觉得她说的话好像不完全对,但又好像十分有道理。

  “幸亏孩子住校了,要是见到大人这样,心里指不定多难过呢!”妈摇摇头,长叹一口气。

  表哥只比我高两个年级,已经住了寄宿学校,一周只能回家一次,想到自己两年后也要经历这么可怕的住校,我的眉毛不自觉地拧到了一起。

  姑父又出门了,姑姑并没有因为之前和姑父的冲突就收敛了自己的言行,用妈的话说她反倒有点肆无忌惮了。

  她经常坐茶叶贩的车跑上跑下,经常在公开的场合和他讨价还价,让自己的茶叶卖到别人两倍的价格。

  各种流言蜚语四处盛行,但她好像并不在乎,别人打趣茶叶贩喜欢她,她也毫不避讳的默认了。

  也许是太过高调,反而让人们失去了讨论的兴趣,很快这件事就变得寻常,甚至变得合乎情理起来。

  茶叶贩的老婆也不再因为这件事哭闹,“我还不知道我家那位,图个新鲜,真要是喜欢某人,叫他跟我离婚试试!”她这样对好事的大妈大婶说。

  邻省来了别的茶叶贩子,茶叶贩为了保住自己的生意,开始上门收茶叶。

  一天我和妈采茶回来刚好看到茶叶贩子和姑姑都在家里。

  “真巧啊,我刚准备来约大嫂到你那儿卖茶叶你就来了~”姑姑率先开了腔。

  “可不是咧,生意难做啊!”两人的交谈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峰儿,早点把房间窗户都关上,免得蚊子飞进来。”妈朝我摆摆手示意我去关窗户。

  “哟,这天就有蚊子了啊!”茶叶贩咧嘴一笑,露出两个尖尖的牙齿。

  “可不是呢,山头里不得你们那畈上,山蚊子厉害得紧,我连蚊帐都支起来了。”妈笑笑说。

  “这天是热,畈上更热咧!我这几天睡觉连我老婆都不碰了!太热!”

  这本是乡下男人经常挂在嘴边的打趣俏皮话,却让整个堂屋的气氛都变得有点异样。

  茶叶贩话音刚落就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妈自然不好接话。

  我本来想说窗户有人关过了,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弄得不明所以,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就是的呢~”姑姑一边蹲着把摊在簸箕里的茶叶装进袋子,一边搭起话,“就是这样的,我热天的时候睡觉都离她姑爷远远的,一到冷天就他翻到哪儿我撵到哪儿,都把他挤的没地方!暖和嘛!哈哈~”

  她说完这话自己嘿嘿笑了两声,妈也配合的笑笑,立马看向站在一边的我:“峰儿,窗户你关了吧?”

  “我一回来就看过了,已经关了。”我老实的回答。

  “峰儿,我上次看你那家庭作业有一处写得不对,你睡着了我没叫你,跟你妈说了,你后来改了吧?”姑姑也转身看着我。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那都是不知道几天前发生的事了,只能硬着头皮讲,“改了改了!”

  “林峰学习成绩是真没话说,我家那小丫头片子跟她一个班一点没学到,我总是叫她要以峰儿为榜样,她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茶叶贩笑着看我继续说道:“峰儿啊,你成绩这么好就别听你妈的,还帮忙干什么活,要是我家只会吃零食的丫头像你这样聪明,叫我烧香供着都成!”

  “去,你别把我家孩子教唆坏了。”妈也微笑着看我。

  我感到大人们的尴尬迅速且成功的转移到了我身上,我只能一脸谦虚的笑道,“呵呵,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妈留姑姑和茶叶贩吃完晚饭再走,茶叶贩推说还要收别人家茶叶。姑姑问他去哪儿收,他说恰好是姑姑那个庄里,两人便一起坐上三轮,突突突的开走了。

  妈叹了口气,“女人还是糊涂啊。”

  “妈,你说谁糊涂?”

  “峰儿,我说这话你不要对外讲,我一直相信三岁看到老,我也是在给你提个醒,这要是你爸,又说我不该说,唉。”

  “嗯嗯。”我乖乖点了头,“提前教育,我懂。”

  “那天我去匡元家买东西,听见几个男的在议论你姑姑,”妈皱起了眉头。

  “说的很难听,说你姑爷不在家她就耐不住寂寞通奸养汉,还说你姑爷屁都不敢放一个。当时匡元和他老婆就在边上,跟他们一起笑的打哈哈,匡元还说亲眼看见你姑跟放牛场的谁有一腿。”

  “啊?”我惊叹出声,这还是那个姑姑口中真心喜欢她的男人吗?

  “孩子啊,如果不是亲耳听见,我也不敢相信,所以说女人就是傻,你姑只怕到现在还觉得匡元对她有几分真心呢。以为给她便宜的货品,给她贵的茶叶价,带她坐车到处跑,人前人后说喜欢她就是真的爱她?”

  “妈,可能是当着老婆面,他不敢维护姑姑吧~”我心里还是难以接受。

  “峰儿,所以你看到了,这样的男的,嘴里说不喜欢老婆,其实又真的能放下老婆吗?他不过是个有点本事的花心自私鬼,他能吃什么亏呢?吃亏的是你姑姑。”

  “妈,你为什么不告诉姑姑,姨叔背地里是这样的。”

  “我是想说啊,但我怎么说的出口,我不忍心。峰儿,你姑姑是成年人了,她自己的决定谁也管不了,妈只是想提醒你,以后不要也这样傻,做出被人戳脊梁骨骂的事来图个什么?要是被你表哥知道了她又该如何自处?”

  “嗯。”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并不认同妈让姑姑将错就错下去,可我也想不出更好的什么办法来,姑姑在生活中是那样精明的一个人,却在感情里变成了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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