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三声锣响后，乙方学子率先发言，甲方学子再反驳。
双方言辞虽不够精辟，但也算得上不错。
苏朝阳无意间撇到一楼角落一名红衣少年，唇红齿白，面容清秀。他对台上如火如荼的辩论似乎瞧不上，眼底满是轻蔑，嘴角噙着讥笑。看他不过十六七岁，竟如此自信。
她问萧彧道：“阿湛，你可认得此人？”
萧彧看去，他皱了皱眉：“西京贺家的三公子，贺羡之。”
苏朝阳不由多看了贺羡之两眼，贺家的贺羡之，怪不得如此态度。贺羡之五岁能读百诗，八岁七步成诗，今年十六已是名冠天下。
贺羡之似乎听不下去台上辩论，他说道：“我有异议。”
楼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贺羡之不紧不慢的说道：“既是顾全大局牺牲小我，那我便要问问，牺牲的小我可问过他们答应了？”
乙方有一学子说道：“问与不问，有何不同？”
“题出的不对。”贺羡之摇摇头，站起身，拖着大长袍子走上台。
站在横幅前，他指了指题目：“问，对方答应，可行。不问，怎知对方愿不愿意牺牲小我？”
学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合着他们争的面红耳赤，问题出在题目这了？
苏朝阳饶有兴致的看着贺羡之，方才看题她便觉题目不对。
贺羡之又道：“此题应为，顾全大局，知会对方的情况下，对方不愿意，是否还要牺牲对方。这里所指对方，也许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一部分人。此题方可辩，才有辩的必要。”
楼内顿时闹哄起来，各处交头接耳，确实如此。
耶律斜也兴致盎然的看着贺羡之，贺家这位三公子果真是个不同凡响。
乙方一名学子问贺羡之道：“若是如此，你如何选择？”
贺羡之微微一笑：“得由当时情形来判断，若是这小我必须死，才能保全一切，那他们只能死。若还有其他办法，大可不必去死。”
甲方学子甩了甩袖，说道：“你这话说与没说一样。”
贺羡之大笑道：“自然不一样，这说明我比较聪明，懂得变通，不会钻牛角尖在此辩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狂！
贺羡之身上那种狂，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贺羡之走下台子，嘴里幽幽念道：“文人骚客略逊色，功名利禄是浮云。凌于绝顶，不见尘埃，芸芸众生无知己，哀哉哀哉。”
有人不满道：“这人是谁！怎敢在此大放厥词。”
随即有人跟着起哄。
贺羡之坐定，悠悠然喝了口茶：“在下贺羡之。”
此话一出，楼内顿时鸦雀无声。
谁会想到素来眼高于顶，看不起文坛学子的贺羡之会出现在状元坊。天下多少学士文人败给贺羡之，甚至有在座不少学子的先生。
贺羡之耸耸肩，早知报上名号会是如此结果。他并不喜欢往状元坊凑，还不是约了人在此，实在没办法，得听一群书呆子说傻话。
苏朝阳跟萧彧说道：“贺家在四大家族中较为低调，偏偏这贺羡之为人高调，贺家对他也是无奈。”
萧彧说道：“你喜欢他？”
“我欣赏他身上那股豪气，虽张狂了些，但不同于死读书的文人墨客，别有趣味。”苏朝阳说着，会心一笑，“阿湛，你莫不是在吃醋？”
萧彧说道：“怎会，我从来不爱吃醋，你知晓的。”
“贺小公子，我有一事请教。”
说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耶律斜。
他轻摇着扇子，笑看贺羡之，神色中充满挑衅意味。
贺羡之抬头看了看耶律斜：“我嫌抬头累，你若不介意，下来说话。”
呼延庆挑了挑眉，还真是个有个性的小子。
耶律斜没有要动的意思：“贺小公子不想抬头，那便不必抬头。我不想动，亦不会动。”
贺羡之桃花眼眯了眯：“有话快说。”
苏朝阳和萧彧都看出来了，耶律斜来者不善。
耶律斜正了正神色：“一国大军兵临城下，敌方溃不成军。城中百姓誓死抵抗大军，宁为国死，决不妥协。大军必须在三个时辰内经过此城，抓住最好的时机攻打下一城池。贺小公子认为，应不应当屠城？”
楼内哗然，屠城可不是随口说说那般简单，更为重要的是琅琊杨奇将军曾为攻下后唐，以免苏家及时赶到救驾，屠了一城。
当今圣上虽震怒，却也未责罚杨奇，只是让杨奇告老还乡，回家颐养天年了。
耶律斜的话听着似有在影射杨奇和当今圣上，屠城何其残忍的事，历朝历代没几人会如此做。
贺羡之放下茶杯：“两军交战，战场无父子，战场无仁慈。百姓愿意殉国，那是他们的骨气。既成大事，总不能为了一城丢掉一国。杀一儆百，总能震慑不少人，能驱走的便驱走。”
“驱不走呢？”耶律斜问。
贺羡之说道：“壮丁都杀了，留下老妇幼，看管起来。”
耶律斜笑出声：“贺小公子的中庸之道果真用的精髓。不过你们琅琊有句话说得好，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你杀了一城的壮丁，他们的孩子长大了，一定会寻仇回去。”
面对耶律斜的步步紧逼，贺羡之并不慌乱，他从容应对：“既有把握留她们性命，又怎会没把握教育他们？百姓要的是什么？说到底不过是安居乐业，没有战争。明君治国，对他们加以厚待，他们若还执意复国，那就是谋反，谋反者，其罪当诛。”
耶律斜又问：“那为何不早些将他们杀了，以绝后患。我记得杨奇将军，屠了满城，一个活口没留下。虽说残忍，却是为琅琊省去不少麻烦。”
楼内顿时炸开锅，杨奇屠城一事，本是禁忌，如今让一个外族当着所有人面提起，无疑是种挑衅，指责声也此起彼伏。
苏朝阳皱了皱眉：“耶律斜搬出杨奇，无疑是在堵贺羡之其他的辩解。”
萧彧点点头：“贺羡之有才，到底还是年轻气盛，着了耶律斜的道。”
苏朝阳沉不住气了，她说道：“杨奇屠城，残忍无情，但他帮助墨家拿下后唐，为琅琊扩张版图，乃是功臣。错，他有；功，他亦有。至于其他，交由后世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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