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大考,中南中学习氛围浓重,回宿舍都带着复习资料,想必要挤掉午睡时间用来复习了。
音乐教室的氛围格外不同,闻嘉鱼过得很惬意,雷打不动的来练琴。
程亦然很好奇:“为什么这个教室只有你一个人?”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优雅地跳动的,主人漫不经心道:“这是老师给我的特权吧,这个地方只能我一个人用。其实正经的音乐教室在二楼,想去看看吗?”
程亦然没回答,又问:“你是艺术生吗?”
“是啊,不明显吗?”闻嘉鱼有些好笑,琴声都欢快起来。他练琴很多时候是即兴演奏。
“你不跟他们一块。”
“哦~那是,我的情况有些特殊……”他沉默了一会儿,试探道,“你从没了解过闻家的事,对吗?”
程亦然觉得他此时的琴声有令人放松的力量,感觉要开始催眠了。
“我对闻家的了解,只限于知道我妈叫什么。”
“我知道闻家和你们的关系很差。”他有些无奈,“不过我们不说闻家的事,我打小其实是跟着我母亲的,曲家你知道吗?就是音乐世家。”
那是一个很上流的圈子了。
程亦然恍然大悟,觉得跟前的男孩子更耀眼了,说:“那太厉害了。”
“我确实应该自豪。”闻嘉鱼朝她笑了笑,“但也没有很厉害,他们不安排我比赛。”
程亦然知道一些:“那是家规。曲家对音乐的态度很干净,以至于非常夸张,但我很喜欢那种白玉无瑕的感情体现,能感觉到他们对音乐的挚爱。”
“唔,小然。从那天你被我演奏的曲子吸引过来,我就知道你不简单,今天终于露出了马脚啊~”
她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半晌,忽然一笑:“你应该在程家见过我。”
闻嘉鱼瞪大眼睛,弹奏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震惊道:“你记得?”
程亦然没在说话,也没睁开眼睛,脑袋搭在门框,好像睡着了。
当然不可能睡着,真要认为睡着也太傻了,应该说是逃避吧。
那时候还很小,但他记得很清楚,因为他们就在程家办一个宴会,内容是什么忘记了。宴会中程家的人将重点放到了他身上,怂恿他为宾客弹奏。
征得母亲准许后,他来到钢琴前,光鲜亮丽雍容华贵的人们含笑看着他,他随便弹了首日常练习的曲子,很短。
结束时他听到一声什么摔到地上的闷响,抬头看去,门外一个小女孩被两个大人压在地上,女孩还努力将头抬起来,他避无可避对上她一双黯淡而狰狞的眸子。
随后她被人抓下去了,程家的管家跟宾客道歉。宾客也觉得很扫兴,虽然没表现出来,但气氛变得怪异。
离开时,他还听旁边的人嘀咕程家在家里养了个怪物,语气很是嫌恶。
只是母亲拉着他,很认真的说:“不是的,他们做得不对。无论是程家还是路人,他们都不能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随后母亲失神的看向别处喃喃:“他们竟然这样的对待那个孩子啊,鱼儿你知道吗?那个孩子失明,她是寻着你的琴声摸过来的,是很可爱的孩子。”
听着母亲的话,他想到了动画里被好听的声音吸引,悄悄从角落冒出来的小动物。确实可爱呀。但他很快就失落起来。
那些人……对她好凶。
闻嘉鱼鼻子有些泛酸,从程亦然身上移开视线,指间在琴键上快速跳跃着,奏出一段激情而华丽的乐曲。
程亦然睁开眼睛,无聊的看了一眼闻嘉鱼。不是她不喜欢,实在是他情感起伏太大,听着出戏。
她背着书包溜出去了。
每天放学她都会在这里待一会儿,在闻嘉鱼练得入迷的时候又偷偷溜走。
她一向没有打招呼的习惯。
从教学楼出来没走多远,突然下起雨来,只是还不大。程亦然不以为意,用手随意遮了下,健步如飞的往外走。
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把拿着伞的陆修阳吓了一跳,整张脸开始迅速涨红起来,干巴巴道:“要,要撑伞吗?”
程亦然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气,扭头揶揄道:“这么好心?”
陆修阳递着一把伞,对方没接,他觉得自己哪里有点傻,欲言又止,没能回答她的问题。
“撑开。”程亦然示意,“介意送我回家吗?”
陆修阳扭头对上她视线,发现她没开玩笑的意思,脸上刚刚褪下的潮红又浮上来,蔓延到耳根。
他抿着唇摇了摇头,手忙脚乱的打开雨伞,一边唾弃自己没出息,原本打好的腹稿忘了个干净。
这伞是他从别手里抢过来的,雨伞有点小,根本不够两个人撑,他将伞全移给了程亦然。
暧昧?
没有的,看着就像大佬和她的狗腿子。
程亦然在前面一摇三晃地走着,看起来无精打采。
打伞的陆修阳平复好刚刚的慌乱后,看着近在咫尺的明恋对象,心底恢复了宁静,坚硬的地方一点点的塌陷。
“亦然,你记忆中有人为你撑过伞吗?”
“那又怎么样呢?”程亦然漫不经心地喃喃,“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修阳侧头看着有气无力的人,可以想象她随时都要懒得再走下去,往地上一坐的场景了。是什么让她这么疲惫?
“没事。”他轻声应着,没再说话,半个身子湿了一边,默默走她身后走着。
刮起一道冷风,一道甜甜的奶香混着水雾扑面而来,他抬头看着身边的人,脸上露出笑意。
程亦然很不认真地走着路,没多久,她扭头往马路看去,目光顿了下,一辆银色的跑车不紧不慢跟在旁边。
“怎么了?”
“没,一智障。”程亦然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回答。
“你是饿惨了吗?”陆修阳没忍住问了句。
她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拉开背包掏出根棒棒糖来吃,没一会儿飘忽的脚步就稳住了。
陆修阳:“……”好神奇(⊙o⊙)…
从中南中到程亦然家没太远,雨还在下,程亦然邀请陆修阳进屋。
保姆见这次小姐带了个新朋友来,还被雨淋成这样,顿时拿着毛巾准备上前招待,异常热情。
啧,自家大小姐是不是缺心眼?人家这么好看一孩子,为了给你打伞都让自己淋成这样了,没看到吗!?
进门前,程亦然抬手示意从客厅出来的保姆站住,又伸手示意陆修阳停下,接过他手里的伞。
陆修阳不明所以,将伞给她。
然后看到她面无表情的将伞把拧了下来,扔开,拉着支架的地方,将线一处处拉断,把整块伞布扯下来扔开,最后将伞柄拆下,往旁边一扔。
“你可以走了,下午见。”程亦然朝他笑了笑,走进客厅顺手将门关了。
保姆拿着一块毛巾,目光惊恐的看着自家小姐。
好……狠!
陆修阳石化般站在雨里,好一会儿才迈了一步,走上走廊,抬手敲了敲门,目光呆滞的放在虚空中的一点。
雨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都被雨声覆盖,冰冷的风掺着水汽刮在身上,仿佛凝固了全身的血液。
许久,门纹丝未动。陆修阳挪动脚步,从走廊下来走进雨里,雨水瞬间淌满他的脸。他伸手抹了一把脸,安静的离开。
他在想程亦然在干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自己,自己只是喜欢她,做错了什么?没有。为什么要给他这样的无妄之灾。
很好玩吗?
他问。突然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好像是那天她将李天豪砸趴下后问出来的一句话。
他开始苦笑。
来看看他喜欢的是谁。是程亦然,是那个不过只是存在便要接受世界所有恶意的人。
他喜欢做挺身而出的英雄,那样很有成就感。可从没了解过能给他成就感的的人物究竟有多痛苦。
委屈找谁诉说,伤痛怎样治愈,人多势众如何反抗?无解。第二日重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此以往,她坏掉了。
然而这时,有个英雄站出来告诉她不要怕,躲在我身后,我帮你摆平一切。
简直意义不明。
设身处地,如果此时有人给他一把伞,还告诉他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世界很美好。他只想回以呵呵。
程亦然一步步拆开那把扇时候,仿佛也同时将他的心一次次踩在地上羞辱,血肉模糊。
他第一个喜欢的人,他所以为纯洁美好的感情,被人当作垃圾践踏。一切深情都是自以为是的浪费。这道伤口,怎么治?
这就是她要让自己明白的吗?或许只是她的报复?
雨水冰冷,陆修阳却感觉一团火焰在心中焚烧,浑身颤抖着。他捂着脸,从下巴滴落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
他不想体验被人讥笑白眼指指点点的生活,受不了每天心惊胆战防着别人让自己出糗,也不想为谁承受这种痛苦。
他只是一个无忧无虑只有学业和打球的少年,也只想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对一切灾难与不公都束手无策,不是什么英雄。
只是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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