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景山先离开山洞,确认外面还算平静,才招呼柳南栀出来。
下午的时候,太子的人和亲卫队已经将整个镇国公府翻了两遍,都没有发现柳南栀的踪影,时近凌晨,搜查的人已经大大减少了,留了一些人巡逻,其他大部分人手都安排在了镇国公府外围,严密布防,想要确保如果柳南栀还在府内的话绝对逃不出去。
这个院子十分荒芜,所以巡逻队要隔很长一段时间才会过来。
罗景山算准了时间,避开巡逻,将柳南栀带出山洞。不过罗景山作为北慕辰的亲信,目标太过明显,柳南栀跟他走在一起容易引人注目。虽然罗景山不太放心,还是只能跟柳南栀分开行动。
柳南栀已经稍微适应了现在的身体状况,像一个真正的老年人一样慢慢地往前走。以前在船上漂泊的时候,她也曾想过自己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拥有一艘属于自己的船,在宽阔的公海上无忧无虑地航行,她躺在甲板上晒着太阳,度过悠闲的老年生活。没想到,现实却要残酷得多。
柳南栀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费了不少劲儿才从书房后院走到了杂物院。她装成做杂务的下人,混在人堆里。
镇国公府人数众多,每日的消耗也很大,对于米面粮油之类的生活用品,一般是半个月供应一次,不过像蔬果之类以及一些注重保鲜的食材,尤其是要提供给主子使用的,就是每天早上凌晨的时候送过来。
柳南栀抬起头观察了一下时间,距离黎明已经只剩下半个时辰左右。现在她只需要安心等着,一旦送东西的人上门,她便可以混在他们中间离开。
经过后院的时候,她发现地上还有一些没有清扫干净的虫子的尸体,以及血迹。
看样子他们躲进山洞的时候,外面还经历了一段不短时间的恶战。
那只甲虫,还有后续的飞虫,实在是来得太古怪了。
柳南栀至今还没想明白,引来那些虫子的究竟是什么人,但不管他们是想帮忙,还是故意要害她,在外人看来,她的罪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了。
反正进了宫也是死路一条,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柳南栀坐在院子的树下,想起小时候她在这院子里玩耍,父亲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凯旋归家,从远处向她走来,她开心地向父亲跑过去……
那些画面,原本都清晰地刻在脑海里,就好像是属于她身体的一部分,无法抹去,但此刻她竟然觉得它们变得模糊了。
她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却怎么都看不清,只有耳畔回响着母亲说的那些话。
父亲是个伪君子,从他第一次见到母亲开始,便展开了计划,想要实现他的野心,包括福伯在内,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他们计划好让自己看到的表象罢了!
可柳南栀到现在还是不敢完全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想要确信自己不过是在做梦罢了!
但显然,现实再一次让她清醒起来。
她抱了抱身子,却无法抵御凌晨吹来的凉风侵袭。
很快,天边出现了曙光。
送菜的人开始陆陆续续进入镇国公府,不过因为现在局势紧张,就连送菜进来的人人周围都有侍卫跟随。
柳南栀不动声色地上前帮忙收拾东西,很快就混进了人堆里,不过她看上去有些行动不便,好几次侍卫都注意到她,幸好她现在的样貌完全看不出破绽,才没有被怀疑。不过柳南栀还是提心吊胆,丝毫不敢放松,小心翼翼地混入菜贩里面,跟着他们离开镇国公府。
在出入口附近,她能看到至少二十多名侍卫把守着。
若是没有经过易容,恐怕她真是插翅难逃。
她跟在菜贩末尾离开镇国公府,在街上走了一段路,然后掉头走进旁边的小巷子里。她从没想过走路这件事会这么困难,从镇国公府出来,距离母亲告诉她的地址也不算远,大概是那些所谓的“仆人”们想要近距离地守护在主子身边,所以才选择了这样的住址。
柳南栀一瘸一拐地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才找到母亲说的那条巷子。在巷子的最深处有一座宅院,也是母亲对北慕辰说的那个地方。柳南栀按照母亲的吩咐,按照一定的节奏敲门,过了一会儿,里面有人打开了门栓。
开门的是一个满脸老成的少年,他上下打量了柳南栀一遍,开口问道:“您找谁?”
“来自远方的故人。”柳南栀说道。
少年的表情一下子定住了。停顿了片刻,他问道:“来自南方,还是北方?”
“南方的密林深处。”柳南栀答道。
“他何时来过,何时离去?”少年继续问。
“他在月亮升起时前来,亦将踏月而归。”柳南栀说完这一句,看见对面的少年眼底掠过深沉的光色。接着,他便让开一条路,一只手指着里面的方向,对柳南栀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
“我带您去见他。”少年将柳南栀请进屋子,转身关上门,再带着她穿过前院和大厅,直接去了后院。
柳南栀在脑海里想象过,追随母亲的人必定都是月凉族人,他们隐藏在宓都里小心翼翼地生活,生怕踏错一步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可没想到,她看见的不过是一户寻常百姓,就像外面随处可见的那些人家,父亲在院子里劈柴,母亲在准备早餐。
少年走上前去,对正在劈柴的中年壮汉说道:“父亲,那位是主子派来的。”
中年人顺着少年人的指引,向柳南栀站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他没有说什么,但柳南栀却看到他眼底带着某种深沉的光。片刻之后,他将斧子放在一旁,在衣摆上擦了擦手,转身向里屋走去。
少年走过来对柳南栀说道:“请您等一下,父亲进去向大人禀告了。”
大人?
柳南栀心想,这里的大人应该不是指年龄,也不至于会是在朝为官的人吧?她按下好奇心,安心等了一会儿,看见那中年人又从屋子里出来了,对他们的方向点了点头。
“请跟我进来。”少年会意地对柳南栀说道。
抛开他们看似平常的家庭生活的表象,这位“大人”还真是神秘,看来,他才是真正的大人物,这一家人的普通日常不过是在掩饰那位大人物罢了。
柳南栀跟着少年进入里屋,屋内的装潢很简单,几盆绿植,一张桌子,上面摆着香炉,袅袅青烟升起,旁边有一盏屏风,后面有矮桌,桌边放着炭盆。矮桌后坐着一个清瘦的身影,听到动静之后,那人回过头来,看向柳南栀,问道:“是她让你来的?”
眼前这个清瘦的男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四五岁,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沉稳内敛的气息,所以柳南栀觉得他的实际年龄应该更年长几岁。
虽然不确定对方问的那个“她”是否指的就是母亲,柳南栀还是接过话说道:“她告诉我来这个地址,对上暗号,就能见到应该见到的人。”
“我们一直以为,她已经死在二十多年前那场大火里,直到昨天夜里,突然有人带着暗号找上门来,说是奉公主殿下之命,来取易容蛊。她竟然真的还活着……”男人轻声说道。
“公主殿下……”柳南栀呢喃,这就是他们对母亲的称呼吗?
男人站起身,“你是?”
“她让我传话给你们,抓紧时间去救她!她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柳南栀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传达了信息。虽然对方是母亲的人,不过柳南栀还不能完全信任他们,即便是为了他们好,眼下最好是隐瞒自己的身份。
她本以为对方会和她一样紧张,但那人却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我就知道,她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这么多年来,他们把她藏得滴水不漏。没想到最后还是你帮我们找到了她。”对方说道,顿了顿,他加了一句,“看来当初留下你,除了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还有额外附赠,倒真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你在说什么?”柳南栀听得有点迷糊,但与此同时,有一股危机感涌上了心头。对方说的这番话,就好像知道她的身份,可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对了,之前罗景山来过,要了易容的蛊,他们把蛊虫交给罗景山,便知道了前因后果,虽然自己变换了样貌,但他们猜到她或许会来这里。
不过,他说的那句“留下你”,是什么意思?
柳南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却撞上了另一个人。她警觉地从后腰摸出匕首,可还不等她出手,一只攥着棉布的手便捂住了她的口鼻。她挣扎了一阵,可她现在这具身躯老化严重,她没有太多力气反抗,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混混沌沌的,黑暗降临,浓如墨汁。
柳南栀不知道这黑暗持续了多长时间,她仿佛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四周都是黑暗和浓雾,没有任何风景,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弥散在不确定的环境中。
突然,头顶有声音传来。
熟悉的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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