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桐熬好了药,将蒙汗药洒在里面,端给怀肃喝了。
虽然柳南栀说怀肃的伤势已经在恢复期,这两日也许就可以随意动弹了,但雨桐看他仍然脸色苍白,咳嗽得厉害,似乎病情比柳南栀说的要严重一些。
雨桐看着怀肃喝了药,不知道是他本来身子就很疲乏,还是蒙汗药的作用,抑或两者都有,反正他很快便睡了过去。
“喂?”雨桐试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脸,确定他睡着了,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伸手解开他的衣裳,露出他右边的肋骨,顺着第三根肋骨往后背探去,在那根骨头的后半段位置上,的确有一朵十分清晰的花朵形状的胎记。
正当雨桐看得仔细时,忽然一股大力拉扯,她便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同时身上一股重压倾覆过来,压得她不能动弹!
“你!”雨桐顿时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张可以算得上是妖艳的……男人的脸!
不等她说完话,怀肃从她头上拔下一支素银簪,用尖头抵住她咽喉上的血管,低声质问道:“是那个女人让你来查我的?”
那个女人?雨桐思索了一下,他指的是王妃柳南栀吗?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替你检查一下身上的伤,所以才……”雨桐试图编造一个理由,但怀肃根本没听她说完,就用力将簪子的尖头往下压了压。
刺痛感让雨桐倒吸了一口冷气,露出一丝难受的表情。她连忙制止道:“好,好,我说!是,是王妃娘娘让我来查你的,她说看到你身上有一枚很特别的胎记,上次换药的时候没有看清楚,所以让我再检查一下。”
雨桐自认为已经用了十分诚恳的语气,从对方双眼中的倒影里,自己的表情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没想到对方还是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在说谎。”
“我没有……”雨桐心头一凉,急忙辩解。
怀肃却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刻意和之前那个丫鬟换了班,趁着她们主仆二人都不在的时候溜进来,说明你是背着她们来干这些事情!说!你为什么对我的胎记感兴趣,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没有人派我来,是我自己对你的胎记感到好奇,我从来没见过长成这样的胎记,又怕说出来,王妃娘娘和柔儿姐姐会取笑我,所以才背着她们来……”雨桐立马又想了一套说辞,语速飞快地解释道。
“还在撒谎?!”怀肃的语气听不出来是疑问句还是感叹句,不过见这丫鬟嘴硬,编造了一套又一套借口来跟自己拖延时间,想必是知道自己体力不支,想跟他耗过去,他便不客气地说道,“你不肯说,难道是‘他们’的人?”
雨桐眼神闪烁了一下,旋即被疑惑覆盖,问道:“他们?他们是谁?”
怀肃没有解释,突然将雨桐翻过身去,一把扒开她后背的衣裳,急切地在她右肩下寻找什么东西。但是,她的背部一片光滑整洁,什么都没有。怀肃的眼神从一开始的笃定,突然变得有些震惊和茫然。
“怎么会没有……”
就在他松懈的瞬间,雨桐抓起手边能够得着的一只手炉,反手朝怀肃的额头打过去。
“唔!”怀肃连忙闪躲到一边,雨桐也得到了自由,趁势爬起来,拢着被撕开的衣襟往外面跑去。
怀肃见状,反应迅速地追上去,毕竟雨桐不会功夫,即便怀肃身上有伤,还是轻而易举就将雨桐给揪住了。他用力将雨桐的头按在桌上,右手抓着簪子,低沉地说道:“不管你是谁家派来的细作,既然你已经怀疑到我的胎记,那我便留不得你!”
说着,毫不犹豫地将簪子朝雨桐的颈动脉刺下去。
“萧少爷饶命!”雨桐情急之下,闭着眼惊叫了一声。
预想之中的尖锐刺痛并没有接踵而至,半晌,雨桐才惊恐万分地睁开眼,见到的还是卧房的景象,并非阴曹地府,这才松了口气。
“你刚才叫我什么?”怀肃却收紧了捏住她后脖颈的手,巨大的力道捏得她生疼,他好像要硬生生地将她的脖子捏碎似的。
雨桐叫苦不迭,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直接被刺死来得痛快!
“萧少爷,我不是你的敌人!不,应该说,我们是盟友!”雨桐怕自己再不说话,就要被对方活活掐死了。
“你知道我的身份?”怀肃并没有理会什么盟友一说,只是有些震惊地问道,语气中又带着些许恐惧,和一丝浓浓的杀意。
“你身上那枚胎记,和二十年前被灭门的萧氏一族的小少爷萧锦夜身上那枚,一模一样!所以我才会来确认你的身份!”雨桐见没办法瞒下去了,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要聪明,也要更狠毒、更难缠,若是再跟他编造谎言,只怕自己小命不保。
说着,她立马强调了一句:“我既然知道你的身份,就不会害你,否则,我又何必等到现在!你本就是朝廷钦犯,前些日子又在太子府行凶未遂,只要把你交给官府,你必死无疑!”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或者说,你和你背后的人,想利用我得到什么?”怀肃反问道。
“我并不想利用你,反而,我是想要帮你。若你当真是萧家少爷,那你去太子府探路,必定是为了杀赵大年,而我,跟你有同样的目的!”雨桐加重了语气。
“你?”怀肃露出一丝冷笑,“别说我不是什么萧少爷,就算我是,二十年前,你恐怕也还没出生吧?若不是有备而来,你如何会知道我身上的胎记,又怎会猜到我的身份,更别提我和赵家的仇恨,这些话,是你背后那个人教你的吧?你到底是在替谁办事?为何你们对萧家这么感兴趣?”
怀肃说着,用力按住她的后颈,让她感觉到疼痛,才会吐出更多实话来。
雨桐吃痛地咬了咬牙,艰难地说道:“萧少爷,你可还记得你的乳娘,豆娘?”这个名字一说出口,雨桐明显感觉到怀肃的手颤抖了一下,加诸于她后颈的力道也变小了,虽然他不承认身份,但仅凭着一个动作,雨桐心头就多了几分确认的把握他,就是萧锦夜!
于是她接着问道:“你又可否记得,在萧家出事前几个月,豆娘刚刚怀了身孕?”
怀肃一滞,脑海中浮现出一些老旧的画面,画面中是一位身着华服的贵妇人拉着一名穿碎花衣裳的年轻女人的手,满脸堆笑地说着:“太好了,豆娘,我们家锦夜日日吵着想要个妹妹呢,你这一胎就怀上了,看来我之前准许你回家探亲,真是个明智的决定!你这一胎,若是个女儿呀,也算是圆了我家锦夜的梦了!”
年轻女人又是娇羞又是受宠若惊地笑道:“夫人您说哪里话?豆娘本该好好照顾小少爷,却突然怀胎,本是想流掉,承蒙老爷夫人不嫌弃、不怪罪,允许豆娘生下这孩子,豆娘已经是千恩万谢了,又怎敢没脸没皮的,让这肚子里的孩子和少爷以兄妹相称?!”
“你呀,在我们家呆了这么多年,我早就把你当姐妹看待了,就别跟我说这么生分的话了。锦夜,你告诉奶娘,你是不是会好好对妹妹的呀?”贵妇人转头对身边一脸稚嫩的小男孩说道。
小男孩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奶娘,你一定要给我生个妹妹哦!我会保护妹妹,不让别人欺负她的!”
贵妇人和年轻女子,包括在一旁的老爷,顿时都哄笑起来……
那鲜活的记忆慢慢褪了色,等怀肃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松开了雨桐,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你是说,你是乳……是豆娘的孩子?”
雨桐点点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噗通一声在怀肃面前跪了下来:“少爷,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呀!当年萧家惨遭灭门,我娘亲护着您逃出生天,却又不小心和您失散,这些年来,她心心念念的就是找到你,再见你一面,若是她知道你还平安活着,她如今在天之灵,也能够安心了……”
“乳娘她……”怀肃听出那一句“在天之灵”的弦外之音,眼圈顿时红了。他踉跄地后退了两步,转过头去,咬牙说道:“不,我不是你要找的少爷,我也不知道什么萧锦夜,什么萧家,还有什么豆娘。我跟赵大年是有过节,但跟你说的那个什么灭门没有关系!何况,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少爷,你还记得这个吗?”雨桐说着,从怀里最深处摸出一条用红绳子穿着的玉坠,那枚玉坠弯弯的,上尖下宽,好似半枚月牙的形状。
怀肃陡然睁大了眼睛,一把将坠子抓了过来,握在手中。
雨桐看出他强忍着身上的颤抖,说道:“现在您知道,我不是在骗您了吧?”
怀肃俯身撑住桌面,埋头沉默了片刻,雨桐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微微颤栗的肩膀。好半晌,才听他喃喃说道:“你或许没有说谎,但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萧少爷,我只是莫家寨的一个普通山贼,我叫怀肃。”
“既然少爷不想承认身份,奴婢也不勉强,等到您足够信任奴婢的时候,再与奴婢相认也不迟。奴婢只是希望少爷知道,这世上不是你一人在孤军奋战,萧家的灭门之仇,那些人早晚会付出代价的!只要少爷有需要,随时吩咐奴婢,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雨桐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表明忠心。
怀肃将玉坠塞回给她,冷声说道:“我说了,你认错人了。既然是个误会,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你也最好别对外人提起半句,否则……”
“奴婢明白!奴婢知道兹事体大,绝不会向外人透露少爷的身份,但是奴婢也希望少爷爱惜自己的性命。复仇大计,急不得。而且,根据奴婢的打探,想要赵大年的命的,可不止咱们,还有一个很大的助力,兴许,不用咱们动手,那个人就会帮我们除掉赵大年!”雨桐小声而谨慎地说道。
“谁?”怀肃回头看向雨桐。
雨桐幽幽说了七个字
“骄阳王妃,柳南栀!”
柳南栀?怀肃想起那日,柳南栀猜到他潜入太子府的目的,是想要探查路线,安排计策,准备对付将要入住的山东巡抚赵大年,而提到赵大年时,柳南栀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神情。
难道那位王妃,也跟赵大年有仇?
不过这些话,怀肃还不能放心地向雨桐问出来,只能存在心底。
“少……我去拿药箱给你包扎一下,然后你好好休息吧,我守在外间,有事你再叫我。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否则,刚才那碗药里,下的就不是蒙汗药,而是毒药了,即便你割破手掌,也无济于事。”雨桐说着,深深地看了一眼怀肃流着血的手心,总算明白刚才那蒙汗药为什么没有迷倒他了,原来他早有防备,割破了掌心逼毒,疼痛也让他保持了很大程度的清醒。
怀肃没有说话,只是坐了回去。
雨桐转过身去拿药箱,看似在柜子里翻找,实则眼角余光偷偷地瞥着后面,露出一丝深意。她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子,拧开塞子,倒了一件东西握在掌心里,然后拿着药和绷带回去,趁着给怀肃包扎伤口的时候,将手心里的东西放了出去
小小的黑色身影顺着怀肃手掌心里的血迹,迅速地消失在了伤口里,速度快得仿佛只是眨眼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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