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个青衣男子正在抖着手里的风筝线,两个孩童跟在后面大声笑着让飞得再高些。一个素衣女子正一边笑吟吟地看着,一边摆弄手里的吃食。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有片花海,一个儒生正把手中的一支野花插在娇羞的女子头上,女子满面绯红,欲拒还迎。河边有个老人,正拄着拐杖,一脸和蔼得看着岸边挖泥巴造房子的孙儿。
太乙山的山顶,杜吴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王获的父亲竟然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新朝皇帝王莽。一瞬间,各种词语充斥了他的脑海:篡汉、杀子、虚伪、复古、位面之子、赤眉军等等,还有那四句最有名的诗:“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身子微微晃了一下,九月的凉风袭来,顿觉遍体生寒。
“先生,先生……”王获见杜吴脸色剧变,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父亲的名字,对先生会有那么大的冲击。
“先生可是识得家父?”
“哦,不曾识得,只是如雷贯耳。”杜吴喝了一大口酒,顿了顿心神,看着王获,又喝了一口酒,才慢慢说道:“仲孙,既然你执意拜我为师,我也受了你三拜,从此之后,先生说话,可是要听的。你能做到吗?”
王获郑重地坐直身子,对杜吴施一礼:“长者令,不敢辞。获今日尊先生为师,定会待先生如父如君,如违此誓,人神共弃,天理不容!”
“假如有一天,我跟令尊之间有了分歧,你该如何决处?”
“这?”王获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杜吴站起身,背着手站在王获面前,一声叹息。王获跪坐在席子上,看着杜吴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一刻先生的背影好高大,可是这高大之中又透着一点寂寥和落寞。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落霞映在长安城,给这座千年古城洒上了一丝梦幻的色彩。杜吴钻出马车的时候愣了一下,半晌才想起来,现在的长安城还没有大雁塔,这个城市是陌生的,这个时代是陌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王获刚下马车,门口的小厮跑了过来,禀报说老将军来了。王获大喜,拉着杜吴的手笑道:“先生今天好造化,老将军来了,走,跟弟子去看看。”
杜吴刚想问老将军是谁,便被王获拉着快步进了府。正好撞见紫苏从里面跑出来,包包头凌乱不堪,大黄夹着尾巴跟在她的后面,一头撞在了杜吴的腿上,杜吴正待奇怪,一个白胡子老头擎着一杆木枪冲了出来,大声喝道:“丫头休跑,想偷袭,你还差点火候,哈哈哈!”
王获哈哈大笑,长揖到地:“仲孙见过老将军。”杜吴也赶紧施礼,抬头的时候看了一眼老人,只见他粗布衣衫,个子高大,脸颊上有一点红晕,杜吴知道这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下颌一尺白胡须,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双目含光,不怒自威。
“贤侄请起,请起。听闻府上的丫头新进拜了夫子,老夫闲来无事,又逢佳节,便不请自来,贤侄可莫要嫌恶啊!”
“老将军哪里话,家父曾经说过,世伯乃是本朝最威武的大将军,功绩堪比冠军侯!”
“当不得,当不得,大司马谬赞了,哈哈!”老爷子很开心,胡子一动一动的。
“世伯,小子来介绍一下,这位先生就是府上为紫苏新聘请的夫子杜吴杜先生,就在今天,小子有幸,也拜在了先生门下,成为先生的新弟子。先生,这位老将军就是我大汉最有声望的关内侯、射声校尉陈汤。”
杜吴刚拜下去的身子霍然起立,尖声叫道:“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陈汤?!”
陈汤和王获同时一愣,王获诧异地问道:“先生化外之人,如何得知此言?”
看到陈汤也奇怪地看向他,杜吴顿觉不妙,太激动了,一下子口不择言,这下无法解释了。
“哦,仲孙深居司马府,不太了解世俗民情,陈老将军此言令我大汉声威著于四野,西域诸国无不战战兢兢,更何况我朝民间?现在民间早就传遍了,有什么好诧异的?”
陈汤狐疑地看了一眼杜吴,笑道:“看来仲孙遇到了一个世外高人呢,贤侄啊,先生雄才大略又兼具百家之长,老夫想来,司马府里也不一定会有如此贤才,你赚大了,哈哈。不说这个了,老夫都馋你们家的酒了,快点把关中白薄搬上来,老夫今日要喝个痛快!”
“世伯,今日还有比关中白薄更好的酒哦!”
“哦?什么酒,快快说来,老夫的口水都快被你勾出来了。”
王获拉长了音调,一字一字地说:“九酝甘醴,嘿嘿嘿……”
紧接着就听见陈汤大呼小叫和踹屁股的大笑声,王获敏捷地跳来跳去,紫苏捡起地上的木枪又杀了回来,大黄汪汪叫着也加入了战场。院子里鸡飞狗跳,仆人们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锅里的水烧开了,管家正在给一只扑腾的野鸡放血。二楼的窗户开了一条缝,一身红衣的王嬿正偷偷地在寻找那个儒生的身影。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醉酒的杜吴倚在门框上看月亮。今晚的宴席热闹非凡,陈汤豪爽,王获谦逊,杜吴谨慎,整个宴席就是陈汤的个人英雄表彰庆功会。杜吴虽说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面对老将陈汤,杜吴还是觉得陈汤受得起,只是想起刚见面脱口而出“虽远必诛”时陈汤眼角流露出的一点寒光,让他当场不寒而栗。
九酝甘醴是好酒,可惜太少了,只有一坛,还被杜吴那晚喝去了一壶,剩下的大半坛,在给王获和杜吴各倒了一盏后,就全进了陈汤的肚子,于是接下来的宴席就是关中白薄唱主角了。在陈汤的猛烈攻击下,王获早就醉倒,不省人事,被管家招呼仆人抬下去休息,于是剩下的时间,就剩下杜吴苦苦支撑陈汤的酒精攻击,这让能喝半斤白酒的山东汉子杜吴也有点扛不住了,但是他始终保持一点清醒之心。
果然,最后一个坛子被喝空之后,陈汤眯缝着眼,凑到杜吴耳边,轻轻地哈着酒气:“先生到底何许人也,如何知道陈汤奏折中的话?化外之人?哼,瞒得了王获那个傻小子,瞒不了老夫。”说着,一手打掉了杜吴刚刚拿出来的乡籍,笑吟吟地看着杜吴。
“老将军果然英明。借仲孙之言,化外之人而已,也是一个落魄之人,在大司马府寻得一片栖身之所,并无他图,还请老将军明察。”
陈汤沉吟了片刻,笑道:“哈哈,也罢,看来王家要走大运了,老夫考校过丫头的学业了,先生大才,日后定有出头之日。来来来,陪老夫再干一坛,管家,拿酒来,别那么小气,老子一年也来不了几回,再扣扣索索的,老夫去找巨君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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