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轮月亮出来的时候, 整个魔域都沉默了。
冷淡清辉洒向世界,与天地一线生出的微光遥遥照应,野兽蛰伏,恶灵谷众生惶恐。
猛舍利子瘫倒在了地上。
正在战斗的修士全都抬头,脸色煞白,望着天峰。
魔域的最高峰,直入苍云之上。
宽大衣袍, 墨色长发,那一人站在峰顶,衣袂翻飞, 月光模糊了眉眼,风姿绝世。
“那是……”
呆滞的人群中,有人声音颤抖。
魔域广袤的土地上沙尘横起——隐世的出窍修士睁开眼,蜇藏的洪荒凶兽张开嘴。
恶灵谷周围的紫色禁锢光芒大盛。
强大的威压让天峰底下的恶兽亡灵陷入恐惧, 哀鸣着,呜咽着, 连怒吼奔逃的勇气都没有。
他低头,长发落下,接着冰凉的月光看清了怀里的人。每一丝眉眼都在千年的光阴里被细细描摹,镌刻入灵魂深处, 也纠生在心脏中央。他的目光冷淡,如岩浆上浮薄冰。
手指轻柔,捻聚灵力,抚过他脸上的伤口, 褪去伤痕。
好像每一次见面,都是这样的。
光线熹微的水底。
骤雨烈火的林间。
每一次见面,都非常狼狈。
“那是……”
众人仰望,心里有一个名字,却怎么也说不出。
伴随这大地哀鸣般的颤抖,那月光如刀,薄薄的光一寸寸落下,把天峰底下,逼杀少年至此的恶灵谷生灵,挫骨扬灰。
恶灵谷的上方紫光近黑,沸腾的尸河都平静了。
魑魅魍魉魂飞湮灭。
距离倾天之祸一千年。
一千年以后。
这个世界的至尊者再临,生出皓月,将恶灵谷的一切黑暗驱散,恶魂罗刹尽数粉碎天地间。
殷问水伸出手,常年隐于黑暗,他的肤色是病态的白,和衣袍相衬,如夜里流动玉色的河,青山冠雪。
手指自怀中少年的眉心,一点一点顺着鼻子、嘴巴,落于锁骨。行途温暖的白光,将少年身上所有的伤口愈合。
他缓慢俯身,亲吻在少年的眼角,将那被泪湿润的眼睫吻干。
只是轻浅地触碰,心头却涌起密密麻麻的痛。
长长的睫毛覆下阴影。
他的表情淡然而冷静。
困扰自己孩童时的问题,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又好又坏,那是什么?
那是喜欢呢。
初次见面就好喜欢你。
再次见到还是好喜欢。
千年的寂寞,千年的等待。
你既然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那么……
就、别想再离开!
……我的神明。
我未知姓名的陌生人。
林祁现在十五岁的模样,单薄而纤细。
少年的五官浮现隐忍的痛苦。
脆弱的手指紧拽着男子衣襟,不自觉的靠近他的手,那能为他带去痛苦的东西。伤口愈合有些痒,甚至带点火辣辣的感觉,他脸色潮红,眉宇间尽是难耐。
意识迷迷糊糊。
……我去……这是什么感觉……中春·药了?
殷问水笑了,如梅花破冰般惊艳。
桃花眼里温柔缓缓,他轻声说:“……这是真实的你么?”
或许是童稚时那种不敢冒犯的想法太过根深蒂固。即便怀中的少年是这般叫人色授魂与,他也生不出半分绮丽思想。只觉得很美很可爱很欢喜,那么美难么可爱那么欢喜,他不想让世上另外任何一个人看见。
从天际有无数人飞奔而来。
耗尽全身力气,奋力吼道。
“——尊上留步!!”
凄厉的呼喊蕴藏着出窍期大能的实力,直冲云霄,整个天地回荡着这磅礴的声响。
魔域之巅的年轻尊者,神情在抬起头的那一刻,又变得冷漠高高在上,俯视脚下被他一剑永溺黑夜的人,桃花眼深处只有薄凉。
魔域里所有生灵熄声。
殷问水双手抱着少年,垂落腰间的长发随风而动。没说话,静看着一群老者,从万里之外奔赴而来,跪在他的脚下。
几十名出窍大能,齐齐跪下。
不敢放过这一次机会,他们已经等的太艰难了。
“求尊上,解开禁锢!”
一字一句发自肺腑,震彻苍天。
求尊上,解开禁锢!
所有呆滞原地的修士像是被这一声惊醒了神识。
求尊上,解开禁锢。求尊上,饶恕众生。求尊上,救赎魔域。
为什么这位会出现在这里,无人得知,只知道这是千古难逢的机会,逃出这个,看见光明的,最好的机会。
出窍大能的声音,惊醒了所有人,正在修行的,正在战斗的,盘坐黑暗的,无数双眼,无数人,如窥神迹。齐齐望向天峰所在的方向。望向那个明月之旁的年轻尊者。
他们惊,他们喜。
跟随出窍大能的声音,砰,跪在了地上。
野兽也屈膝,朝天叫吼。
“求尊上,解开禁锢!”
一声起,一声落,最后千人千嘴,万人万口,众生众声,气势如虹,惊得山丘崩塌,尘土飞扬!
“求尊上,解开禁锢!”
“求尊上,解开禁锢!”
“求尊上,解开禁锢!”
从大地贴着天峰扶摇而上的风把每个人声音都带到了他的耳侧,众生由灵魂深处发出的请求,不在他心里起一丝波澜。
怀里的少年被声音惊动,略微,皱了皱眉。他身上的痛苦已经褪去,但是神识还是模糊的,未清醒,只觉得好吵。
殷问水一只手,轻轻捂着了少年的耳朵,直至少年的眉头平下,才抬眼,看着天峰之下匍匐跪拜的人,茫茫人海,一望无际,直达天边。
月色清寒。
黑衣的尊者,唇角不带笑,他开口,声音自天峰之上,一如雪落青山聚流而下。
“求我何用。”
天地瞬间无声,屏息凝神。
殷问水抱着少年,身形慢慢淡去,连带着月亮的幻影也渐渐消散,光线从远处慢慢收了回来,大地又重归黑暗。
“与其求我,不如求天,求道,求不灭。”
他的话语冷淡,唇边带了一丝嘲意。
“等恶相尽诸罢了。”
“何时天道谓我众生无辜,何时我便放过苍生。”
月亮的光辉散去。
有人通红着眼去追逐,但终究光明从指尖留去。谁发出了一声呜咽。匍匐地上的老者都将头埋入黄土,吃进风沙,内心发出绝望的哀鸣。
没能抓紧石块,就要从天峰上落下去的绝望惊恐在梦里林祁都还心有余悸。
不——!他不想死!卧槽!抓住啊!卧槽!别掉下去!别死!
他是被自己活生生急醒的。
醒了之后一把坐起,呆愣了几分钟,再看眼前的景象,一时间傻住了。
这里是哪里?
唔?
他第一时间低头,看自己的手,白白净净的,没有一丝伤痕,连疤都没有,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擦,这什么情况。林祁捏了一把自己的手,确认了这里不是梦,那么这里是哪里?
云光从外面照射进来,精致奢华的大殿,紫炉燃着清淡的香,他所在的床非常大,黑色雕木,青色帷幔,这是他在林家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手里的被子也非凡品,充沛的灵气叫人舒爽无比,林祁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被换了,是白色丝绸长衣,滑滑的,他抬手,衣袖就能直接落到底。
林祁表情惊悚:“……我的妈,穿越了?!!”
那等下会不会有小丫鬟来少爷少爷地喊
他?
门被推开了,却不是小丫鬟,是一个青年。
逆着光,一袭黑衣,暗纹流云,气势却十分逼人。
青年走近了,非常自然地坐在了他的旁边,长发流落,眉眼冷淡,从床边的桌案上取下一个小碗,碗里晃动着黑色的药汁。
青年轻声道:“把这喝了。”
温柔而不送抗拒。
林祁:……
卧槽!!!!!!殷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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