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能够从这鬼畜的画风里领悟出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个男孩了不得。
男孩抿唇, 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回答,小小的脸上满是冷漠。
他似乎很喜欢用冷漠来伪装自己,可流露出的表情却轻易将心思泄露,例如此刻的紧张。
多紧张呀,呼吸都一深一浅,极力克制,却压抑不住。
林祁觉得他笑起来应该会可爱一点。
拿木枝逗弄似的戳了戳他的脸, 避开受伤的地方,很轻柔地触碰两下,表示肯定。
男孩低下了头, 黑色的长发覆盖伤痕累累的身躯,他抱住自己受伤的右臂,站起身来,脚下不稳, 人晃了晃。林祁看的提心吊胆,生怕他会就这么摔一跤。忙拿着木枝靠近他的手, 示意他握住木枝,跟着他走。
男孩犹豫在原地,林祁挑眉,不明白他犹豫什么。
“你......您是要, 带我走么。”
他抬头,桃花眼黯淡无光,林祁却感受到了一道坚定而执着的目光。如深渊里遥遥映出的大地微光,有着不为人知的厚重, 这份厚重扫过心头,衍生出一种心疼的感觉。
一如露水轻吻落花。
稍纵即逝,而又百转回肠。
林祁叹了口气,他用木枝往男孩的掌心挤了挤,男孩很快领悟过来,慢慢松开了手。他的掌心血痕布满,新的旧的覆盖一起,最深的一道能看见骨头。林祁感觉嗓子眼被什么堵了,本来想在男孩的手心画画,叫他相信他的,现在,无从下笔。
“......多大仇多大怨呀,居然对一个小孩下这样的诅咒。”
林祁喃喃。
他用木枝磨蹭了一下男孩手背,让小孩抓住木枝。这个男孩就是莫名其妙懂他的每一个意思,手指狠狠握紧了木枝。很紧,粗糙的树皮摩擦崭新的伤口,同样也很痛。
林祁看他那力度,自己都觉得有点难受。
男孩咬唇,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深呼一口气,声带颤音:“我们,走吧。”
.....那就走吧。
林祁走的很慢,在前方,后面用木枝牵着男孩。他刻意控制着步伐,希望能减轻他的苦痛。
男孩在后面沉默不说话。经年累月的被欺辱、被虐待、被排斥,让他将所有的柔软包裹在冷漠孤僻的外表下。这一生如行走于冰天雪地,步步维艰,他知道自己天生带煞,带给人的只有不幸,便也不再奢求着他人的温暖。
甚至,他对所有的欺凌都选择忍受,自虐地想着这些都是他该受的。该受的,他本身就是不详的,害了那么多人,怎么死都不冤。
所以呀,他为什么还不死呢......
世界上真的有神明么?
他这样的人,真的还会有神明眷顾么?
如果没有,那么此刻牵着他往前走的人是谁呢......
林祁在心里一直拼命回想着雾鸣草的样子。在沧泽大陆烂大街的草,谁知道百万年前有没有。当然,如果没有,也可以用药性相近的植物来代替,毕竟还有另一种烂大街的植物和它是近亲,就是婆娑花。
这花也真是一言难尽。
其实婆娑花无论从造型还是寓意都和现代那个彼岸花挺相近的,一种丧到死十分晦气的花,在这个世界依旧丧,然而,不可否认的,它确确实实是魔域的域花。
成为域花的最主要因素,还是婆娑花谷吧。或者说因为百万年前那个尊者。
林祁把男孩往河边带,为了方便清理伤口。
林祁引着他把手伸进河里,这个时节的水还不是很冷,男孩乖巧地蹲下身来。林祁才发现他的头发是真的长。蹲下来时,黑色的秀丽的发铺满一身。这么看着,倒像个精致可爱的小姑娘。
一丝丝红浮上了水面。男孩摸索着慢慢坐下,将手臂上本就残破的衣服扯了下来,露出洁白手臂和上面狰狞的伤口,认认真真清洗。
林祁立在他的身旁,不去看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四处张望着,看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搭一个可以遮蔽风雨的小房子。
他见男孩很认真,便没有去打扰,转身进了山林。
在他转身走了十几步后,男孩清洗的动作停下了,手还伸在里,整个人僵硬在了原地。他心很慌,脸煞白。许久,轻声问了一句:“您、您还在么?”
许久没有声响,有的只是冰冷水层流过指尖,山林间的风都带了寒意。
男孩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窖。
他屏住呼吸,把手从河里抽出来,在衣袖口随便擦了擦,从草地上站起,左右四顾。无限的茫然无措从心底蔓延,一路穿行血脉,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因为惶恐,因为惧怕,或者更多的是委屈。
他向前走了一步,却被草绊了一下,一个前倾,倒在了地上。
河边的草边缘略锋利,刺啦,划破了手腕,本就满是伤口的手这下血如泉涌。他感受到火辣辣的刺痛,但是顾不上,他要去找他。
吃力地从地上起来。
一步一步向前走。
林祁进了山林里,本来是想找一些干柴的,用来晚上取点暖也好。
他翻过个山坡,拆下挡住视线的枝叶,看到了坡底下有一方小池,池边灌木丛生,地上落了些枯枝碎叶。
“诶,这地方好。”
林祁从山坡上纵身跃下,落地后,却突然听到了一声女子愉悦的呻、吟声。
林祁:???
卧槽!
运气那么好
不多时,他又听到了男子的低喘,交缠中女子柔媚的声音偶尔还发出一些淫、词、浪、语。
林祁:……擦擦擦擦擦。
不过说实话,这地方还真的挺隐藏的,平日里应该少有人来。所以才让他们那么放肆。
林祁默默远离这对野鸳鸯。
结果在人家事后断断续续的声音里,居然听出了两个,不算陌生的人的声音。
“你这不是对女人硬的起来么?”
女子媚笑着双手攀上男子的脖子。
男子嗤笑一句:“谁跟你说我对女人不行的。”
女子得意洋洋道:“还用人说,村里边都传遍了。再说,你以为你那天河边强迫陆成生的事没人看到?呵,我刚好就带着我儿子在河边走,看的一清二楚,啧啧,真恶心。”
林祁停下脚步,微有疑惑,旋身而起,衣袂带风站到了旁边的一棵树上。
从树上,他能看清那两人的脸。
一个是最开始村口遇见的青年,一个是不久前才见到的年轻女子。
林祁听着对话,手指掰上一块树皮,心里起了杀意。
他前面也真是脑抽了。
他的灵力虽然不能用在这个村里的人身上,但是他可以动用其他的工具。刀、剑、锄头,随意一种,都能杀了这个变态。
这种人渣活在这世上真是糟蹋资源。
男子估计是恼羞成怒了,按着女子的腰,再一次动作起来:“臭娘们!闭嘴!”
女子最先惨叫了一声,然后就陷入了欲望的漩涡里。
林祁折了一根木枝,把枝端掰尖,瞄准角度对着那个青年。
准备发射。
一击毙命就好。
还没开始。
就听到了后方传来的轻微的脚步声。
枯叶被踩碎,在这林深人静的地方,格外明显,另外两人沉迷欢乐可能没注意到,但林祁是听到了。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到了那个本该在河边的小可怜。
小可怜正用伤痕累累的手扯开灌木,往坡上走下来。一袭破破烂烂的衣服,洁白的皮肤上布满青青紫紫血瘀血痂,这一路走来受了不少伤,血都染深了衣服。
黑色的长发到了脚踝处,一直未曾修剪,乍一看有些像地狱的鬼。
男孩抿唇,他隔的有些远,没听到那方暧昧的声音。只是用手拽住一根藤蔓,稳住身形,开口道:“您在这里么?”
略微惶恐,由心敬畏。
林祁恨不得飞下去捂住他的嘴,少年,这里还有两个人,而且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一瞥身后,发现那两人都还未察觉,便纵身一跃,落到地上,想把男孩带走。
小男孩等了一会儿,又是空荡荡的没有回声。他握紧了手里的藤蔓,心里跟自己说,不会走的,他不会走的。理由他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因为除了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他也想不出支持他寻找下去的动力了。
只是若是不去寻找,那么最后一丝期许也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或许,活着本来就是没意思的吧。
他低下头,冷漠的脸上带着几分厌倦,额前的黑发遮住了神情。
阳光也阴森森的,他手里抓着藤蔓,先试探性地在前方踩了踩,确认是平地后,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一步。只是衣服被灌木丛里的树枝勾住了,他没注意,一个不留神,身体就向前倒。
“卧槽,别!”
别往前!!前面是个坡!
林祁在远方心都揪起!
瞬移过去!
男孩连忙死拽藤蔓,把全身的几乎都算是挂在了藤蔓上。这根藤蔓是挂在树枝上的,非常不稳,男孩这么一下,藤蔓哗地滑了下来!
同时,男孩的身体滚下山坡!
林祁瞬移到了男孩所在的位置,刚好差了一秒!他一咬牙,也忙跳下去,打算稳住男孩。
男孩滚下来的第一刻,浑身都惊出了一身冷汗,细细碎碎的岩石和小刺碾得浑身痛,但是长久的隐忍,让他习惯了不发出声音,咬唇挺过。
砰!
天旋地转过后,他掉进了水里!
手脚突然抽搐起来,鼻腔里进了水,酸胀难受,无法呼吸。
他在水里意识恍惚。
……终于,要死了么?
林祁心都要停了!
想也没想也跳进了水里,一入水,看见的就是不断摇晃的成片的水草。
水底的光线有些昏暗。
他依稀能看到了男孩的身体。
男孩蜷缩着身体,如婴儿在子宫里的姿态,长长的黑发在水里漂浮,没有挣扎,一动不动。
林祁从地上摸索,在水草底下,摸出了一个棍状的东西,手指一曲,用灵力将小棍掏空,成了一个小小的管子。
他来到了男孩身边,手指想要分开男孩的头发,却根本触及不到。这池子的水一般深,但是水草很长,林祁要不断用手分开水草,才能前行。
救人在急,林祁心烦意乱,手心的管子却掉了出去。管子被掏的很干净。只留了薄薄的一层外皮,浮在了水上。
……我日。
林祁咬牙,倾身向前,想伸手去拿,身体却不断被水草纠缠。他真想用灵力把这些水草烧了算了,只是分身乏术,被缠的没机会施法。
眼看着男孩的脸色越来越不正常,林祁干脆仰头把那个小管子咬住,游向前,终于到了男孩的面前。把管子抵在了男孩的嘴边。
男孩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动。
到现在意识已经慢慢模糊,他想他应该是要死了。所以说,这是他犯的错终于被原谅了?
什么东西温柔地抵上唇齿。
人死后是不是可以看见很多看不见的东西。
瞎了那么久,他却在死前,仿佛获得了一双眼。
他迷迷糊糊看见,幽微的河下光线里,一个青年向他逼近。
一双剑眉,眼眸漆亮,黑发游离于水中,玉冠白衣,俊美得像是天上的仙人。哦是呀,他本来就是仙人。
求死的心突然就变淡了,他张开了嘴,那管子入口的一刻,眼泪就不自觉流了下来。
红色的泪,滴落在水中。
周遭光线幽微低暗,他却在这里,获得了救赎,看见神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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