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澄第二天醒来的有些早,睡眼惺忪,意识开始慢慢回笼。真是奇怪,为什么和陈景焕说着说着话就能睡着呢,分明平时睡觉的时间足够充裕,昨天却为什么还是这样困。
思索无果,他也不打算过多纠结。
就在易澄刚想起床的时候,一阵铃铛清脆的响声让他混沌的大脑骤然清醒,房间里太安静了,这阵铃声实在让人无法忽视。很快,他便发现了手腕上多出来的银镯。
镯子很细,但不知道里面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并不像纯银那样柔软,直接掰是掰不开的,只有中间一个横着的棱柱形小锁,好像要用什么东西才能打开它。而小锁的下方,垂着两颗小铃铛,随着他每一次动作,都会发出轻响。
男孩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不喜欢这个镯子,这让他想起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马戏团的动物都会挂着带铃铛的项圈,这样在它们试图逃离的时候,能让人们轻而易举找到。
“喜欢么?”
男人低沉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耳边,情人一样的呢喃,听在易澄的耳朵里如同触电,他吓得僵**一瞬,瞳孔紧缩。
“这是……?”他举着自己的手腕递到陈景焕面前,他打算找个借口,把这个镯子弄掉,“太贵重了,我,我不能收。”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就连这点拒绝都显得那么底气不足。
“呵。”陈景焕的态度在他刚说完话就变了,冷哼一声,他不打算理会易澄的请求,直接翻身下了床。
陈景焕睡觉习惯光着上半身,这会易澄的目光落在男人宽厚的胸膛和下方紧实的肌肉上,不知为何脸上竟泛了红,他低下头去没再说话。
“你不用试图摘掉它,不喜欢也得带着。”
陈景焕的语气并不算严厉,可是却莫名让易澄感到后颈一凉,他不知道男人这是什么意思,又或许他本来就不明白陈景焕为什么要救他。命运没有给他任何选择的余地,他可能只是从厄运中慌忙逃窜,跳进了别人预先布好的陷阱。
“……我喜欢的。”
易澄努力忽视掉这种不适感,抬头冲着陈景焕讨好地笑了笑。
只是个镯子而已,又不是真的项圈。
陈景焕听了他的话,向门外走去的脚步顿了顿,他转身回来揉了揉易澄的脑袋,并补上了一个笑容:“这才乖。”他从来都知道如何利用自己出色的外貌,嘴角划过的弧度就像是精心丈量过那样恰到好处,男孩一时看怔住,似乎能让陈景焕开心就成了他的终极目标。他想,如果只是带着这个镯子他就能满意,那真是太好了。
那会的易澄并不清楚,有些事情开始展露的时候只是冰山一角,而隐藏于水下的部分,或许并非谁都承受得起。直到后来,陈景焕开始毫不忌讳在房间各处按摄像头,限制他的外出,又拿捏到他的软肋,一切都晚了,覆水难收。
……
那一年的冬天,是易澄第一次正经过圣诞节。
他并非之前不知道这个节日——每逢圣诞,在马戏团的任务就要比平时还要翻上一倍,他的容貌让他成了精灵的最佳扮演者,他跟在体态臃肿的圣诞老人旁边,拎着沉重的糖果袋,一边冲着台下的孩子们卖笑脸,一边将廉价糖果尽量均匀的发放到他们手里。
有一次,糖果买少了,最后几个孩子哭闹着不依不饶,易澄回到后台就被戏团的团长打翻在地,收来的糖果纸洋洋洒洒落了他一身,他干脆躺在冰冷的雪地里看着星空。那时候他回想起一些很遥远的记忆,在一个同S国完全不一样的国度,那里没有每日映在他眼里的不是五彩斑斓的马戏,而是无穷无尽的绿山。
吃不饱,穿不暖。
贫穷的滋味放在任何一片土地上都一样,他实在不想经历这些。
这样想着,他牵住陈景焕的手又紧了一些,被牵住的男人不动声色,拽着他更靠近自己一点:“人多,小心丢了。”
圣诞节期间的游乐场,到处都是游客。冬日的阳光实在算不上刺眼,可陈景焕手里面还是举了一把黑伞,遮在两个人的头顶,易澄也被迫带上了一副墨镜,墨镜设计得很精巧,压在鼻梁上也并不算沉重,可挂在易澄的小脸上还是显得有些故意装酷的嫌疑,更别提他那一头白发,极为引人注目。
好在陈景焕在他身边气压够低,小孩子们只敢在远处拽着父母指指点点,不敢到易澄面前去说些什么。
巡游的花车,上面会跳舞的卡通玩偶,这些都不太能引起易澄的兴致。本来应该开心的一切,却让他想起马戏团里的种种,就算他知道这种正规的游乐园,在头套里面的工作人员是自愿的,并且可以拿到很高的工资,可他还是觉得心里难过,胸腔里闷着一口气,情绪像是被人折叠起来。
陈景焕也不逼他,在所有他允许的范围内,他的天使可以做一切他想做的事。
远离了花车的路线,周围的游人一下就少了很多,陈景焕看见男孩似乎对橱窗里的糖果很感兴趣,就干脆领着他进了糖果店。
糖果店是魔法主题,深棕色的木柜雕刻着复古的花纹,各色糖果被装进透明大桶里,底下像橡木酒桶一样,有一个龙头,打开就可以用杯子接住流出的糖果。巧克力喷泉在店铺正中央,旁边摆满了各种签子可以用来扎水果放进去蘸巧克力酱。
易澄仰着头环顾四周,铺天盖地的糖果几乎可以将他埋在里面,他的嘴角不禁上翘,非常可爱的弧度,少年到青年过渡期的那点天真气息在此时此刻展露无遗。
他在看着糖果,陈景焕在看着他。
见他光看也不动手,陈景焕从一旁拿了挑选糖果用的瓶子,放到他手里:“接满,带回去。”
易澄愣怔地看着手里的大瓶子,喃喃道:“吃不了的。”
“嗯。”陈景焕点了点头,“只是让你带回去,这么多糖全吃了太毁牙齿。”言下之意,带回去只能看,不能吃。
男孩吞咽了一下口水,犹豫过后还是拒绝了:“不,一根巧克力棒就够了。”他的目光落在运转的巧克力喷泉上,他只吃过一次巧克力,那是一位阿婆偷偷从笼子里塞给他的,随后阿婆就被团长赶出了后台。
易澄那时一直捏着手中的巧克力直到其他人都走干净,他才谨慎地掏出化掉的巧克力舔干净。这是他吃过最甜的食物了,无论如何都希望能再吃一口。
陈景焕看了看架子上小得可怜的签子,上面的水果也不过两三块,他笑了一下,然后拍了拍易澄的后腰:“去拿吧,随便你拿多少。”
易澄垫着脚从最上面的架子取下一根冻香蕉,小心地将它伸进喷泉里,看着顺滑的巧克力酱一层一层包裹在上面,心满意足地抿起嘴角。陈景焕看着他的动作,目光却落在他雪白的手指上,手指尖由于不小心,触碰到一点巧克力酱,深色的糖浆沾染了他的肌肤,就像是滴落在雪地上的墨汁。
用墨色点染在纯白的丝绸上,或许也应将是一种颇具冲击力的表现。
艺术只负责创造美,美好的诞生和毁灭都同样具有意义。
走出店门,易澄没忍住一口咬在了巧克力棒上面,顺滑的口感配上水果的清爽,中和了巧克力中过分的甜腻,他伸出舌尖舔过自己的嘴角,不想浪费掉任何一点。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想起来陈景焕只是进来陪他溜达了一圈,顺便还帮他付了款,他后知后觉问道:“陈先生,你呢?”
“我?”
“你……不吃糖吗?”
这话就问得有些过分稚气了,陈景焕笑盈盈地对上他的目光,易澄自觉有些难堪,干脆低下了头。他想,他真是过于兴奋了,以至于会莫名其妙问出这种问题......然而,手里却突然一空,他吃惊地看着陈景焕拿起他咬过一口的巧克力棒放在嘴边,对着它咬了一口,又重新放回了易澄手里。
“很甜。”
一切发生的太快,易澄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游行的花车又开到了这里,蜂拥而至、喧嚣的人群,将两个人的对话淹没,易澄才又继续吃完了自己的糖果。
……
意料之外,晚上的烟火展上,陈景焕竟然碰到了一个熟人。
“嘿,陈。”高挑的男人留着一头棕色的长发走到两个人面前,他的身上整穿着卡通人物的王子礼服,还十分配合的戴上了一顶礼帽,走到两个人的面前,“好久不见你,你也不知道邀请我去你家坐坐。”
“免了。”陈景焕和他打了声招呼,皱眉看着他身上的衣服,“这里的道具果然不能细看。”
长发男人只是笑了笑,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易澄:“我说你最近怎么也不联系我,你的新伴?他成年了吗?”
易澄对陌生人还是发怵,他听不懂两个人的对话,只是本能的觉得长发男人不是那么友善,只能向陈景焕的身后缩了缩,一言不发。
陈景焕笑而不语,没有回答他关于易澄的问题。
“哪有什么伴不伴的,各取所需罢了。”
长发男人听懂了他的意思,没再多语:“哈哈,这个男孩长得很……特别,要是个子再高一点,送到模特圈,有你捧的话,肯定会火。”
“别把你们和他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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