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曾经在她心里引起过一刹那类似于父亲的感情,只是,随着那日皇帝的讲述,这种感情早已烟销云散。此刻,战场相逢,她的心里没有一丝别样的感觉。面对着他,就像面对着一个陌生人。
而那名叫宇文寿的黑衣蒙面人,想必就是萧玄胤口中的苍狼国太子,亦是自己曾经在天武城巷子里救过的受伤的黑衣人。
“还不放下武器立即投降!”夏镇远忽然一声厉喝,宛如雷霆炸裂。
宇文寿回过神来,却不答话,只向身后一挥手道:“不许投降——既然被他们发现,与其窝囊被俘,不如拼死一战!擒贼擒王——捉住夏镇远,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言罢,带头提刀向前冲来。
“将士们——上!”夏镇远一声令下,双方军队交战在一起。
飞雪连天里,但见刀光剑影,血花飞溅,场面惨烈异常。
不停地有人倒下,不停地有人被砍掉手臂、砍断脖子、砍中胸膛,红色的血柱喷流在白色的雪地上,使这片地方仿佛成了一座修罗场。
夏云岚一直在原地安静地站着。
萧玄胤既早有所料,安排下伏兵伏击偷袭之人,用不着她出手,这场仗承夏国当然必胜无疑。
然而,在那群拼死搏杀的士兵中间,夏云岚忽然发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她的眉梢不由微微动了一下。
那张脸的主人,曾经给过她一个黑不溜秋的馒头,并好心劝她赶紧离开这战乱之城。
那个人,此刻惊险万状,仿佛随时都有被彪悍的蒙面黑衣人削去脑袋的危险。
夏镇远骑在马上,一边挥刀指挥着众将士去拼命,一边向宇文寿朗声叫道:“宇文寿,你们逃不掉的!垂死挣扎,不过多送几条人命而已!”
“少废话!”宇文寿身形瘦弱,口气却无比暴烈地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死,你们休想活捉咱们中的任何一个!”
“好样儿的!”面对着血雨腥风的战场,面对着一个接一个倒下去的双方人马,夏镇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笑道:“那咱们就来瞧瞧,结果是否如你所愿——”
“愿”字未落,数柄黑色的飞刀忽然穿过白雪夜幕向夏镇远迎面刺到。
“保护将军——”随着这一声喊,十数名承夏国军士同时用身体向飞刀挡去,虎子似乎也在其中。
夏云岚足尖轻点,转瞬间跃至战阵之中,双手接过两柄飞刀,“当当当”击落了即将穿过承夏国军士身体的数柄飞刀。
双方人马皆愣了一下,虎子最先惊喜叫道:“妹子,是你?!”
夏云岚朝虎子微微一笑,弯弯两眼如寒星冷月,衬得那张相貌平平的脸光彩夺目。
“没想到妹子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虎子朝夏云岚打量了一眼,脸上由最初的惊喜换作疑惑:“妹子你……怎地和原来不大一样?”
“小心!”说话之间,黑衣蒙面人从背后举刀向虎子头顶砍去。夏云岚话声未了,已绕开虎子,夺过那人砍刀,在那人腋下轻轻点了一下。
那人穴道被点,眨眼间扑倒在地,两只眼睛死死地、不甘地瞪着夏云岚。
其他黑衣人见同伴一招之间被一个女子制服,皆心生胆怯,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不许退后!”宇文寿高声叫道:“冲上去,捉住夏镇远!这个女子我来对付——”
言罢,宇文寿身形一跃,从上至下举刀向夏云岚脖子上削去。
夏云岚并不想杀人,这里的血腥味使她厌倦,何况,她也不想去帮助萧玄胤和夏镇远建立军功。
然而,面对主动凑过来的对手,她却避无可避,只能拿着刚刚从黑衣人手里夺来的砍刀迎了上去。
萧玄胤曾经见过她的千羽飞针,所以,在没有见到萧玄胤、没有将千羽飞针刺进萧玄胤的身体之前,她绝对不能让武器暴露了自己。
雪在下,血在流,双方胜负之局却已渐渐清晰。
小半个时辰之后,所有偷袭的黑衣人死的死,被捉的被捉,与夏云岚打斗的宇文寿也被夏云岚点了穴道,一头栽倒在地。
“你是谁?”宇文寿躺在地上,恶狠狠地望着夏云岚问。
“你猜——”夏云岚挑了挑眉毛,淘气地看了他一眼。
宇文寿气得几欲吐血。
“这位姑娘——”夏镇远在马背上朝夏云岚拱了拱手,面带微笑尊敬地道:“敢问姑娘高姓大名?师承何处?”
“关你什么事?”夏云岚一点儿也不客气地道:“我救了你,你打算怎么谢我?”
夏镇远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道:“姑娘想要什么谢仪?”
“钱。”夏云岚简短地吐出一个字。
“妹子,不要这样……”看到夏云岚对待夏将军的态度,虎子似乎有些过意不去。
“姑娘想要多少钱?”夏镇远倒不曾介意,依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问道。
“随便……你觉得你值多少钱便给我多少钱。”夏云岚甚是无礼。
夏镇远面上终于浮起一丝尴尬,勉强笑道:“本将军夜半伏击强敌,身上不曾带得多少银两。若姑娘不嫌弃,十两银子暂且奉上……”
“不嫌弃。”夏云岚打断了夏镇远的话,大咧咧地伸出手去。
夏镇远当真掏出十两银子,命属下送于夏云岚手上。夏云岚纤手一合,便欲转身离去。
“那位姑娘——”躺在地上的宇文寿忽然大声叫道:“你喜欢钱吗?捉住夏镇远,护我们出城,回到苍狼国之后,我以万两黄金为谢——如何?”
“万两黄金?”夏云岚转过身,似乎颇感兴趣地反问了一句。
夏镇远一挥手,一边命手下士兵堵上宇文寿的嘴,一边再次向夏云岚拱手道:“姑娘,所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看姑娘的样貌,应是承夏国人。作为承夏国子民,岂能为了屈屈钱财背叛家国,甘心为敌所用?”
“你说得倒好听。”夏云岚嘲讽地道:“救了你一命,给我十两银子。救了人家,以万两黄金答谢——你当我是傻子吗?”
夏镇远尴了个大尬,讪讪道:“姑娘落脚何处,明日本将军再亲自奉送……”
夏云岚摆了摆手,道:“罢了,我今天也不是赚钱来的。喏——”夏云岚伸手指了指虎子,“这位是我哥,有劳夏将军以后多罩着点儿。”
言罢,再不看夏镇远一眼,身形一跃,转瞬间翻过残破的瓦舍店铺,披着纷扬白雪离开了血腥屠杀的战场。
黎明前的天色,原本暗得像泼翻的一池墨,但因为白亮的雪光的调和,四周景物倒也依稀可辨。
袖子里兜着十两银子,夏云岚走街串巷胡乱行了一会儿,忽见一家店铺的门头上隐隐写着“牧马客栈”四个字。她停住脚步,伸手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客栈的门方才万分不情愿地打了开来。一个年约五六十岁、长着山羊胡子的老掌柜擎着一盏油灯向夏云岚打量了几眼,颇不耐烦地道:“姑娘住店?”
“住店、吃饭。”夏云岚晃了晃手里的银子。
“黑天半夜的,吃什么饭!”那老掌柜一点儿也不热情好客地嘟哝了一声,看也不看夏云岚手里的银子,硬梆梆毫无讨价还价余地地道:“要住店就住店,一宿五两银子,先交钱后开房。”
夏云岚前世今生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不客气的客栈掌柜。而且,这小小破店的住宿价格,简直比得上二十五世纪的五星酒店标间。
但她一路风尘仆仆,不曾好好休息过一晚,加上方才打架耗了许多力气,疲惫之下也懒得挑三拣四,只把十两银子向掌柜一扔,道:“给你——五两住店,余下的明天给我做几顿好饭。”
“这种时候,哪有好饭可做?”老掌柜收下十两银子,一边引领着夏云岚向客房里走,一边带着气儿道:“能填饱肚子活着就算烧了高香了,还想要吃好的,不见多少人饿死街头……”
夏云岚很无语,任这老掌柜唠唠叨叨地抱怨,她再不接话。
终于进了客房的门,虽然是间极为陈旧的客栈,客房中还有股长久无人居住的霉味,但比起外面风雪凛冽的长街,比起散发着尸臭的破屋,夏云岚已经十分满意。
老掌柜离去后,夏云岚和衣躺在床上,开始思量接近萧玄胤的法子。
萧玄胤想必住在广场后面的府衙里,但府衙附近防备极严,白天里可以看到无数军士不停地在那里来回巡逻。
要接近萧玄胤,势必要处理了巡逻的军士,但她自来信奉冤有头债有主,是以并不喜欢滥杀无辜。
萧玄胤总要出府的吧?最好的时机,无过于在萧玄胤离开府衙的路上截杀他。
然而,他什么时候才会出府?十两银子已经用完,身上的银票又如同废纸,如何才能在这牧马城里食宿无忧地生活下去,直到报仇雪恨?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浓浓的倦意袭来,她已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夏云岚是被一阵铿锵有力的敲门声惊醒的。
醒来之后,才发现时辰已经接近正午,并不是她想象中的一大早。
睡眼惺忪地开了房门,却见门外站立的竟是虎子。
虎子今天换了套崭新的衣服,看起来精神抖擞了不少。
“哥,怎么是你?”夏云岚咧了咧嘴,堆出一脸嘻嘻哈哈的笑问道。
“妹子,”虎子佩服地看着夏云岚,两眼生光、神采飞扬地道:“多亏你的功劳,哥我昨夜回去就被夏将军升了职。”
“啊,什么职?”夏云岚逢场作戏地配合着摆出惊喜的脸色问。
虎子兴奋中又带些不好意思地道:“十夫长而已,也不算什么职……不过妹子你今天可要大受封赏了。”
“我?”夏云岚讶然道:“我又不是军中人,要什么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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