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池还没来得及消化信里简短的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徐父突然推门而入,卷着一身寒气沉声问:“大猛是不是走了?”
爹是怎么知道的?徐池抬头,满脸疑惑。
“我猜的,院里干干净净,明显是,唉……”深叹口气,徐父没继续说下去。
两人沉默半晌,徐池把信递给徐父,站起身苦笑一声,整理好乱糟糟的衣服,“早知道他这么认真,就多教教他了。”
也省的临走之前,还把字写成狗啃的丑样子……
徐父没拆开信看,让徐池自己收好。
“收着它干啥,哦对,以后人回来了得好好用这几个烂字儿臊臊他。”
儿子压着满身火气,说出这话总让徐父觉得他能冲出去把人追回来,然后狠狠揍个痛快。
大猛的走让徐池沉默了几天,奇怪的是他情绪并不显悲伤,也不见愤怒,怎么说呢,那个感觉,让徐媛老是莫名兴奋。
真是邪门了!
晚上,俩人从地里往家走,徐媛趁四周没人,忍不住轻声问道:“哥,你清楚咱们家为什么不开书院了吗?还是在那个时候”
哪个时候?
一路踏着运风,徐家正是该得意,徐池该跻身官场大展拳脚的时候……书院关掉,家里的境况陡然直下,什么坏事儿都窜出头了。
“算了,知道你肯定不会说,哼!”
“……说起来,那时候你还小,不懂事儿呢。”
徐媛脚底下步子一顿,面上有喜色一闪而过。等徐池跟上,便听他把事情慢慢道来。
之后一路无话,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徐媛拉住徐池袖口,“爹娘都不告诉我,肯定也警告过你,为什么现在又肯了?”
“我不说你就不会知道吗?”徐池轻笑一声,语气听着略微轻松。
徐媛笑着白徐池一眼,这不是废话吗。
“既然你早晚都会知道,爹娘想拦着你,自然是拦不住的。况且,媛媛有雄心大略,会一直窝在村子里不走出去?”
被徐池这么一夸,徐媛还挺不好意思,捏着衣角扭来扭去,假装小女儿姿态。一边扭一边说道:“其实也算不上雄才大略啦顶多聪明能干人见人爱。”
徐池竟是不忍直视,笑骂一声,“脸皮真厚。”
但同时心里又有些清了,像个寻常妇人那般,整天呆在家绣花带孩子,他这个妹妹肯定是做不到的,那人根本没那个耐性。
“回去吧,爹娘做好饭了。”
的确,饭菜香味儿隔着这老远都能闻到。
今年开春,头一茬庄稼快要收的时候,钱掌柜派小二来传话,当着徐父徐母的面,一句掌柜的有要事相商,徐媛跟着走了三天。
这三天发生了什么,就是徐池,也丝毫不清楚。
地里庄稼从来没有长这么好过,乡亲们笑得合不拢嘴,看见徐父徐母,就一定拉着人去家里吃顿饭。
“哎,媛丫头还真是本事,弄的那个肥料效果这么好,今年一亩地怎么着也得收个七八石粮吧?”
顾大嫂牵着徐母一只手,看着地里又大又饱满的穗子,忍不住抹了把眼泪儿。
徐母轻声安慰顾大嫂,多看了几眼四周的地。七八石肯定有,但是徐媛那一百亩地,能收的粮肯定不止这个数。
这问题徐媛早就料到了,现在借着新地劲儿大,庄稼长得好这个由头,暂时还能忽悠个两年。
等乡亲们那点试用期过了,几年后她把肥料升级一下,让所有地里的庄稼收成都差不多,事儿不就成了吗,没什么好担心的。
第四天一大早,徐媛坐着轿子回来了。
来人把她送到,却并不离开,抱拳躬身,道了一声,“我二人在此候着便可。”
徐媛轻嗯,提起裙摆快速跑回家里。“爹,娘,快出来。”
徐母从厨房探出个脑袋,训斥她,“多大个姑娘了,咋咋呼呼像什么样子?说,这几天干嘛去了,怎么今天才回来,知不知道我跟你爹多担心!”
徐媛摆着手,咕咚咕咚灌了两杯茶水,猛喘几口气,“我爹呢?”
“在这儿”徐父站在房门口幽幽回她,“怎么了?说说吧,钱掌柜找你有什么事。”
“嘿嘿,不是他的事,是女儿我的事。”
“怎么说?”徐父奇怪道。
徐媛定定神,面色凝重,“爹,娘,我想要开个粮店。另外,想问一下您二老有什么意见。”
徐母立刻板起脸,重重哼一声,“我们俩老骨头能有什么意见?闺女长大了,想干嘛干嘛去,千万别觉得被拖累。”
“怎么说话呢!”徐父瞪徐母一眼,看着徐媛叹息一声,似乎有千言万语吐不出口。
……奇怪了,娘的反应怎么这么大?而且,爹不是一向最有主意的吗,怎么这次,好像也不打算帮自己说话了。
“您二位别着急,听我说。我开粮店是有原因的……”
那天,钱掌柜叫走她,只是想说一下生意账上的问题,还说有几个老主顾想见见徐媛这个“奇女子”,后来聊着聊着,说到县北水患一事。
县北地势平缓,甚至有些偏高,按理说本不该出现水患,可怪就怪老天爷旱了三年,百姓为了找水,水井不知道挖了多少。
什么事都忌讳一个“过”字,地被挖的坑坑洼洼,大雨一下,很多地方出现了坍塌凹陷,一些地势低点儿的村子,就这么被淹了。
水患严重,百姓流离失所,慢慢涌入皇城,官员后知后觉,等到他们发现事情严重的时候,灾民已经砸了好几个大商人的粮仓。
更别提那些小店,粮仓再加一道门,放了三五条恶狗都挡不住饿惨了的人……
徐媛没看到现场是何等惨状,只从钱掌柜和过往商人嘴里听到只言片语,原来那些啃树皮的事儿都是轻的,像什么吃小儿卖闺女的,已经不足为怪。
为了活命,人,都已经没了人性。
这会儿听徐媛说起这个,徐母已经没了火气,徐父啪嗒啪嗒抽起旱烟,烟袋子开着口摆在手边。
“爹,跟您说过多少次了,这东西不好。您二位别着急啊,钱掌柜是这么想的,咱们过几天就能收一部分粮,先给他拿去救急,银子都不用我自己掏”
“救啥急?”
徐母突然瞪起眼睛吼道,徐媛被吓得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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