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他们来了酒店,没带行李。
胡艾华所住的房间就在走廊尽头。
两人的脚踩在房间门口的地毯上,无声对视了一眼,这一进去不知是吉是凶。纪潼吸了口气要上前敲门,梁予辰捉着他的腕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Agebeforebeauty(长者先行).”
最后还是由哥哥叩了门。
门一打开,胡艾华一张脸素面朝天,手里还握着手机,不知在同谁联系。她从中国飞过来带的东西不多,纪梁二人又来得早,头发都比从前乱些。
“妈。”纪潼张嘴喊了一声妈。
看见他的脸胡艾华先是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目光移到他们俩牵着的手,表情就此骤变。
“别叫我妈,我当不起。”
面对自己的亲儿子自然不用掩饰真实的情绪,不像对着梁予辰,还保留几分客气。
纪潼被她冷然的语气一刺身体微震,下意识想松开手,可顿了一秒又慢慢握紧。
他不想放开。
不过他的每一点情绪梁予辰都能察觉到,都能体量到,因此主动松开了他的手,不让他为难。
只要心在一起,手牵不牵着无关紧要。
胡艾华转身坐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翘了一个二郎腿,两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不看他们。
她没想到梁予辰竟会违拗她的意思。
两人走到她面前,像一大一小两根树苗长在地上。梁予辰面沉如水,纪潼神色局促。
“妈,”纪潼语气比神色更紧张,“你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胡艾华挑起盈满怒气的双眼看他:“我要是说了,今天还能见到你们么?”
听她说话的语气,纪潼知道今天是无法轻易躲过的了。自从离开中国以后他妈一次也没有联系过他,不是因为她不在乎或者是想通了,而是因为她动了怒,并且这份怒意不是电话里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
胡艾华是个要强的女人,从小生活环境优渥,虽然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但她从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何失败之处,也习惯了在人际关系里掌握主动权,就连与再婚的丈夫也是如此。她让梁家父子住到自己的房子里,掏钱为梁长磊盘新店,这些事一方面是她心慈,一方面也可以解释为她惯于支配。
此刻儿子就在眼前忤逆自己,做出这许多在她看来于情于理难容的事情来,既叫她心寒也叫她难堪。
她甚至耻于将同性恋三个字说出口,耻于用这三个字来形容自己的儿子。
“妈,你先别生气,我解释给你听。”纪潼紧紧攥着袖子。
窗外下了一夜的雪还没停。
胡艾华坐在沙发上,撩起眼帘来盯着他:“解释吧,我听听。”
纪潼口腔内肌肉**了几下,一时却很难启齿。想解释,无从说起。
“我来说吧。”梁予辰习惯了承担,“我来跟胡姨讲。”
下一秒就被人拽住手臂,“不用,哥,我来讲。”
亲人是他的亲人,事也是他的事,本该由他来解释。缩头乌龟当久了,纪潼都快忘了壳外是什么世界。
胡艾华见到他二人的动作,觉得刺眼,直接扭过了头。
“妈,”他往前挪了一小步,“我跟哥哥,不是,是我跟梁予辰,我们现在是恋爱的关系。”
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因见沙发上的胡艾华浑身绷紧,像只随时要扑出去的雌兽,眼睛只盯着别处不看他。
但他终究得说下去。
他润了润干燥的唇:“之前是他喜欢我,后来我也喜欢他。其实、其实他喜欢我的时候我就喜欢他,只不过我比较后知后觉,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喜欢他。等我明白过来了,我就来找他了,然后我们就——”
话还没说完,胡艾华已经将手机摔了出去。这么个金属的物件被大力扔到墙上,砸出砰得一声,落到地上屏幕碎得四分五裂。
纪潼害怕地耸了下肩膀。
“喜欢喜欢,你懂什么叫喜欢?”她抬头斜着脸,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像要把他盯出个窟窿,接着又将右脸递出去,手在上面大力拍打,“张口喜欢闭口喜欢,你不要脸你妈我还要脸!”
“我告诉你纪潼,这世上的事没你讲得那么轻松,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成人也不是为了让你跟我说这些见不得人的狗屁喜欢!”
她声音洪亮,咄咄逼人,虽然没有一个脏字,却说得纪潼身体微抖,一个字也反驳不出。
况且她说得没错,喜欢哪有那么简单,纪潼与梁予辰的感情原本也就见不得人。
她没有一个字说错。
但她刻意忽视着梁予辰,当他不存在、当他空气一般。她今天只针对纪潼。
不是因为纪潼懦弱可欺,是因为只有纪潼是她的儿子。
“妈……”
纪潼再叫她,胆量已明显去了一半,声音虚了许多。
“你别这么说我们行么,要是连你都这么说……我真的……我真的……”
“真的什么?”胡艾华声调上扬,“真的受不了了?”
“我告诉你,我是你妈,我说话还给你留着脸,外头的人要是知道了背地里议论起来难听的话还有的是,你现在就受不了了?”
“不是,”纪潼说,“我是希望我们好好谈谈,别这样吵。”
“怎么谈,谈什么?你们今天难道不是来摊牌的?”
她嗤笑一声,转过脸,看向梁予辰:“你是哥哥,我本来以为你该知道轻重,所以昨天才先找你,没想到你倒好,先告诉了你爸来将我一军,你知不知道他气得跟我大吵一架,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嗯?你说说为什么,为什么?因为我替你们臊得慌,我张不开嘴!”
梁予辰十七岁时身高就过了一米八,如今已近三十岁,更是个成熟的男人。可惜思维敏捷、人情练达这些优点此刻无法发挥作用,面对长辈,除了晓之以理没有更多的办法。
“胡姨,我跟潼潼在一起,学习、工作一切如常,什么都不会改变,他还是您的儿子。”
“别来这一套,我宁愿没这样的儿子。”胡艾华的耐心显然已到极限,直接剪断话锋,“他虽然不懂事,你早就是大人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们俩这种关系,往好听了说,得遮遮掩掩,往难听了说,叫见不得人。是,也许你们现在不在乎,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就万事大吉了,但以后呢?你能保证你们一辈子不在乎?能保证你们受得了别人议论几十年、去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说你们是兄弟乱伦男人搞同性恋?!”
语气尖酸,用词刺耳。一席话毕,房间静得滴水可闻。
纪潼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垂眸不语。
梁予辰不认同,只觉如此各执一词,不知怎样才能将谈话进行下去。
胡艾华瞥了他们一眼:“所以趁着我还愿意跟你们讲道理,两个人立刻断个干净。我买两张机票,纪潼今天就跟我回国去。”
纪潼一听,大喊“不行”,就跟昨晚一样。
胡艾华耸然站起:“怎么不行?”
“我跟我哥不能断,我们刚刚在一起,我们——”
话音未落,脸上已经重重挨了一耳光。胡艾华卸了指甲的右手啪一声抽在他左脸上,霎时就打了他一个踉跄。
“反了天了!”
纪潼被她打得头晕目眩,左脸火辣辣的像刮下一层肉来,眼眶登时积满眼泪,捂着脸喘着粗气。
“别动手!”梁予辰不及细想,情急之下再一次伸臂护在了纪潼身前,谁知胡艾华却一把抓住他横着的胳膊,一巴掌径直抽在他脸上。
“你还有脸护着他?我下一巴掌打的就是你!”
她这一次用上了十成的力气,梁予辰毫无心理准备更来不及躲,脸上生生挨了这一下,颧骨被她无名指上的戒指直接刮破了皮,登时流出血来。
“妈!”纪潼惊叫一声扑过去。
“我真是想破头也想不通,我胡艾华究竟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她气得周身发抖,眼刀剐着梁予辰,激烈言辞一句句抖落出来,“你们父子俩从进我家门开始我挖心挖肝地对你们,好吃好喝伺候着,就差抽我的血给你们喝,结果你倒好,反过头来带着我儿子做这种事,你梁予辰心里装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啊?还有没有良心?!”
“妈!”纪潼颤抖着上前抓住她两边胳膊,脸上两条泪滚下来,“别打我哥,你打我,你打我!”
胡艾华被他制住身体却拼命往前够,伸长左手去拍扇梁予辰的头,一边哭一边吼:“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打死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她是气疯了,真话假话气话实话一股脑涌出来。
梁予辰脊背僵直生生受着。他脚下一动不动,上半身却被她推打得晃来晃去。
“妈、妈!”纪潼扑通一声跪下,扯着她的裤腿哭得嘶哑,“求求你别打我哥,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要来找他的,是我喜欢他的!”
“你给我起来!”
胡艾华一脚踢在纪潼身上,想把他踹起来,发觉他死扛着又狠踢数脚,谁知梁予辰护着他,几脚全踹在梁予辰腹部,硬骨踢在软腹上声音极大。最后酒店的拖鞋都踢飞出去,身体所有力量发泄完以后方才后退两步,赤着脚靠着沙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打死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
纪潼左肩挨了好几下,黑色羽绒服外套被踢得歪斜,人跪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既是怕也是难受。
“唔……”梁予辰摁着腹部闷哼一声,原本好端端穿在身上的外套被扯得半开,脸上的血流到下颌角挂着,拿手一蹭蹭下许多,手背上殷红一片,身体却仍密不透风地挡着纪潼:“胡姨,手下留情。”
胡艾华气喘不匀,扶在沙发扶手上的那只手慢慢抬起来,眼神似恨毒了他,食指直直指向他。
“你就告诉我一句话,到底断还是不断!”
今天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梁予辰胸中积滞,但还是那句话:“我还是希望您能同意我们在一起。”
啪!
指着他的食指登时变成五指扇在他脸上,像是要打散他所有傲气与执拗。但执拗二字其实言重,他说的只是心里话,他是真的离不开纪潼。他人走得再远,心永远在纪潼身上。他为父亲、为生存活了二十八年,如今想为自己活一回,难道这也算是过分?
胡艾华喘了口气,转头看向亲生儿子:“你呢?”
纪潼抬起头,脸上涕泪纵横,往前爬了两步伏在她膝上:“妈……求你别拆散我们……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我哥……”
走到这里已历经千辛万苦,但快乐短暂,由温泉那夜始的雪尚且没停。
胡艾华上身晃了一晃,连说三个好字,脸上登时流出两行泪来,睁着空洞的眼睛望了他们许久,忽然站起身来四处张望,像在找什么东西。
纪潼怕她拿东西过来打梁予辰,吓得跪着不敢起身,目光却始终跟着她。
只见她整个人停了一下,之后直直地向卫生间冲过去,在透明玻璃的那一面抄起一次性剃须刀竟是要割自己的腕子!
“你们不断,我断!”
“妈——!”
房间里的二人心神俱震,纪潼爬起来飞奔进卫生间从后面抱住她:“妈、妈!有话好好说!你别做傻事!”
梁予辰正面堵在门口想从前面夺刀,两人一个喊她妈,一个喊她胡姨,声音里浸着恐惧。可她却半分不恐惧,她像是铁了心要以死相逼,不顾他们二人的阻拦,右手死死握着塑料刀柄,左手拼命要挣脱纪潼的禁锢往刀刃上凑。
“妈——”纪潼吓得浑身发抖,脸上血色尽褪,死抱着她两条胳膊半刻也不敢松手。
“放开我!”胡艾华挥着刀喊,“我当没你这个儿子,你当没我这个妈,我死了眼不见为净!”
“妈!”
“胡姨,有话好好说,快把刀放下!”
唯一的母亲在自己面前激动地要割腕,纪潼吓破了胆,喊得声嘶力竭,只怕他妈真的一时冲动划了下去,那他就再也没有了母亲。
“妈,你别丢下我!”
“别这样好不好,你放下刀我们好好说!”
“妈,我求求你,求求你,只要你好好的,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一旁的梁予辰抓准时机正要夺刀,听见这话心脏猛得一跳,差点直接抓住了刀刃。
纪潼眼睛里全是泪,仍哭喊着:“我什么都答应你!”
胡艾华愣了一下,转身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表情欣喜万分:“好孩子!你答应妈,跟妈回去,从今往后别再犯傻。”
“只要你听妈的话,妈怎么舍得死?妈还要看你结婚生子,幸福一辈子。”
“潼潼,听见了吗?”
怀柔之语萦绕耳边,纪潼浑身滚烫,人像根木头被她抱着,心脏在短短几分钟内大起大落,跳动快得异常,眼前阵阵发黑,静止着却天旋地转。
又是一辈子,自己究竟有几个一辈子,握在手里的又是哪个一辈子?
“你答应还是不答应?!”胡艾华不给他一丝犹豫的时间。
他身体被摇晃着,怔怔转过头去想看梁予辰一眼,想看看哥哥的意思。谁知刚转到一半,就已经从镜中看见梁予辰的表情。
梁予辰垂着手臂,早就透过镜子看着他。曾经盛满温柔、包容抑或是怒意的深眸此刻只有从未出现过的复杂情绪,除了恐惧、六神无主,更多的是绝望。
镜中这个人,是绝对陌生的梁予辰,瘦得颧骨高耸的脸半面全是血,会受伤,会脆弱,会胆怯,害怕失去纪潼,看不见纪潼的脸所以从镜中找他,如同在弃井中寻找救命的绳。
“潼潼。”胡艾华拍他的背,“你答不答应妈?”
纪潼浑身一震,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不过说起话来仍有些怯懦。
“妈,对不起,什么我都能答应,只有这一件事不能答应……我……我得跟我哥在一起。”
昨晚哥哥已经做过一次选择。以前是感情,现在是傲骨、亲情,梁予辰为他付出了一切,再也没有可给的东西,面对伤害赤手空拳,面对窥伺赤身裸体。
所以他当然不能答应,他得帮梁予辰穿上尊严这件衣服,跟梁予辰一起在刀林剑雨中闯出去。
“不答应?”胡艾华万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脸上的表情由惊诧变为悲恸:“你这是不给你妈我活路了?”
“不是!”纪潼急忙摇头,“不是的!我怎么可能——”
“不是你就答应!”
“就这一件事,”纪潼切切望着她,哀求,“妈,就这一件事我不能答应你,我只想一辈子跟我哥在一起。”
胡艾华闻言愣了两秒,随即面露决绝之色,大声喊:“好啊!我让你们在一起!”接着手里的刀高高举起到他眼前,发狠般往自己腕子上划去。电光石火之间纪潼高喊一声妈,来不及细想便伸臂要去抢,结果手腕径直伸到刀下被刀刃大力斜拉了长长一道!
“潼潼!”
在梁予辰的急呼声中纪潼手腕内侧登时皮开肉绽鲜血横流,细小血管破开的一瞬间殷红的血喷出来溅到近在咫尺的胡艾华脸上,再一滴滴洇到深色地毯里。
“潼潼——!”
纪潼看着自己手上汩汩流出的血,人登时吓傻了,脸上神情木木的。胡艾华整个人静止三秒后松开握刀的手,尖叫一声癫狂般抱住她唯一的儿子,身子直接软倒在地:“儿、儿子!”
“拿毛巾!”梁予辰抢过去单手穿过纪潼的背,一把抱起他就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回头对胡艾华吼:“拿条干净毛巾出来,快!”
胡艾华被他一吼这才回过神来惊慌应了两声,连滚带爬地拿了毛巾跟出来。
他将人轻放到床上躺着,怕胡艾华说不清干脆自己拿手机叫救护车,打完电话才奔回纪潼身边,让胡艾华帮忙把纪潼小臂竖举着,一边单膝跪在床边用毛巾包手腕一边问:“潼潼、潼潼,感觉怎么样?”
肌腱划开的疼痛常人难以想象,纪潼额头全是冷汗,牙关打着颤,大睁双眼仰视抱着他的胡艾华,喊了一声“妈……”,又慢慢转头看向梁予辰,“哥……流血了……我害怕……”
梁予辰一手握着他完好无损的左手,虎口紧紧相连,另一只手去替他擦汗:“别怕,哥在这儿。”
一开口,嗓音比纪潼抖得还厉害。
“潼潼、潼潼……”胡艾华早已是方寸大乱,举着儿子右手的双臂不断战栗,无论如何也平稳不下来。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梁予辰手如往常一样抚摸他的额头,感觉刘海软发呵着掌心,心中绞痛难忍,嘴上却仍道,“坚持一下,伤得不重,不会有事的。”
纪潼靠在他们二人怀里,双腿蜷着,身体像是冷又像是怕,发着抖,口中轻轻倒吸着气,半晌后张了张嘴,虚弱地说:“我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说完,嘴角牵着,勉强笑了一下,假装自己只是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不是怕死。
胡艾华浑身巨震,脸色苍白如纸,两行泪径直滚下来:“儿子别怕,有妈在,还有、还有予辰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梁予辰两眼通红,双手包着他左手送到唇边碰了一下,“不说话了,省着力气。”
纪潼僵硬着嘴角微微动了动下巴:“好吧……”
骤然面对生死,他于懵懂状态中尚有许多话想说,不过都很矫情,不说也罢。
十来分钟后救护车终于赶到,单架却不方便上来,梁予辰干脆抱起他出去,胡艾华鞋都来不及穿飞奔在前拼命按电梯。
上了车医生要检查伤口深度,看动脉是否受损,揭开毛巾时纪潼胆小,梁予辰就护着他的头,说:“别看。”
谁知毛巾一揭开,血又往外流了一些,他自己能感觉到。
他睫毛颤得厉害,忍着疼将脸偏向哥哥那边,瘪了嘴,双眼就这么怔怔看着,幽幽说了一句:“哥,咱们真倒霉……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不喜欢你,想救我妈结果又把自己搭进去……”
说完,泪水蓦地涌出来。
胡艾华蹲在另一边,额头挨着他的脸颊,眼泪止也止不住,“都是妈不好,害了你……”
纪潼想摇头,但连摇头的力气都所剩无几,口中重复:“真倒霉……”
他以为自己是快死了,心中有许多不甘,又有许多不舍,但哥哥不让他说,他也就不敢说,更不知该怪谁,只能怪自己倒霉。
真倒霉,偏偏他们是兄弟,偏偏他们互相喜欢却始终没能好好在一起。
梁予辰被他的语气刺得心中激宕,再也按捺不住,俯身亲了一下他的眼睛。
“不倒霉,哥能遇见你是哥的运气,求之不得的好运气。”
他微仰起头:“真的么?”
梁予辰说:“当然是真的。”
他这才踏实地躺回去,心骤然定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随着恐惧与眼泪的出逃,在他心底最深处甚至隐隐约约涌起一些自豪——
至少这一次beautybefore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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