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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美文学 > 软刺猬杨骁季晴杨 > 30 第30章 你能原谅我吗
 
市中心有条酒店街,一到凌晨一点就开始堵车,一直能堵到公鸡打啼的清晨。

纪潼跟杨骁乘的出租车停稳时已经是夜里近11点。酒吧门口全玻璃内嵌小球灯,细线流光随音乐幻形,对两个初入大学不久的小伙子来说还颇感陌生。

照平时的作息他们俩都该洗洗睡,不过现在却仍亢奋。

杨骁不困是因为他老远就见到季晴杨,挎着个小包挤在一队人中间,穿着黑色裤袜的两条小细腿戳地上像圆规的两头。

“晴杨!”他朝那儿挥挥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纪潼不困却是因为他哥。从来都传统守旧的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种地方,他想不出是出于什么原因。

两人走过去,杨骁又问:“等很久了吗?干嘛不在里面待着。”

季晴杨抿着笑摇摇头:“我也刚到,大厅有人抽烟我就出来了。”

见到纪潼她还觉得有点儿别扭,去年闹的那个情书乌龙她隔了好久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连大厅都有人抽烟,里头的环境也许是烟熏火燎,梁予辰不是烟草绝缘体吗?为什么又能待在这种地方?

纪潼着急道:“咱们快进去吧,我哥是不是已经在里面了?”

“我问问。”杨骁拿出手机拨给郑北北,问完位置又顺嘴说,“对了潼潼也来了,坐得下吧?”

纪潼诧异地看着他挂断:“你事先没跟她说我要来?”

他以为是郑北北攒的局,特意让大家来见见世面。三人中只有她蹦过迪。

“说了啊,”杨骁说,“不过予辰哥当时在电话旁边,说你感冒了,让我别叫你来。”

纪潼一怔:“他知道我的病一点也不严重。”

杨骁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躁动的声浪打得他惶惶然,心里又是难过又是不解,头更昏了几分,“进去吧。”

季晴杨从包里拿镜子照了照,扭头问杨骁:“我今天妆行么?见你朋友还算妥当吧。”

杨骁眼跟心一起晃:“妥当,当得不能再当。”

两人感情正是好时候,衬得纪潼更形单影只。

进到酒吧里头,眼前顿时没了头绪。音乐刺耳,灯光强烈又昏暗,却哪里都不见他要找的人。

他拦住一个服务生问:“请问九号桌在哪里?”

服务生端着酒唯恐洒出来:“你说卡座?”

“应该是吧。”他不了解。

幸好杨骁及时赶到:“对对,就是卡座九号。”

服务生往旁边的角落一指:“靠近吧台那桌。”

舞池里几十个男男女女正在肆意扭动,肢体毫无界限可言。视线艰难穿过他们,纪潼先是见到站在桌上发疯的郑北北,然后才见到几天没有好好看上一眼的哥哥,独自坐在沙发上,跟他一样形单影只。

梁予辰没戴眼镜的模样他看过多次,每一次感觉都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共通的——陌生。熟悉的脸,陌生的神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质朴普通的打扮与这个聒噪世界格格不入。

刚才他还急得像胸中有团火,此时人就近在眼前,忽然又有些踟蹰不前。

见到他,梁予辰表情变了一瞬,随即恢复淡然,两只手松松垂在腿间,背靠在卡座上,单眼皮显得眼睛窄而薄,是一种漠不关心的神情。

郑北北从桌上笑着跳下来,梁予辰自然地伸手去扶她,脚边面前有近十瓶细长颈的啤酒。

“哥……”纪潼站在他面前,手指攥在掌心。

梁予辰抬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刻又垂下去,修长的手指慢慢在膝盖上翻转手机,似乎在留神享受音乐。

“坐我旁边?”郑北北大声喊,生怕他听不见。

纪潼只能与梁予辰分开坐,中间隔着一个她。

“听予辰哥说你病了,怎么还是出来了,是不是在家待不住?”郑北北跟他开玩笑。

“来见识见识。”

郑北北似笑非笑点了点头。

纪潼想了想问:“你跟我哥喝酒了?”

郑北北没听清:“你说什么?”

他只好贴着她耳朵大声喊:“你们俩喝酒了?”

梁予辰表情微变,但目光没往这边放。

“没有——”她拖长声音否认,“我没喝,只有予辰哥一个人喝了。”

开卡座有低消,必须拿几瓶酒。郑北北家里还有个妈,喝多了不好交待。梁予辰今天打算回校住,所以喝多少也无所谓。

纪潼一个一个无声默数,桌下空着三瓶,还剩七瓶。

灯光时明时暗,蓝紫色的氛围灯照得人的脸有种奇异的苍白。梁予辰半阖着眼,微微仰头靠在沙发上,不知是困还是醉。

“跳舞么?”郑北北又问。

“不跳。”

“不跳舞你来这儿干嘛,过眼瘾?”

纪潼抿了抿唇,目光偷瞄梁予辰:“难道我哥跳了?”

“那倒没有。”郑北北拿肘杵梁予辰,就像他曾做过的那样,“他不肯跳,嫌挤。”

梁予辰依然慢慢转着手机,没有多余反应。纪潼别开了眼。

别看季晴杨斯斯文文,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吃过见过,来了这儿跟大家混熟后就跃跃欲试。

“杨骁,你陪我跳吧。”

杨骁自然遵命,便又拉上北北跟纪潼壮胆。郑北北站起来笑着问:“予辰哥你真不去?”

梁予辰睁开眼,摇了摇头:“你们玩儿吧,不用管我。”

郑北北他们只能自行去池里,纪潼不想离开他哥,可也找不出理由留下来。

音浪轰耳,身体摇晃,他觉得不大自在,不多时脸上出了汗。隔上一会儿他便往卡座那边看一眼,看看有没有人去找梁予辰,一首歌下来连腰都没动几下。

“就这么在乎你哥?”郑北北贴着他的耳朵吼。

纪潼身体倏然一震,连跳舞都忘了,怔愣看着她。

手一拉,郑北北又带着他蹦起来,脚下踩弹簧了似的,“在乎你哥就道个歉呗,几岁了还玩冷战!”

吼得他耳膜疼。

纪潼抿抿唇,刚想说自己道过歉了,屁股却忽然被一只手用力揉了一下。

他惊叫一声捂住屁股,浑身僵硬不动。

“怎么了?”北北问。

纪潼脸红如柿,在她耳边吞吞吐吐:“好像有人摸我。”

这还得了?北北炸开,当即就在池子里叫嚷起来。但一来舞池太黑,二来人多且挤,找不到罪魁祸首一行人便从舞池里撤了出来。

“你啊你,平时吆五喝六的真遇上事了怎么这么迟钝?为什么没当场抓住他?”

郑北北一边走一边吐槽。

梁予辰坐在卡座上,刚才的事不知情,见他们争吵,抬眼看向他们。

纪潼垂眸:“算了,我一个男的,摸了也不会少块肉,你别喊得谁都能听见。”

男人被男人摸了,他觉得难以启齿。

“予辰哥你是不知道你这弟弟有多怂,”郑北北大剌剌坐到梁予辰身边,“舞池里有人摸他屁股——”

“北北!”纪潼急得叫出来,阻止她再说下去。

梁予辰表情凝固,转头看向纪潼:“她说的是真的?”

就这么一瞬,脸已经黑下去,气场慑人。

纪潼一张脸臊得通红,咬唇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谁知道都行,但他唯独不希望他哥知道这件事。

梁予辰沉默了片刻,拿上钱包跟手机站起身,却没穿外套。

纪潼觉得不对,也站起来:“哥你干嘛去?”

“找这儿的经理调监控。”他抬眼瞧头顶四周,“这儿有很多探头,那孙子跑不了。”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爆粗。

不光纪潼,连郑北北跟杨骁都被他的较真吓了一跳。纪潼立马跳起来拦起他:“这么黑哪分得清谁是谁?算了,哥。”

到底也没有怎么样。

梁予辰被他拉着胳膊,额上青筋绷起,显然认真生了气,一双漆黑的瞳仁紧盯着他,好几天的火通通在此刻撒出来:“病了就在家休息,往外跑什么?!”

急促的呼吸间有酒精味,散在纪潼脸颊上。

“我——”他气促不匀,“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再说我是你什么人,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值当你为我发这么大火?”

一抬头,双眼已经通红。

梁予辰不肯看他。争执间桌下的啤酒瓶碰倒好几个,保龄球一样乒乓四散。

其余三人早吓得噤了声。

半晌后梁予辰甩开他的手:“你问得对,你的事的确跟我没关系。”

几瓶酒让人愈发没了理智,也愈发心灰意冷。

纪潼倚着桌沿几乎立不住:“没关系就没关系,我贱得慌啊我让你管。”

说完霍然往外冲,不想再理身后的人。谁知还没跑出门口,脚下踩上一滩酒渍,身体猛然一滑,结结实实摔倒在地。

他疼得惊呼,肩膀跟地板撞出砰的一声。

音乐声浪澎湃,周围的人潮水般退开一步看着他,但没人上前去扶。

右边胳膊上通通是地板上的脏污,纪潼袖子沾得半湿,头发侧面也湿了一大片,整个人狼狈不堪。男男女女围着他,运动鞋上的铆钉跟高跟鞋的金属后跟闪着光,低声交头接耳。

他咬牙扶住吧台边的椅子,自己颤巍巍站了起来,脚腕扭得生疼,仍然单腿往前蹦。

谁知还没蹦出一米,有手从后面搂住了他,蕴怒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你哑了,不会叫人?”

他回头,见到一张沉黑的脸,晦暗的眼眸盯着他。

郑北北他们也赶过来,一左一右将他搀起来。

纪潼却谁也看不见,只看到梁予辰。他的委屈就此管不住,没出息地吸了吸鼻子,声音羸弱:“哥……”

这么响的音乐,这么黑的厅,除了他哥还有谁会留心他的声音、关心他的位置?

“我来吧,你们玩儿你们的。”梁予辰遣开北北等人独自扶着他,“哪儿摔了?”

“脚疼,脚特别疼。”

他轻声撒娇,知道梁予辰一定能听见。

“疼还蹦?你不是挺聪明的么,脑子摔傻了?”梁予辰压着火,搂紧他往外面亮堂的地方走,全然不嫌弃他身上的脏水。

身后是闻讯赶来的服务生,拿着抹布叫嚷着擦地,又有经理追过来跟他们连声道歉,说店里清洁动作太慢,洒了酒没来得及清理,医药费他们来垫。

纪潼小声吐槽:“再也不来你们这破店了。”

梁予辰立即拿眼神制止他,不许他随便挑衅。

就这一眼,纪潼的天骤然放晴。他心中百味杂陈,感觉有什么东西重又稳妥地回到手中,好端端在那儿。

哥哥还是很关心他,怕他摔坏了,也怕他被人揍。

走到店外,路灯昏黄,门口三三两两聚着潮男潮女吞云吐雾,马路堵得水泄不通,看样子车是打不到了。

梁予辰将他安排在大理石台阶上坐着,要一个人去远处打车。纪潼急忙扯住他的袖子:“哥,我不用去医院,脚没事。”

“我知道。”

纪潼怔忡:“你知道?”

“刚才检查过了,只是轻微扭伤。”梁予辰的脸隐在背光处,影子笼住他,“我是去叫车送你回家。”

“那你呢?”他急声问,“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我喝了酒,去学校住。”

“那我也去学校住。”

“你行动不便,室友又都不在,怎么住?”

“我跟你住!”纪潼紧拽他的袖口,“我现在就跟我妈说,今晚去学校住不回家了,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她就不会管的。”

梁予辰沉默下来。

“哥……”纪潼轻轻晃着腕子,“求你了……”声音软乎甜腻,像饮过最稠的蜜。

梁予辰心硬着:“不行,送你回家。”

纪潼鼻头一酸,在他离开之间奋力拉住:“哥,你说过我专业课考上70就听我的,难道说话不算话?”

原本打算留到以后的机会只能现在提前用掉,虽然可惜,但别无他法。纪潼隐约有种感觉,今晚不能让哥哥离开他。

他一再强求,梁予辰只能由着他拽紧,沉默许久后妥协。

“我去叫个车过来接你。”

纪潼心花怒放,一和好就开始得寸进尺:“我跟你一起过去打车不就好了,这里开不进来。”

梁予辰蹙眉:“嫌自己脚不够疼?”

他扬着下巴弯着眼:“你背我。”

目光亮比星辰。

不给一点犹豫的机会,又追加一句撒娇:“快蹲下来。”

梁予辰只能背过身去,蹲到他面前,任由他爬到自己背上,脑袋往自己颈间拱,鼻尖往脸颊上蹭,呼出的气烘着喉结。

“抓紧我。”

“知道知道。”纪潼两条腿缠在他腰上,两只胳膊搂住他的颈,树袋熊一样挂得牢牢的,“起驾——!”

伤了脚还要胡闹。

梁予辰手扶着纪潼的腿,步伐稳重,身上不像是有个包袱,倒像是有团棉花,轻飘飘软绵绵的,包裹住他原本泛着寒意的身体。

还没得到想要的道歉,他已经没有原则地选择谅解。

来来往往引人侧目,他们却像在无人的街上一样心安。

“哥……”纪潼低喃,“你到底为什么生我的气,能让我知道原因么?”

又是明知故问,非要对方挑明。

身后喇叭轻鸣,梁予辰背着他退到边上去,余光见到他歪着脑袋紧盯着自己的侧脸。

“是因为北北么?”他故意试探,“你喜欢她?”

梁予辰低回:“跟她有什么关系。”

纪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我怕死了,以为你喜欢她。”

短短一句话如雷击闪电,激得梁予辰的心跳几乎脱腔,问:“你怕什么?”

“怕我要叫她嫂子。”纪潼没说实话,“那多尴尬。”

其实他是害怕哥哥被人抢走,再是不经人事他也懂得。

梁予辰心悸,复又平复,将他往上抬了寸许,背得很稳:“不会的。”

“那就好。”

有人答得纯真,有人答得虚伪。

穿过最拥挤的路段,周围终于恢复寂静,街灯投下,两人的影子合在一处。

“哥,”纪潼两只柔软的手冻得冷了,摸索着缠上他的脖子,“好暖和。”

梁予辰胸口被人塞了只兔,扑通扑通躁动无比,几乎快要气喘不匀。

“你不该把礼物送给别人,”他沉声,努力稳住心神,“那双鞋是我辛苦买给你的。”

所有辛苦,全化在“辛苦”二字里。

脖间的手蓦地松开,纪潼心神豁开,知道自己是辜负了一片心意,更为梁予辰的在乎心醉。

好半天才柔软地道:“我错了……”

说完又侧过脸,鼻尖贴着他的下颌,讨好地问:“你能原谅我吗哥,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寒夜漫漫,冷风阵阵,血液却热得沸腾。梁予辰的身体被一团情感堵住,心肝脾肺肾通通让了位,任由这团躁动占据所有心神。

他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就这么背着纪潼,仿佛天涯海角也可以去,他明白自己的心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哥?”纪潼又凑近。

他转头,两张脸近得交换着呼吸:“潼潼,以后再丢掉我送你的东西,记得瞒我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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