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里坐定,稍微寒暄几句,车凌钧便提出去别处走走。他知道有自己在场,那两个女子说话也放不开说不透,所以选择了回避。果然,他一离开,两个人的话就多起来。
“总劳您过来看我,我怎能担当的起?”离珠避开管小玉的眼睛,掩饰着自己变湿润的眼角。
管小玉微微摇头,道:“以前车凌钧告诉过我,你就相当于我的女儿。难道我不该来看你?对了,你什么时候学会吹笛子了?吹得真好。””
离珠把玩着手里的镶金白玉笛,不好意思地一笑,道:“是千凉教我的。他笛子吹得很好。”
管小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来过好几次,只有这次,离珠主动提起千凉的名字。她该不该借机继续说下去呢?
管小玉还在犹豫,离珠却转移了话题:“对了,王妃,我看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啊?我吗?”管小玉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我不是病了,是有身孕了。”
她的脸红了起来。
“是吗?那属下恭喜王妃!”离珠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晕,嘴角泛起久违的笑容。
那是真的喜悦,发自内心的微笑。
管小玉扶起单膝跪地的离珠,道:“我想你知道了这个消息肯定很高兴,所以就来告诉你了。车凌钧是第一个知道的,你可是第二个哦!你是不是对我很重要?”
望着管小玉亮闪闪的眼睛,离珠眼圈红了。
“王妃的心意和愿望离珠明白,是想让离珠早些振作起来。但是,但是——”
她长叹一声,默默摇了摇头。
管小玉的笑也凝固了。她眉头微蹙,问道:“我始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一直不知怎样开口。现在你能给我讲讲吗?或许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
离珠沉默了。管小玉也陪着她沉默。
“王妃,您和王先回去吧。您要保养身体”离珠竟下起了逐客令。
管小玉摇摇头,坚决地说:“你若不告诉我,我就不走!你若真担心我,就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情改变了你!”
离珠再次避开她的目光。
“说呀?”管小玉轻声催促。
天已过午,日影开始西斜。车凌钧竟也没来催促。
离珠见实在推脱不了,叹息一声道:“我已和他有了夫妻之实,但——但我却看不透这个人!”
说完,她涕零如雨。
“啊?”管小玉也一时没有醒过味来。
离珠忍住泪水,道:“那天我被反叛的禁军抓走,是千凉救了我。他将我安置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便折回掇月楼。他打伤了流朱,自己也受了伤。因为担心我的安危,他再折返回我藏身的地方,将我带走。
“他把我带到他的住处,一处并不太大的院落里,极尽所能地为我疗伤、帮我调理身体。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他是要报我救命之恩”
离珠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秘密,但千凉却像了解那秘密一样,对她温柔如爱人。离珠一度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那个秘密,试着去读他的心,但却失败了。
千凉的心,就像一团烟雾,里面潜藏着无数的影像,却没有一个是清晰真实的。
离珠感到恐惧了,她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落入一个巨大的圈套,明知有危险,却退步不得,难以抽身。
就在这种心情下,她忽然听到了千凉吹的笛子。
那一夜云淡风清,月明星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千凉散发立在一株柳树下,呜呜咽咽地吹起笛子。他吹的那么专注,那么动情,似乎云也为之止步,月也为之流连。
最重要的是,离珠也动心了。
一曲奏罢,千凉转身,正看见依门而望的离珠。她一身素衣,如他一般披着满头秀发,看起来竟弱不禁风。
一霎间,时间仿佛在两人的目光中凝固。良久,千凉才温柔一笑,道:“怎么出来了?今夜月色很好,不然就在我这小园中一坐?”
月光如水般清凉,微风似燕翼般轻柔。没有太多的谈话,两人就在这月色下交融了。只是这融合也如月光般浅淡、微凉。
只那一次,离珠便更少语,但却学会了吹笛。临别时,千凉将自己珍爱的镶金白玉笛赠给她。可即使把笛子放在她手中的时候,离珠也只是深深望了他一眼,简单说声:“谢谢,珍重。”便告辞而去。
一直以来,她收藏着这笛子,但从未吹过,甚至都没拿出来。但今天,或许为雪景所感,她把它取出来吹奏了短短一曲,没想到竟引出了她一直不愿提起的回忆。
管小玉听后,良久没说话。离珠和千凉的感情,她觉得很特别,但究竟给她什么感觉,她却说不上来。
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人不约而同向门口望去。只见车凌钧覆了一身白雪走进来,皱眉对管小玉道:“外面下雪了,还不回去?”
离珠忙站起来,向车凌钧赔罪道:“都是离珠的错,竟然让王一直在外面等。况且王妃还有身孕,这下了雪可怎么回去呢?”
车凌钧望着离珠惶恐的样子,见她病体支离的样子,不由心生怜悯,道:“我不怪你。若不了解你和王妃的关系,我也断不会一直不催她走。你今天把话说出来,心里大概会好受一些。王妃明白了个中缘由,她也会多少踏实一点。这段时间,她可能不能来看你了,你也不要走不出你自己的心,让自己消沉,让王妃担心。你还有什么话要对王妃说吗?”
离珠听了这番话,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明白这虽然是为了管小玉而说,但对自己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关怀?要知道,车凌钧可是十分难得去说这种话的。
“我”离珠犹豫了一阵,还是说出了她今天才萌生的念头:“我想,有机会的话,想出去走走。游历一番,或许会好一些。”
管小玉和车凌钧对视一眼,想了想,道:“也好。你从出世一直到现在,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游历。即使在宫中经历了一些事情,但还是少得很。你出去走走也好。等春暖花开了再去吧,你说呢?”
离珠答应道:“好。只要是合适的时候,什么季节都可以。”
管小玉对她笑了一下,欲言又止。
“王妃还有什么要和离珠说的吗?”
管小玉道:“既然你将有很久都不在宫内,我想,让你再陪我一次。”
离珠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就是这次祭典,我想让你陪我参加。不过如果你觉得勉强的话,就不要去了。”
“没关系。我去。”
回答简短,但管小玉却知道它的份量。
对一个已经很久不在人前露面的人来说,能为了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次出现,这是何等的情意?
车凌钧虽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心地听着。只不过,他向外望了望天色。
离珠见状连忙说道:“天色已不早了,王妃和王赶快回宫吧!”
辞别离珠上得辇来,车凌钧才露出满脸不悦。
“今天这种天气你竟然还耽搁在那儿不走!”他埋怨多于责怪,但管小玉还是撅起了嘴。
“不就是多说了两句话吗?要不是今天这个机会,她还不说心里话呢!”她瞥了他一眼,挑帘望向外面凌乱的雪花。
“我才不管她怎么想!我只担心你肚子里的孩子。要是你病了,他怎么办?”车凌钧说着,埋怨地瞟了她一眼。
“说了半天也不是担心我!”管小玉生起气来。不知为什么,她这两天气大得很,而且动不动就啪答啪答掉泪。如今说话间,眼泪又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一见她这样,车凌钧满肚子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宠溺。“好了好了,”他把她揽在怀中,“我不过是那么说,怎么不担心你啊!不是因为你,我在外面待那么久干什么?你见过一个王尊,独自坐在青篱小院的小破亭子里,独自郁闷赏雪吗?要说出去不给他们笑掉大牙才怪!你呀,就看在你夫君在雪里候着夫人的份上,别生气了,把眼泪收起来吧!”
这一席话说得管小玉扑嗤一笑,抽了抽鼻子,道:“看你说得这么可怜兮兮的,我不生气了!不过你也是,干嘛一个人坐在外面,不冷啊?让下人们看见怎么说你呢?”说着,她把手放在车凌钧大而温暖的手心里,咬着粉唇望着他。
车凌钧愣了一下,一笑,道:“没什么,比起经过雪原、冰海去找你,这天暖多了。再说,你让我去哪儿呢,除了那一处屋舍外,又没别的地方可以容身。当初这儿是为了点缀这林子而修建的,没想到竟让我自己挨冻了!有空要把它收拾了,不留后患!诶,她到底对你说什么了?”
管小玉瞪着他道:“人,我不知道。但我是神,我们都是,而且都对你恨之入骨!”
车凌钧唇角微翘,还是问:“可后来你来我往,真真假假经历了那些事以后,你还像当初一样看我吗?”
管小玉怔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离珠不该对千凉直接下结论?”
车凌钧不再嬉笑,正色说道:“不错。一人就能有千面,一心更可以有万念。她怎么能用读心的方式来判定一份感情,一个爱人?这就是她的症结所在——简单武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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