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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美文学 > 凉陌川凌肃 > 第121章 要你长大
 
“什么关系?”凌肃身子朝凉胜那儿一动,赶紧问道。

凉胜没事人一般地翻了一页书,淡淡答道:“本是老夫义兄。”

“居然是……”凌肃咋舌不已,不可思议道:“跟您沾上边的似乎都很不俗,那头出强盗,这头又出高僧,简直极端。”他脸色一凛,言归正传,“你一力护兄长,难道母妃与师父,真有不可告人之事?”

凉胜勾唇,一声冷笑,“宫闱秘事,老夫又岂能全部获知?究竟他们有无苟且,已是不得而知的谜了。但在老夫看来,娘娘性情高远,非同俗流,怎会在男女之事上犯错?何况她幼承庭训出身高门,又怎能无视家庭荣辱,伤风败俗?了尘一代大师,举国佛寺中,二十三岁即任主持的唯他一人,德才兼备,会因为与娘娘照了几面,便生了男女之情?便私相苟且?老夫不知他们当年有无私密故事,但老夫不信。”

凌肃面露羞惭,又一次背开了目光,他宁愿一切都是假的,宁信他掉入了对手圈套,宁背负误信小人而攀诬重臣的罪责,宁愿让众人对他的忘恩负义破口大骂。

只要能推翻那桩旧事,所有后果他愿一人承担。

“你信我母妃清白,我却疑心您谋害了她。”凌肃掩面垂首,声音中有丝丝颤抖,“若换了人,不知会不会如我一样痴傻,宁信子虚乌有,也不信恩公。”

凉胜幽长一叹,“信他们的人自然信,天下所有人都信又如何,圣上疑心了这么多年,种种迹象皆给了他置疑的理由,何况性本多疑、宁枉勿纵的性子使然,此事一旦揭开,便注定要有一场天翻地覆。”

“何况有我对您的报复,事情被揭发后,定会成为父皇的另一疑点——因为您没有反抗,即是默认了对我有罪。”他认真地看向凉胜,眼睛里有孩子般的诚挚,“假如真到了那一步,最好的打算是什么?”

凉胜眼中露出了星点笑意,他待如亲子的孩子,为了母亲讨公道想将他拉下马的孩子,终究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这笑意眨眼不见,凉胜道:“以老夫认为,首先要做出娘娘发病的假象,令灰衣人以为火场中娘娘所言不过是疯话,他信了,则会自动忽视。若不信,我们便赶在此事捅到圣上那儿之前,搅乱这一池浑水,哈,搅浑水和稀泥这事儿老夫擅长。当年听经的,与了尘有接触的,可不只有淑妃娘娘一人。当荣王母妃德贵妃,慧王继母钱皇后一道入了局,不怕那两个棘手玩意儿不压下此事。纵然这一手仍未压下秘奏,圣上对了尘起疑——”

“如何?”

凉胜专注地看他,“这便需要您,提前为他安排退路了。”

“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凉胜再看他。

凌肃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让师父死?”

“他死,圣上或可顾忌家丑不外扬,将此事平静处理,纵然会有牵连,也不似您想的那样糟糕。”

瞧凉胜说的云淡风轻,看来这老狐狸万万不是想自己的义兄真死。

两人无言相视,各自摇了摇头,一个暗叹他太奸滑,一个惊诧他怎么现在才开窍。

凌肃道:“父皇向来崇尚佛理,正逢母妃疯病发作,我便以为母求福的由头,请旨回一趟泽恩寺。自然,为保证我途中安全,随身只带亲信属卫,此事请父皇暂时保密,待回朝后再公开不迟,如此可以避过对方耳目。”

“不错,”凉胜拍拍凌肃望着,满眼欣慰怜惜,像审度一件绝世珍品,“事情办的利索些,对手没有充分准备不会轻举妄动,他们可不想担负污蔑皇妃与高僧的重罪。一路老夫会与你联系,何时动手,且看京城这边的动静吧。”

“盒子的主子可查出,您如何处置的?”

“这点您便不用操心了。”

凌肃面有担忧,“我们的对手真捺下了性子倒好,万一提前动手呢?您又有何对策?”

“无妨,纵然事情揭开,要调查也需时日,您且忙您那头的,等亲手‘杀’死了尘,再回朝向圣上禀明。”

凌肃满心忧虑,急切说道:“可母妃也会因此获罪,我又能如何?”

凉胜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事情还要不要办了?”

凌肃犹豫地回道,“要办,可是……”

“你母妃是漩涡中心的人,想让她完全抽身,可能么?但老夫跟你保证,就算此事既压不住,也敷衍不了,你母妃也会是最后一个涉险的人,她的疯癫,是她最好的保护伞,若她是完人,岂能活到今日?”

“国公!”凌肃忽觉身上一个激灵,声音中充满不可掩盖的怆然,“是否,真是我误会了您?当年母妃没有得知我的死是个局,当中是否另有隐情?”

凉胜丢开杂记,轻吁一声,不知在叹什么,对凌肃的疑惑不置可否,却举重若轻道:“有些人的信任,用命换不来,而有些人对某些人的信任,几乎是本能。这是个奇怪的现象,老夫没那么多闲工夫去思考这问题。您今日既来,便是信老夫的,这件事,您按我们刚才说的做便好。”他嘴角浅浅一动,笑意沉重,“回去吧,等我消息,这之前不用再见面,免得有人起疑。”

凉胜语气平顺温和,如同一个慈蔼长者谆谆善导,但就是令人不能抗拒,更没有勇气质疑他一个字。

“好,我回去便着手安排。”凌肃藏下脸上惴惴神色,拱手告退。

凉胜在书桌上敲打两次,书房门自动开启,望着凌肃不回头走去的背影,心沉如石。

我该怎样跟你开口,说我当年本就怀着一颗害你娘亲的心?她疯了真好,不疯,说不定已死在了我手中……人都是这样,舍弃一些,成全一些,自私地伤害别人保全自己。不敢向你说,不是怕你恨我彻底,而是担心你连这最后一次的相信,都不肯予我。

最后一次啊……

按照与凉胜的商议,凌肃果然做出了淑妃犯病的假象,这令盛王府中气氛空前紧张。这事惊动了凌南,凌南派王福带着一名太医来到王府,查看了一番病情,只道还好,只是受了些刺激,开些安神的药罢了。倒不怕太医查出淑妃发病是假,病有轻重之分,淑妃的老病向来从脉象上难以查清,只要凌肃一口咬定她反常便是了。

这十年来,凌南与淑妃的往日情分,早已所剩无几,惺惺作态的关怀不过是门面工夫,若凌南还有丁点情义在,王福此趟来王府,便会传旨将她带回宫医治了。

淑妃除了在火焰刺激下失言之外,其它时候都在平日里的状态,倒不用担心她会再失言一次,这情况是淑妃十年来的第一次,不然凌南也不会至今蒙在鼓里。

送王福出含翠殿时天色近晚,凌肃站在台阶前,盲视国公府方向,想着那府中人此刻是平静或焦躁,想着那孩子气的女子,可曾在冥冥中,感应到了些许异常?

被凌肃惦记的女子此刻正茫然坐在餐桌前,咬着筷子,看着面前摆满桌面的各种菜肴,不知从哪儿下手。

今日国公特准她带小红一道进餐,之前虽说解除了小红禁令,但他对这条是非狗依然抵触,准它自由行走已算特赦,万不会允它在主人进餐时出现。

小红蹲在凉陌川脚旁,昂首等着主人丢骨头吃。

然而主人还没熟悉筷子的运用,自个儿都没吃到嘴里。

生疏地执筷夹肉,两只筷子不在一个水平面上,一个不稳,肉便掉了。

摔了筷子,凉陌川负气地鼓着嘴儿,“墨香在哪儿,我要她来喂我吃饭。”

“从现在起,你的所有事,都由你自己做。”对坐的凉胜端杯喝酒,先是小啄一口,而后一口饮到了底,像是要将所有沉郁忧患,都一并吞尽。

凉陌川费解地看他:“为什么?”

“你不是三岁。”

“我知道啊,”凉陌川道:“我四岁。”

“从此刻起,你十七岁。”凉胜没有丁点玩笑的味道,肃穆如苍桑千年的古树。

凉陌川拨手指,在算她一刻之间长了几岁,“十七不行,从此刻起五岁行不行?”

“今日过后我不许你再像个白痴一样地活着,你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长大,二是……”他充血的眼睛看向女儿,咬着字道:“死路一条。”

“不。”她斩钉截铁,使性子道:“我不要长大,我就这样,我也不要吃饭!”

他直勾勾看她,看得她毛骨悚然,“那么,你会成为皇权的陪葬品。”

“我现在过得很好,为什么一定要长大?你不要为难我了,陪葬就陪葬,反正不管五岁十七岁,总有一天也要死掉,我……”她气冲冲的话还未说完,凉胜离座,一个箭步闪到了她这边,当她意识到不好,正要撤身时,凉胜大手探来,粗鲁地揪起她前襟。

居高临下,咄咄逼人道:“凉陌川你给我听着,我们辛苦养你长大,我们各自付出了太多心血,我不许你用一个傻字便全部抹除。因为你抗拒你这十几年来的生活方式,因为你恨你的父亲与师父,恨你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与家庭,恨你不能像其他的孩子一样快乐,所以你宁愿做个无忧无虑的傻子,也不肯面对现实,但是,这样懦弱无能的女儿,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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