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善感觉脑中嗡嗡作响,这群人软硬不吃,他孤身一人,唯有怒火中烧。
强忍嘴角因紧咬而生的痛感,翟善一遍遍耐心解释。
“谁人散布朝廷意欲剥夺优待的谣言?这般无中生有的言论,朝堂从无提及。身为朝臣,本应耳听八方,明辨是非,怎能轻信流言?”
“翟大人,试问何故此类事件偏巧发生在太孙问责孔氏,将其族人押解回京的途中?”
一位监察御史眼神坚定,直视翟善。
“我辈虽不知道太孙掌握孔家何种罪证,可这削减士子待遇的风声,恰好与此事并发。为天下士子及后世考量,我等的忧虑,岂非正当?”
翟善双手紧握成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谣言便是谣言。只要皇上未下诏书,此事便绝无可能发生。尔等的忧虑,自然烟消云散。”
“我等期望能面圣之后,亲耳听到皇上所说。”
那红袍御史反驳翟善。
今日这等情境,皇上又怎会轻易接见这些请愿之人?
翟善心中焦急如焚,眼角余光扫过身旁的其他四位尚书。
刚以气势震慑过人群的茹瑺微微垂首,“今日府上可是炖了肉?”
旁侧的任亨泰闻言皱眉,转头望向茹瑺。
任亨泰面上闪过苦笑,明白茹瑺这是在巧妙提醒他出面,尽快找个法子,让午门前的人群散去。
任亨泰面容已凝重:“你们这是把皇上往绝路上逼啊。平日里诵读的圣贤书,都忘到脑后去了吗?君有君道,臣有臣责,那些教诲都忘记不成?”
“此刻跪在这里,就是在向皇上施压。皇上肩扛天下,为万民之父,我们作为臣子,本该竭诚侍奉。”
“你们今日行径,在朝廷眼里,是背离忠诚;在君父面前,是违背孝道。忠孝两失,何谈仁义?难道,连身后的名声也全然不顾了吗?”
就在这时,红衣官员背后,一抹青衫挺身而出。
似乎是五寺的年轻卿官。
“翟大人,皇上固然是当世君王,但同样是后世子孙的君王。您先前之言,下官实难赞同。我们此举,并非对君王施压,而是出于臣子的责任感。”
“担心后世学子,才会有今日之举,哪里是施压呢?”
翟善微张着嘴,蓦地体会到往昔那些贵族斥责文官的话语,竟是如此一针见血。
这简直就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你有你的大义,他讲他的道理。
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时,郁新朝前迈步,目光扫过翟善几人,随即转向前方同僚:“各位,请回吧。若皇上有意相见,早已传召各位。今日之事,皇上心中自有定论。”
“待我随后禀明皇上,大家再行觐见,将一切和盘托出,别让朝政因此延误。”
郁新这一发言,午门之下瞬间沸腾起来,众官员议论纷纷。
“既然皇上已经了解这里的事态,就应当接见我们。”
“为什么皇上不肯见我们,难道有小人在背后作梗?还是说,皇上真的默认了外界那些谣言,真要剥夺天下文人的前程跟待遇?”
“皇上这是想让世上文人寒心吗?”
“这世上有多少人,埋头苦读,只盼着科举为官,有朝一日能为皇上分忧,治国理政。”
“大明朝立国至今仅28年,享28年太平,皇上难道要放任奸佞横行,让这国家重回28年前的动荡不安?”
大明官员们纷纷叹息,面容凄苦,个个愁眉不展,满是忧国忧民之色。
此时,端门外,又响起一阵喧闹。
那声音里夹杂着应天府乡音。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去。
看到不少内侍簇拥下,众多身着朴素的百姓,竟然堂而皇之地穿越皇城门,走过端门,直抵午门的通道。
那些跪地官员们心下一紧,生出几分微妙的踌躇。
然而,只是一闪而过。
官员们迅速回过头,低下了头颅。
他们能在午门前跪拜,不顾脸面与官威,长时间不起。
但在这些平民百姓面前,这样的行为却是万万不可。
温旗走在最前,亲手扶着一位应天城老者,步入通道。
“老人家,您慢点儿,留意脚下的路。”
“今天宫中有杂耍表演,和来自苏州的戏班,皇上想着许久未与大家交谈,恰好今日宫中无他事繁忙。”
温旗热情得很,说话响亮,好像生怕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听不清楚。
可这话到了一众官员们的耳朵里,味道就全变了。
宫墙之内,哪时候演过杂耍。
就算偶尔请个戏班,那也都是正正规规的大戏,图的是个排场。
就算皇上心系苍生,召见百姓进宫也是年节之时才有,哪会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日子里。
再说了,真要有宫中宴请百姓这事儿,也轮不到太孙府管家来张罗,应是二十四衙门的差事。
这事儿办的,颇有几分张冠李戴的意味。
官员们低头不语,心中已是波澜四起。
随着穿过端门的百姓越聚越多,对跪地官员感到好奇的人也渐渐增多。
“温公公,这……怎么都跪这儿了呢?”
温旗斜眼望向身旁老者,眼神随即飘向地上的官员,讽刺道:“朝廷水深,咱一个下人,哪儿能摸得清呢。”
“肯定是他们犯了错,被皇上罚跪。”
队伍后方有百姓高声断言,一脸地确信无疑。
温旗反问回去:“人数这么多呢,应该不是吧?我也是刚知道。”
另一名被邀入宫的百姓,言之凿凿地说:“皇上心胸宽广,爱护子民,必是他们犯了错,才会受此惩罚。不然,好端端的,谁乐意跑这儿跪着玩儿?”
“是啊,是啊。”
“必定是他们自己不争气,惹恼了皇上,不然谁愿意跪在这。”
百姓们朴实无华地琢磨着眼前事儿的来龙去脉。
在大伙儿眼里,皇宫大官平时眼高于顶。
除非真捅了娄子,不然绝不会低头跪在午门外头。
这群人,是来认错的。
温旗抿紧了嘴,目光静静落在午门城楼之上。
太孙让他请城里百姓进宫,他就照办了。
一开始还纳闷太孙怎么想的,眼下一听大伙儿七嘴八舌,心里有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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