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大一些,约摸十岁。另一个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大孩子手里攥着一件物事,在光照下莹然生光。他握着物事的手臂高高举起,小孩子踮起脚尖也够不着,只是苦苦哀求。
“你那阿娘不过是个充媛,”大孩子一脸蔑视的说道:“怎会有如此贵重的东西,定是偷来的。”
“不是的,不是的,”小孩子带着哭腔说道:“这是阿爷传给我阿娘,阿娘又送给我的。”
“你还想骗我么?”大孩子怒道:“你阿爷吴徐只是清化路烟汀县董榜社的一个社长,从哪儿来的名贵玉器?”
面对大孩子蛮不讲理的呵斥,小孩子只有苦苦哀求,几个小内侍站在一旁,视如无睹。
“这大孩子真霸道,”杨牧云心中暗道:“抢人东西都这么理直气壮。”
面对小孩子的一再哀求,大孩子有些不耐烦了,一把推了过去,小孩子“啊呀”一声,连退几步靠在桥栏上。
“你再过来我就把你推下去。”大孩子威胁道。
小孩子充耳不闻,只是留着泪连声喊道:“把东西还我,还我!”
大孩子脸色一沉,上前抓住他的衣领使劲一推。小孩子站立不稳,身子向后一仰,从桥上坠落了下去。
“四殿下......”几个小内侍急忙喊着冲上前,可还是晚了,小孩子“噗通——”一声掉落水中。
“不好!”杨牧云想也不想,一个箭步上前,纵身跃入水中。
“救命......”小孩子不会水性,小小的身子在水中扑腾了几下,便沉了下去。
杨牧云看得真切,一个猛子扎进水下,向着小孩子下沉的地方疾冲过去。
水面下,小孩子嘴里吐着气泡,挣扎得越来越无力。杨牧云游到他身边,伸手抄住他的腰,身子猛地一蹬,浮向水面。
“呼——”杨牧云抱着小孩子浮出水面,长长吐出一口气,展目看去,只见桥上、河岸边跑来了许多宫女内侍以及宫中禁卫。
大孩子似乎也害怕了,冲着那些人呼喊:“快、快把他捞上来。”
众人面面相觑,有几名禁卫眼见杨牧云抱着小孩子朝岸边游来,便跳下水去张开双臂去接。
杨牧云刚把小孩子抱上岸,就听有人惊呼道:“王上来了。”
众人“呼喇”一声散了开来,纷纷在道路两旁跪下,齐声高呼:“恭迎王上!”
杨牧云抬眼一看,就见黎元龙阴沉着脸,带着几名禁卫在一名宫中太监的引领下走了过来。
“父王......”大孩子怯生生的走上前叫了一声。
黎元龙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来到杨牧云和小孩子面前。
“微臣参见王上!”杨牧云顾不得已经浑身湿透,上前躬身一礼。
“嗯。”黎元龙微微颔首,目光看向小孩子。
“咳......”小孩子咳出几口水,全身湿漉漉的还滴着水,牙齿打着颤向黎元龙一躬,“孩儿......孩儿参见父王。”
“怎么回事?”黎元龙眉头一皱,“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回父王......”小孩子的目光看向大孩子,“三哥哥他......”话未说完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朗声道:“王上——”
“是王后。”黎元龙身边的那个太监低声说道。
这位安南王像是没听见一般,站在那里岿然不动。
杨牧云偷眼看去,只见一位身穿赭黄缎服的贵妇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她约摸二十七八岁年纪,相貌端丽,头戴镶嵌金银珠玉的凤冠缎帽,举手抬足间都有一股凛然而不可犯的贵气。
“母后——”大孩子一见她就像见了救星一般快步上前,拉住了贵妇的袖口。
“这就是郑侯爷所说的安南王后阮氏英么?”杨牧云心道:“这个大孩子想必就是她的儿子了,怪不得人如此霸道,原来仗着自己的亲生母亲是王后,就肆无忌惮的欺负人。”
“你又怎么惹你父王生气了?”阮氏英黛眉一皱问道。
“我没有,”大孩子辩道:“是思诚他诬赖我抢他东西,又自己不小心掉到了水里,这才惊动父王前来......”
“哦?”阮氏英一双秀目向黎元龙和小孩子这边看来。
小孩子登时气得涨红了脸,刚想出言争辩,忽然睁大了眼,叫了一声,“阿娘——”
杨牧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名年约二十四五的少妇匆匆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名宫女。
她面容姣好,一双眸子如秋泓一般,头上用一条紫绫盘了一个圆圆的发髻,素衣缎裙,身子纤细,不像阮氏英那样富态,让人一看我见犹怜。
她快步来到近前,向着黎元龙和阮氏英分别福了一福,“臣妾见过王上王后。”礼毕赶紧抱住了小孩子,“思诚,你怎么了?怎么弄成了这副样子?”说着眼角挤出了几滴眼泪。
“阿娘你别哭,”小孩子伸出小手揩了下她眼角的泪水,转向大孩子,“三哥哥把阿娘你给我的那个白玉象吊坠抢去了,还说这是他的,我要他还我,他就把我推到水里......”看向杨牧云,“若不是这位大哥哥救我,孩儿恐怕就......咳......”他说话急了些,呛着了嗓子,又剧烈咳嗽起来。
少妇怜爱的拍拍小孩子的脊背,“不急,慢慢说。”目光看向杨牧云,见他年纪不大,一身文人装束,略微一怔,欠了欠身说道:“多谢先生你救了我的孩儿!”
杨牧云知道这少妇是黎元龙的嫔妃,如何敢受她的礼,何况安南王就在自己身边,连忙还礼道:“不敢不敢,娘娘言重了。”
大孩子见父王一双严厉的目光向自己扫射过来,不由打了个激灵,忙大喊道:“父王别听他胡说,这白玉象分明就是孩儿的,思诚他见了眼红,便向我讨要,我不给他,他就......”
“东西呢?拿来!”黎元龙伸出手打断了他的话道,他声音不高,但却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大孩子一哆嗦,向自己的母亲阮氏英看去。
“你看我干什么?”阮氏英寒着脸叱道:“还不快把东西交给你父王。”
“呃。”大孩子这才把手里攥着的物事交到父亲手里。
杨牧云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是用上好的白玉雕成的一头小象,样子憨态可掬,眼睛是由红宝石镶嵌,从打磨的工艺看确是上品,难怪大孩子见了生出抢夺之心。
黎元龙将白玉小象递至少妇母子面前,沉声道:“玉瑶,诚儿,你们仔细看看,此物可是你们的?”
“嗯,是......”小孩子话还未说完便被少妇捂住了嘴。
“你胡说什么,阿娘哪里给过你这东西?”少妇叱道,抬起螓首看着黎元龙,“王上,这并不是臣妾给诚儿的东西。”
“你可看好了,当真不是?”黎元龙又问了一遍。
少妇刚欲开口,便被小孩子掰开了捂着嘴的手。
“阿娘......”小孩子一脸委屈的说道:“你为什么这么说呢?阿娘......你忘了阿爷来看我们,送了这小象玉坠给你,你见孩儿喜欢,就又给了我,你难道忘了吗?”
阮氏英和大孩子的脸色俱各一变。
“诚儿,你看错了,”少妇轻抚着小孩子湿漉漉的头发,柔声道:“你外公给你阿娘的根本不是这个......”
“怎么不是?”小孩子急道:“这上面还有阿爷的印戳呢......”
“住口——”少妇正待训叱,却听杨牧云对黎元龙说道:“王上,小殿下刚才落了水,寒气入体,还是让太医看一下的好,以免落下了什么病根就不妙了。”
黎元龙点点头,“杨卿家言之有理。”对少妇说道:“玉瑶,你赶快带着诚儿去看太医吧,这件事以后再说。”
“是,王上。”少妇如蒙大赦,拉起小孩子向黎元龙告退。
黎元龙看着她们母子远去的背影,将那头白玉小象攥在了手心里,目光一扫众人,“你们都退下吧!”
杨牧云也趁机告退。
待众人都离远后,黎元龙方慢慢踱至阮氏英的身侧,缓缓说了一句,“你该好好管管你的儿子了,孤能废了杨氏贲母子,你可不能再逼着孤做出大义灭亲的事。”
阮氏英的身子一震。
黎元龙走远后,大孩子大着胆子叫了声,“母后......”
“啪——”阮氏英狠狠抽了儿子一个耳光,大声叱骂:“没出息的东西,抢个东西就想要你兄弟的性命吗?要知道你父王还在,他眼里可不揉沙子,没看到黎宜民是什么下场吗?你当真要像他一样被贬出东京城才遂了自己的心愿,是吗?”
大孩子一错愕间,便嚎啕大哭起来。
阮氏英没有理他,寒着脸对身边的太监道:“你们把殿下给我关起来,让他好好面壁思过,没我的吩咐不许放他出来。”
“是。”立时有几名太监上来拖拽大孩子。
大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见太监们有些踌躇,阮氏英喝道:“你们聋了吗?再畏手畏脚,都乱棍打出去。”
太监们这才大着胆子上前,连拖带拽,把大孩子给弄走了。
她身边的一位中年宫装女子有些不忍,上前低声说道:“王后,王上也没说一定要责罚殿下,殿下年纪还小,您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阿嬷你不知道,”阮氏英叹了口气,“王上心思深沉,他是想看我如何处置这件事,我要是有丝毫偏袒的话,就会落得跟杨氏贲一样的下场......”顿了顿恨恨的说道:“吴氏玉瑶那小贱人,就是把握住了王上的脉,装出一副柔弱、受尽委屈的样子。我要是再咄咄逼人的话,岂不就入了她的圈套?”哼了一声,“要是我儿子登上了王位,看我怎么收拾他们母子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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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大的是三殿下黎邦基,小的被你从水里救上来的是四殿下黎思诚,”领杨牧云朝宫外走的那位老太监说道:“三殿下是王后所生,而四殿下是充媛吴氏玉瑶所生。”
“这么说三殿下便是世子了?”杨牧云问道。
“王上并没有立世子,”老太监摇摇头,“相比起王后和三殿下,王上更喜欢四殿下母子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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