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王铭暄稍敛起怒气,浓眉仍是烦躁的纠紧,“你来了就好,佳佳从进了医院就不说一句话,你帮我好好劝劝她。”
“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跟她好好聊聊。”夏欣蕾把他的公事包递给他,逐他出门。
“好,那就麻烦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帮我劝劝佳佳,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佳佳有我的号码。”
“恩。”
待王铭暄走了以后,她才敢仔细看床上的李佳。
她的脸肿得老高,破皮的地方被贴上了膏药,乌青的眼睛肿的只剩一条细缝,缠着绷带的右手吊在脖子上,嘴唇也烂了,红红的肉从里面翻出来,那张脸怎么看都有些恶恐怖!
天,那些人怎么下得去手?!
好歹李佳也是个女人啊,看来王铭暄的老婆是真打算弄死她!
那个女人的心肠还真是够狠毒的!
原本一个纤弱的女人竟被打成如今这副模样,夏欣蕾既愤怒,又是怜惜,眼看泪水即将要哭出来,她赶紧背过身,揉了揉鼻子,才坐到病床上,“佳佳…”
细缝稍稍睁开了一点,破了的唇翕动发出沙沙声,“欣蕾,别问他们是怎么打我的!”
“没…我没打算问,佳佳,你还有其他地方伤到吗?我是说腿!”
李佳惊恐得瑟缩了一下,半晌才开口,“骨…骨折了。”
夏欣蕾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刷然滚落,她握住李佳唯一没被伤到的手指,哭道,“佳佳,我那天就跟你说过让你不要跟有妇之夫有牵扯,你就是不听,还信誓旦旦的跟我说你们会幸福,眼下就是你要的幸福吗?你看看你现在被他老婆害成什么样了!离开王铭暄吧,犯不着为他受这种委屈和侮辱,你还那么年轻,那么美好,大可以重新找个好男人,可以好好的开始过新生活,为什么要遭这样的罪?”
片刻,李佳细缝里缓缓流出一行清泪,滚到耳后,她的唇微微颤抖,“欣蕾…我…我死也不离开王铭暄的,至少现在不会离开,就算拼了命,我也不会让那个女人好过!”
被夏欣蕾握着的手指用力弯曲,在她的手掌心上划出一道火辣的伤痕,李佳倏然提高音调,像走音的笛声般刺耳,“欣蕾,你知道吗?她找了四个男人打我!我当时痛得昏死了过去,她不但没停止还叫人继续用木棒打断我的腿,昏死的我又痛醒了过来,紧接着她抬起腿踩在我的脸上,这种屈辱,这种痛,你说我会放过她吗!”
闻言,夏欣蕾骇然的哆嗦了下,两眼睁大了望着李佳,透过细缝,她看到的不只是她的眼泪,还有仇恨,是那种抽骨剥皮的仇恨!
她知道李佳的脸算是毁了,即便她日后离开了王铭暄,这次痛苦的经历在她的人生中也留下了磨不去的阴影,直到死,她都会恨着那个女人,也许她的人生从这刻起,就只有恨了!
她不知道李佳会用什么手段再报复回去,但她的性格向来刚烈,爱上王铭暄后才让她稍稍改变了些,同样的,因为这份爱如果受到了伤害,那么她极可能依循原本的性子做出傻事来!
夏欣蕾忍着手掌心的痛握紧她的手指,“佳佳,别做傻事,答应我,千万别做傻事!这事让王铭暄去解决,你好好养伤,别胡思乱想,好不好?”
李佳没有理她,淤青的眼睛缓缓阖上,像两朵复仇的黑色曼陀罗,灵魂和鲜血都汇入那里,灌溉着刻骨的仇恨。
她的心亦彻底寒了,再说什么都是无益的,只能用汗湿的手心紧握住她的手指,仿佛这样,李佳就不会走得太远…
惨淡的阳光一缕缕得被收回云层,月亮幽幽的挂上天际,苍白的月光溜入病房内,覆盖在夏欣蕾的粉色的高跟鞋上,再悄悄攀到苍白的床单,攀到她苍白的脸上,病房里除了隐在黑暗里的李佳,入眼皆是苍白的。
夏欣蕾紧握李佳的手指,陪她一直坐到天亮,中途有医生护士进来,王铭暄也来探望过,谁都没说话,在这样一个死气沉沉的空间里,仿佛只适合说一句,“节哀顺便!”
所以谁都不敢开口,就连喘息听起来都是悲痛的…
天快亮时,刚下飞机的贺子翔直接赶去了医院,将一天滴水未尽的夏欣蕾硬拉出病房,然后逼她喝了点粥之后才送她回家。
两天后
私立医院病房内
李佳仍是没说话,目光呆呆的望着窗外灿烂的阳光,她的心里却在发霉,夏欣蕾只能从她的眼晴里发现一些情绪,有忿恨,痛苦,嘲讽…
有那么一种人,受到侮辱或伤害后首先想到的不是振作或反省,而是报复!
可报复又没有计划,这时就会陷入一种自我幻想的状态中,幻想用各种方法报复回去,人家怎么伤害她,她便幻想出狠毒十倍百倍的方法,想着仇人被她的恶毒法子折磨得死去活来,她便有一种心灵被撞击的痛快感!
然她从李佳的眼里看到了那种快意的光彩!
记得在自己上小学的时候,班上最调皮的男生欺负她,用毛笔给她的脸画上八字胡,放学后她的死对头特意跑到她跟前,弯腰看了看她低垂的脸,故意‘哇!’的大叫一声,“夏欣蕾,你看看你的脸,好丑啊!”
路上的学生们都好奇的看向她,有的捂嘴偷笑,有的放声大笑。
于是她哭着跑回了家照了照镜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因为镜子里的她真的好丑!
洗干净脸后,她就呆呆坐在镜子前,幻想《上海滩》里的许文强是她哥哥!
然后把欺负她的那个男生吊起来狠狠打,最后再当着全校同学的面骂那个男生,“你才是丑八怪,最丑最丑的丑八怪!”
现在想起来,镜子里的那双眼睛和李佳的眼睛没什么两样…
夏欣蕾陪李佳坐了一会后就走了,只希望她能和自己一样,早些忘了那些伤害,就像当初欺负她的那个男生,上高中时竟成了她的好朋友。
虽然小时候她把那个男生列为头号仇人,立志长大后一定要报复回去!
但报复了吗?
没有!
人生中的磨难和不愉快多的是,哪记得了那么多,若李佳也同她一样,面临失去亲人的痛苦后还要接受一次次痛苦,‘不知她还会不会认为因爱而抛弃一切,是值得的?!
眼下说她夏欣蕾不够朋友也好,她觉得被打一顿,真的只是件小事!
尽管,她昨天也被李佳脸上的惨状给吓到了…
隔天
夏欣蕾在去上班的路上意外接到了安阳的电话,安阳告诉他说贺子翔有些重感冒,但眼下他又不知道该找谁去照顾他,于是就想到了她!
毕竟她和贺子翔好歹举行过订婚仪式,虽然那场订婚仪式最后是以混乱收场的,可在大家眼中她已是贺总未来的准新娘,所以让夏欣蕾去照顾贺总,天经地义,不怕被人说闲话。
环雅别墅
夏欣蕾在来的路上特意打电话去公司请了假。
当她下车后,一眼就看到了别墅门口站着的身影。
此刻贺子翔正面带微笑的站在门口,似是一直在等她。
“你怎么回事?生病了有不进去躺着,站在外面干什么?还想让病情加重吗?”夏欣蕾忍不住斥责。
“我不想让你站在门口敲太久的门,外面冷,我想让你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进去。”
闻言,夏欣蕾鼻子一酸。
这个笨蛋,自己都感冒了居然还想着她!
贺子翔,你真的好傻…
傻到让人心疼!
“好了,生病了还耍贫嘴,快进去吧。”
“恩。”
进屋后,夏欣蕾搀着他在沙发上坐下,然后为他烧水,喂他吃药,煮粥,收拾桌上的资料,俨然一个照顾丈夫的妻子!
凝视她为自己忙碌的身影,那一瞬贺子翔的内心倍感温暖…
待她收拾完毕后,就瞧见他正盯着自己看。
“你在看什么?难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很美。”
“恩?什么很美?”
“你很美。”
闻言,夏欣蕾有些尴尬,脸登时一红,“生病了也不老实,等稀饭凉了我再喂你。”
“好。”
顿了顿,他是想到了什么,“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
“我想洗头发,但头还有点晕,你帮我洗吧。”
“啊?”
帮他洗头发?
夏欣蕾一脸惊讶。
“怎么了?不愿意?喂喂喂,我可是病人,难道你不该照顾我?”
呵…
这家伙,还真是霸道!
于是她决定好好整整他,顺便逗逗他!
卫生间内,贺子翔坐在浴池边缘的大理石台上,她则站在浴池旁,双手抠着他的头皮,边抠边想着:怎样抓掉他一小撮头发还不会被他察觉她是故意的?
贺子翔舒服的眯起眼,嘴巴却仍不闲着,“泡沫掉我眼睛里了…快给我抓抓耳朵…你少喷点儿水,都滑到脖子里去了,喂喂喂,你到底会不会洗头?”
夏欣蕾闷笑,手里抓着一小撮他粘了泡沫的黑发,语气慢悠悠道,“不会洗,而且你问得太晚了!”
语毕,她又加重了些力道在他头皮上抠起来。
贺子翔哼了声,再次眯上眼,这次是真的痛,“后天陪我去一趟北方吧。”
“恩?去北方?去北方做什么?”
“我要去北方的分公司视察一下情况。”
紧接着头皮又传来一阵麻麻的痛,他蹙紧了眉,把头扭开,脱离夏欣蕾的魔爪,“欣蕾,你故意的是不是?很痛了,轻点。”
“啊?好。”
恶作剧够了,她手的力度放柔了些,“现在是不是不疼了?”
“恩,好啊,原来你刚刚是故意的,你这丫头真是调皮。”
其实贺子翔话的只说了一半,另个原因是前几天她有跟他念叨起想去北方看雪景。
所以他决定抽点时间出来带她去看看雪景…
“贺总还真是生意人,时刻都不忘赚钱!”
她低低的咕哝一句。
“怎么,不愿意陪我去?”
他今天是怎么了?
不仅神色有些奇怪,就连说出来的话都很奇怪,完全不似他之前的风格。
也罢,反正她最近因为黎霆琛的事心情也不太好,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散散心,索性也就依了他。
夏欣蕾点点头,忘了贺子翔是背对着她的,根本看不到点头,手仍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好一会,又听到他道,“到底行不行?”
“行!贺总都开口了,我还能说什么?”
闻言,贺子翔满意的笑笑,闭眼继续‘享受’!
片刻
“好了,洗好了,你自己擦擦头发,我出去给你倒杯水。”
夏欣蕾净了手走到外面,赤足踩在桦木地板上,脚板心有些发凉,蓦然回头,一步一个湿湿的脚印,断断续续的连到那扇紧闭的木门,一泼泼的水声穿透那扇门,在空静的房间里隐隐约约地响起,她突然感到寂寞,希望那水声能大些,再大声些,她回走了几步,几近贴在门边,直到水声停了,才走回床边开了电视,连续地换台,新闻,广告,娱乐八卦…
她只想这屋里有点声音。
半晌
“怎么想看电视了?”贺子翔用手拨着湿发,在对上她那双似被遗弃的眼神时,心头一颤。
她怔怔的望了他很久,才在心里问自己:是啊,怎么突然想到看电视了?
耳朵里传来体育台的欢呼喝彩声,一浪紧接一浪,她蹙紧了眉头,然后再次望向贺子翔,脸上漾起一抹舒心的笑意,“你也觉得开电视很吵吧?我刚刚也这样想来着。”
而后她关了电视机,他一说话,她就觉得电视是多余的噪音。
紧接着贺子翔见她进浴室里拿了条毛巾,要给他擦头发。
他忙拉住她,“不用给我擦了,你是不是累了?如果是的话就去楼上的经房间休息吧,我没事,吃了药之后感觉好多了。”
“没事,反正现在时间还早,我一会打车回去就行,那你记得好好休息,别太累了!”
“嗯,知道了,那你赶紧回去吧,太晚回去不安全。”
“好。”
三日后
黑色的宾利往别墅驶去,望向柏油路的尽头,几栋尖顶的欧式蓝房子。
夏欣蕾只瞄了一眼,便把头转向窗外,透过绿荫荫的玻璃窗膜,北方的海滩上只遗留了几串长长的脚印。
当然这些都是她猜的,浅白色的沙滩上见不到个把人,但这么美丽的海滩肯定是有人来过的,即便是冰凉的冬天,总有一些心怀浪漫的人无法抗拒蓝色的海水,一人多高的浪花,和微红的云霞。
听着海潮的澎湃声,车子很快驶进一幢蓝房子院内,白色的镂花大门,两层的精致小楼,他们在底楼的大理石台阶旁下了车。
“我们到了,没想到北方还真冷!”
“就是,不过…这里的雪景真的好美啊!”夏欣蕾眸中一片欣喜。
说起来她一直都很想好好看看北方的雪景,没想到这个心愿能在生日前就实现!
清洌的海风拢上身,她拉紧了豁风的大衣领口,挽着闲适的贺子翔进了新住处。
在玄关处脱了鞋,她绕过红木格子屏风,踩在光可鉴人的复合式木地板上,低头看到自己苍黑的影子,然后孩子气般的将右脚在地板上来回磨蹭了几下,抬头赫然对上贺子翔似笑非笑的眼神,她略微窘迫,“这…地板是热的?”
贺子翔看看她的双脚,再把眼光移到她脸上,“要不要把脸也贴到地上测测温度?”
闻言,她还他一个‘无聊’的白眼,“讨厌!”
“北方的冬天除了暖气就是地热了。”
贺子翔脱下外套递给保姆,“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你先休息会,晚点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
他上楼后,夏欣蕾在屋里兜转,客厅不大,暖烘烘的,海蓝色的沙一组靠墙,一组靠窗,与地板同一色的小茶几,几乎是贴到地面的,果盘里盛着几串紫灿灿的葡萄。
她盘腿坐在地上,摘了颗喂到嘴里,眯起眼睛慢慢嚼,清凉的甜汁里带点微酸,把核吐到手掌心上,她从几下面找出几张影碟,全是获奖的大片。
她一向自认是小市民,这些电影即使久负盛誉,她也鲜少去看。
眼下恰好无聊,她随意得抽了张光盘塞进DVD机子里,又爬回原处,靠在沙边缘,抱了方枕,抓了串葡萄仰头咬下一颗,很有闲情逸致的欣赏起电影来。
但她运气似乎不太好,抽中的是一部催人泪下的影片。
整部电影绿浪翻滚,绿色是爱尔兰国旗的颜色,到了影片最后,这个颜色才被灰蒙蒙的尘雾渐渐淡化,直至消失,什么都看不清了,茫茫的灰,她的心随着颜色的淡化而失落,年轻的爱尔兰战士被处决,泪不可仰制得溢出眼眶…
当贺子翔拿过她手上的葡萄时,影片刚好结束了。
“来渡假还选这么悲伤的影片?”他坐到她身畔,笑问。
夏欣蕾擦了擦眼泪,“我以为我会不懂欣赏,所以应该不会伤心,没想到…”
“你的意思是其实你觉得自己还是挺有品味的?”
贺子翔从藤制的小桌上抽了纸巾递给她,接着道,“比起你之前看得那些吵吵闹闹的搞笑片感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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