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又柔又轻，但是他十分确定，自己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能穿透梦境传入夏暖的耳中。这里是夏暖的梦境，她可以让所有人静止不动，不让旁人控制梦境半分，自然也能够掌握梦境中的一切，听到梦境中的一切。
“不。”忽的，有人拦在了亓倾的身前，她抬头望着他，一目无神，另一只眼中却满是坚决，“你不能动氲染。”
亓倾的眸光一闪，瞳孔中倒映着夏暖的影子，“你看得见？”
夏暖一愣，手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右眼，“我……右眼看得见。”
她竟然诚实回答。
亓倾失笑，抬手轻抚她的头发，说道，“真诚实。”他顿了顿，不等夏暖开口又继续说道，“如果不想氲染出事就醒来吧。”
夏暖退后一步，看着他不说话。
亓倾笑了笑，目光追寻着她的眼眸。夏暖的睫毛长而翘，往常没有神色就像是宝珠蒙尘。而此时此刻，她的右眼有神有光，虽然宁静但却夺人心魂。
“你是想要虚无的梦境，还是想要活着的氲染。”亓倾的手情不自禁的抚上了夏暖细嫩的脸颊，手指顺着她的轮廓轻轻滑过。动作轻柔，说出来的话却不温柔，“二选一吧，暖儿。”
夏暖拧眉摇头，眼中犹如浪起波澜，矛盾而纠结。她往后一退，手腕上却忽然出现了一条红绳将她紧紧缠住不允许她再远离一步。
“这是……”夏暖目露疑惑，目光顺着红绳往上看，红绳的另一头竟然缠在亓倾的手上。
亓倾对她莞尔，清雅温和的他扬起笑容总让人如沐春风。但是此刻的夏暖却只感觉慌张从心里钻出，眨眼间遍布了全身，让她动弹不得。
“暖儿，不要逃避。”亓倾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俯下身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深蓝色的双眸含笑抓住她的目光却不再放开，“做出选择吧。”
夏暖眨眼张嘴，然而一个字都没有吐出。
“我没有耐心哦。”亓倾柔声说道，温言细语让夏暖浑身发麻，“你不选择，我就杀了氲染。”
“不，不。”夏暖挣扎摇头，“不要杀氲染。”
“那你的选择呢？是什么？”
“氲染，氲染，氲染……”夏暖喃喃重复，眼中却已经有泪光闪出。似乎选择了氲染之后，梦境又会再次被控制，梦中人又会厌恶憎恨的看着她，让她去死。
她在害怕。
可是，她再害怕，也依然选择了氲染。
亓倾的笑容微敛，目光渐沉。在夏暖心中，她是选择了放弃自己，来保住氲染。她不可能忘记，自己就是差点就死在梦中人的劝导诱亡中。
也正是因为如此，夏暖才封闭了自己，封闭了梦境。不允许再有人控制她梦中的任何一个人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可是，这一切都在用氲染作威胁之下土崩瓦解。
氲染对夏暖来说，原来有这么重要……
亓倾睁开了眼睛，腕上的红绳缓缓收回，如同小蛇一般钻进了亓倾的手中。
“如何？”氲染立刻看来。
亓倾看着氲染的目光渐渐寒冷，“很好。”
说罢，他起身下床大步朝外走去。而外面的鸢娓冥天发现了动静也朝这边疾步走来。
“有毛病啊……”氲染莫名其妙的瞪着亓倾的背影，不理解他的目光，更不理解“很好”两字是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他更在意的显然在夏暖身上，他不再看亓倾，垂眸看向夏暖，“怎么还没醒啊……”
“小几，小几。”
“小几。”
氲染趴在夏暖的身边反复呼唤。耳边已经传来的鸢娓的笑声以及他跑来的脚步声。
没事了。
亓倾虽然对自己不好好说话，但是对鸢娓冥天倒是一言道出了实情。鸢娓欢欣鼓舞，夏暖自然是没事了。
“氲染……”夏暖拧了拧眉，神识尚未清醒已经喊出了氲染的名字。
“我在。”氲染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
“小暖！”鸢娓看见夏暖的眼睛终于睁开，激动的跳上床凑到了她的面前，宝蓝色的双眼中水光莹润委屈之极，“你都不喊我的名字……”
“什么？”
初醒的夏暖尚且朦胧，意识未清，更记不得自己迷糊状态喊了谁。她抚额拧眉，房内空气涌动。她对温月殿自然熟悉，可是这里显然比温月殿的规格更大，还有一个与寝殿连通的书房。
而这里充斥的灵力气息让夏暖顿时清醒，她猛然坐起，差点撞到了离她极近的鸢娓。
“小几？”
“你怎么了？”
氲染和鸢娓皆是一脸疑惑，现在她已经苏醒，危险也已经解除，有什么还能够让夏暖如此紧张？
“这是哪？”夏暖问道。
“天华殿啊。”鸢娓闷闷不乐的盘腿坐在一旁，他觉得夏暖明明是在转移话题。
“天华殿……”夏暖怔然。
殿内忽然有风卷起扑出门窗。
亓倾果然在门外。那么，刚才梦中的亓倾，是真的他？思绪到此，夏暖不自觉的抱起了氲染。亓倾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缭绕不散。
“小几，你没事吧？”氲染目露担心。
夏暖醒是醒了，但是醒来之后的表现却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仓皇无措。既然亓倾已经将她从幻术的阴影中拉了出来，那么能让她如此的只有……
亓倾。
氲染的绿眸微眯，转而望向门外。一定是在唤醒夏暖的时候，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夏暖如此失常。
鸢娓在一旁也是一脸疑惑，他总觉得夏暖还没有恢复正常，似乎应该再叫冥天进来看一看，冥天看不出来再找蓝田来看看也行。
与此同时，夏暖抱紧了氲染，将脸埋进他白色的绒毛里，声音闷闷而苦涩，“氲染，我后悔了，我想找回记忆。”
找回曾经被她摒弃，害怕面对的记忆。
那些记忆无论多么痛苦残忍，那也是真实的自己真实的他们。她不想再有人擅自更改她记忆中的人，让他们变成那么可怕的模样。而最可笑的是，她自己偏偏不能确定记忆中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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