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大晴天。艳阳高照,就连悬崖的底部都感觉不那么阴湿了。
书儿盘膝静坐在大石台上,五心朝天,按照秦三的教导正在吐纳运功。只见她双目微合,肤色晶莹,面色祥和,周身松弛却周正而隐隐有虚领向上之意,显然是已经达到了气运全身、水通渠畅、乱想俱静、元气相生的状态。明明是静坐入定、隔绝内外,却无丝毫的泥塑木雕之呆板,反而让人观之而觉生意盎然。
她浓密的睫毛微微的煽动了两下,终于始静极而动。只见她沉肩展臂,周围气场为之一变,由内而外,往返周转,相辅相成而相通,最后气沉丹田、圆满收功。
当书儿睁开双眼,只觉得眼前的景物分外的明亮清晰,周身内外无不舒畅。她吸了吸鼻子,嘴角含笑道:“三叔,你的鱼又烤糊了。”
“又打趣你三叔不是。说了多少次了,这叫外焦里嫩。”山洞外的一处地势较高又平坦的地方,秦三直着右腿,坐在一块大石之上,身边放着赤龙拐杖,面前则是一个鹅卵石堆砌成的简陋炉灶,木架子上正串着两条小鱼在烤。
鱼皮烤得漆黑,香气却是不差。
算起来,他们困在崖下已经是第五天了。秦三心中愈发的忐忑不安,这悬崖虽然既险且深,但也不是什么征服不了的天堑绝境。如果不是徐家出了大事,怎么会连派个人下来看一看都没有?要知道这山里采药打猎的人家不少,只要准备充分,下来这种高度和难度的悬崖并非什么绝难之事。
只是,无论他心里如何焦急,却不能让书儿感受到半分。不仅如此,借书儿要学功夫的便利,秦三每天都把功课给她安排得满满的,让她无心他顾,甚至无暇心伤。
书儿以前因为治疗眼疾而学了他的功法,底子已经打得很坚实了,所以学起来事半功倍。加上这里的环境安静无扰,极利于练功入静,冥心守一。有他的悉心教导,书儿的天资聪颖,每一次运功都是肉眼可见,感知深切的进步。
书儿每日为自己的所学所获惊喜连连,也就更加勤学不缀,勤练不怠了。
“嗯,好像又精进了。一会吃完饭我要考考你。”看着走过来的书儿,秦三虽然说是要考考她,脸上却是微笑着,没有一丁点儿的师道尊严。
“可是我还做不到像三叔那样内外相通啊。入定的时候便真的是万念为一念,除了自己的气息远转,于身外无感,只能固身而不能及物。我练功的时候,三叔就是把我给烤了我怕是都不知道呢。”书儿自己还是有些不满意。
秦三深知书儿的心思,暗暗叹气,心道:“这孩子面上虽然不显伤心,可是就看她这急切求成的样子,就知道她心中憋着一口气,想要学了本事,为慧娘讨个公道,为娘亲报仇啊。自己只能尽量白天的时候给她排满课业,不让她又闲暇去多思多想,可是夜里呢?虽然她只是默默地流泪,不想让自己知道,可是架不住夜里太静,而自己的感觉又太灵敏啊。”
等书儿走到了身边,便安慰她道:“欲速则不达啊。你已经是日有所得了,难道还想一日千里?”
“虽然不至于一日千里,可每次收功之后,都有一种‘山中方一日,地上已千年’的感觉呢。”书儿笑着答道。
“此话怎讲?”秦三知道书儿的意思,可还是逗着她说话。
书儿听了,便板着指头说道:“除了头一、两天您行动受限,但凡好了一些,便不肯再歇着。我一睁眼啊,三叔就把隐㷰和飞爪找回来了;再一睁眼,就有了火,火上还烤着飞禽啊,洞鼠啊,还有小鱼;等我下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说不准就出去了呢。”
书儿上午的时候都在行功,只要一入定,便不知身外之事。这既是因为她功力尚浅,做不到内外两顾;可也是因为她定力足而乱想不起,是以才能进展迅速,每日都有感悟收获。
而秦三虽然也在清晨时分运功疗伤,效率和效果都是书儿难以望其项背的。他既不需要行功如此之久,便有了许多时间可以做他想做的事情。不但钻木取到了火种,可以吃到熟食了,还找到隐㷰和飞爪。
隐㷰便是那把玄铁重剑,是他逃亡途中,一个过命的朋友给他的防身的。而那位朋友随后便被贼阉刘常的人找到,惨遭灭门之祸。隐㷰竟然成了挚友留给秦三唯一的念想了。
如今隐㷰失而复得,对不断失去亲人故友的秦三来说,多少是一点安慰。
书儿一边说,手上不停,把串着两条小鱼都树枝从架子上取了下来。这涧水里的小鱼刺少且肉嫩,撸下来就散了。所以她拿着树枝,先把其中一条大些的烤鱼小心地去了皮,把树枝从中间折断,递给了秦三;然后再给剩下的那条小鱼把糊了的皮剥掉,自己吃。
秦三也不再和书儿争了。昨天吃山雀的时候,书儿还要帮他把雀肉都撕下来放到瓦片上,让他坚决拒绝了。他的右手虽然还使不上力,但是拿着一根树枝不动弹还是能做到的。而且自从他身体恢复了一些之后,每天多少都能想法子弄到些吃食。
目前最大的问题便是如何才能早日出去。秦三在猎食的时候也四处查看着。只是他毕竟一条腿上还打着夹板,遇到复杂一些的地貌便只好望而却步了。
书儿好似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问他道:“三叔,你不是和我说过,那日暴雨之后,这里几乎成了水塘,可是不过一上午的时间,水便都退得干干净净。水既然有去处,那么也许就有出去的路子。今天下午我们一起去找出路好吗?你过不去的地方,我可以也许过去啊。正好也要再采一些草药。”
秦三见她心情不错,自然也是高兴,便顺着她说道:“好啊。就当是你的轻功课好了。当然如果水走的是暗渠的话,咱们就只好另作他想了。要是那样的话可不许哭鼻子哦。另外不能离我太远,这山里可是有狼的。”
“三叔,我……”书儿刚想说我什么时候哭过鼻子,突然想到那天夜里,想到了娘亲的不幸,失声痛哭的情景,顿时觉得眼眶发红,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好把头略侧向一边,仰望头上的那一线碧空。
秦三如何不知道书儿难过。只是这孩子太懂事了,甚至是懂事得让人心疼。这些天来,书儿都是故作坚强,处处想着照顾秦三,从来不给秦三添任何的麻烦;秦三布置给她的课业或是任务,也都尽量做到最好。
秦三倒是希望她能像个普通十二岁的小女子那般,想哭就哭,无论悲伤还是恐惧都能发泄出来。不然的话,怕她会抑郁出病来啊。
看着书儿额头上和腰间的白色孝带,秦三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实在觉得口舌笨拙,生怕说出来的话非但不能减轻她的痛楚,反而更是勾起了她的伤心之事。
他只好岔开话题道:“这才几日的功夫,你的轻功和脚力都曾进了不少。三叔当初还担心你现在开始练功有些晚了。”
“晚了?”书儿果然被他吸引过来,有些不安地问道:“难道无论怎样的用功和苦练,都不能学出成绩来吗?”
“当然不是。”秦三目的达到,也不再吓唬她,解释道:“一般来说童子功打的基础是最扎实的。但是也要因人而异。你打小便不似普通的闺阁女子、足不出户、甚至缠足裹脚、自残根基。那么多年跟着三叔和臻儿满山的到处疯玩儿,都没有白白的荒废了日子,再加上因眼疾而在数年前就开始练习了功法,勉强也算是有了童子功了。”
“哦哦,我勉强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书儿心里一定,便反问起秦三来了,顺便给秦三递上水喝。
“哈哈哈。”秦三笑了起来,知道书儿不再纠结。接过水来喝了一口,道:“敢打趣你师傅了?一会儿下午的轻功多练两遍。”
他以为书儿会和臻儿从前一样,每逢要加练的时候,便要和他“抗议”。谁知道书儿只是简单的回答了一个字:“好!”
秦三一怔,方想到,面前的这个孩子不是无忧无虑的臻儿,即便是臻儿经此大难之后,怕也不会和从前一样了吧。想到臻儿,他的脑中仿佛又是乌云蔽日:“臻儿你在干什么呢?你没事儿吧?”端着盛水的瓦罐底儿的手不由得停在了胸前。
坐困于此,最大的困扰并非缺医少药,而是消息不通。尤其是对臻儿现在状况的担心,和书儿未来的难测,让他时时忧心不已。
“三叔?”书儿打断了秦三的思绪。只见书儿眼睛亮亮的,认真的看着秦三道:“书儿知道三叔怕我伤心,怕我想念娘亲,变着法子的让我开心,又让我每天都不停地学习,那样的话我就没有时间难过了。对吧?”
秦三措不及防,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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