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欢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十岁那年。
那天下午, 她吵着闹着要让陈清河为她做好吃的, 那一年,陈清河十六岁,虽然只是个少年, 但已经有了现在俊朗好看的轮廓, 不止是轮廓,同样还有现在又臭又硬的脾气。
他不会做饭, 就算是会, 也不会为了她下厨。
小闻欢当然清楚,从小父母争吵, 长辈聚会应酬,她早已学会了在大人的脸色下察言观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努力伪装自己做一个乖宝宝,但就算这样, 她还是失去了妈妈。
她永远都忘不了妈妈带着行李箱离开的那一天。
那日阳光明媚,烤在人身上舒服的很,家里的大白趴在落地窗下慵懒地打盹。
小闻欢睡完午觉醒来,发觉家里的异常的静,她心里一下子就慌了, 心跳很快,某种不好的情绪浮上心头,她不敢像往常一样睡懒觉, 慌忙拂开被子爬起来,光着脚丫跑出房间。
楼下,妈妈正搬着行李箱往门口走。
陈清河站在走廊边上,看到她,他发了一懵,她穿着睡衣,发丝凌乱,脸上还有枕头压出的印子,他走过去拉住她,视线下移,他皱了下眉:“闻欢,去穿鞋。”
“你让开。”
小闻欢一双眼里只有门口的妈妈,她推开陈清河往下跑,木质地板很凉,冰了她的脚丫,一路顺着脚丫往上,钻进心里,她难过地眼眶发红,嘴唇微微发号,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妈妈!”
闻母怔住,她动作顿住,把行李箱放到地上,闻欢小跑过来扑进她怀里,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妈妈,你去哪儿,你不要安安了吗?”
闻母摇头,她抽出自己的手,蹲下,视线与小闻欢齐平,她已经哭成了小花猫,眼泪鼻涕流成了长河,闻母笑笑,从包里拿出纸巾,把纸巾展开捏住她的鼻子,温声说:“擤擤鼻涕。”
小闻欢听话,闻母把她脸上的泪花都擦干净,她双手温柔地捧住她的脸,温柔地注视她的眼睛,弯唇,语气温柔,骄傲又不舍:“我们安安,长大了啊。”
“妈。”小闻欢出口又变成了哽咽。
“嘘。”闻母竖起食指放到她唇边,低声劝哄,“乖,安安,好孩子是不哭的,安安是好孩子,所以安安不会哭鼻子,对不对?”
“嗯嗯!”小闻欢吸吸鼻子,重重地点头,她用手背擦干脸上的泪,坚强地说,“我不哭!”
“妈妈!安安是好孩子!安安乖乖听话!不会惹你生气的!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楼上走廊,陈清河静静看着门口一大一小两个人,隔得太远,他看不太清楚,但就算看不到,他也能想象到现在母女俩脸上的表情。
一个乞求恳切。
一个矛盾坚决。
何必呢。
陈清河摇摇头,他转身想回,突然,楼下传来一怔悲恸的大哭,鬼哭狼嚎的那种,像是已经压抑到了极点,终于不能再忍下去,也不肯再装下去。
陈清河发愣的这一会儿,楼下已经有了变化,闻母拉起了行李箱执意要走,闻欢紧抱住她的大腿,说什么也不让,两人僵持不下,王嫂站在一边焦灼地劝说。
闻母摇头,叹了口气,低头,语气温柔坚定:“安安,妈妈今天说什么都要离开,你别闹,别让妈妈为难好不好?”
“不好不好!”闻欢死死地抓住闻母的小腿不放,狠狠地摇头,“我不让你走!妈妈!求求你了!不要离开安安好吗!安安会听话的!不会哭!不会闹!也不会顶嘴!你别走了好不好!”
“安安,你是好孩子,这是大人的事情,你不懂,是我和你爸爸……”
闻母终究是不想在孩子面前说一句父亲的不是,她擦干脸上滑出的泪,深深吸了一口气:“安安,对不起。”
她一咬牙,用力挣脱开小闻欢,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
小闻欢想追,王嫂连忙抱住她,她扑腾着双手,在王嫂的怀里哭天喊地,嗓子又沙又哑,她喊着妈妈,一声比一声凄厉,小女孩嗓子喊哑了,那人没听见,就算是听见,也不会再回来了。
那天下午,闻欢失去了母亲。
……
眼泪是个好东西。
有时候没用,有时候却是杀手锏。
闻欢坐起来点了根烟,擦掉眼角滑出的泪,她的眼泪对妈妈没用,对陈清河却一抓一个准。
那天下午,当她流着眼泪说想吃陈清河做的饭时,不出所料,她成功了。
不止成功了,还换来了他的拥抱,和一句屁都不是的承诺。
那时候的她哪有现在这么聪明啊,他说会保护她,会陪着他,她也就傻傻的信了。
一个真敢说。
一个真敢信。
闻欢唇角掀起嘲讽的笑,她掐灭手里的烟,烟抽多了嘴里不舒服,她跑去浴室刷了两次牙,还是觉得嘴里不干净,舌头很干,牙上沾了一层东西,直犯恶心。
她从浴室出来,瞥了眼桌上的烟盒,拿起来,扔进垃圾桶了。
……
闻欢拧开门出去,空气里飘出肉香,混合韭菜的调馅,钻进鼻腔,她满足地吸了一口,感觉不太对,速冻水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香味。
闻欢下楼,试探地走到厨房,陈清河背对着她站在洗水池边,他脱下了西装外套,衬衣纽扣解下两颗,袖子挽到了小臂,露出一条条肌肉纹理,他围上了粉红色的围裙,低头洗菜。
他的眉眼温柔专注,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扣掉菜根上的灰,闻欢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的动作。
咋费事呢。
怎么对菜比对她还好呢。
闻欢不解,也不想解了,她懒散散地抱胸问:“你干嘛呢?”
听到声音,陈清河后背一僵,他抿了下唇继续洗菜:“洗菜。”
闻欢挑眉:“你洗菜干嘛?”
陈清河先是一怔,继而淡淡说:“做饭。”
“什么?”
闻欢提高音量,不太敢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记忆里,他可不像是那种会为了她下厨的人,小时候那一次都快要了他的命,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她上身前倾问他:“你刚说什么?”
陈清河懒得重复,他没回头,平静给她说:“正好你醒了,过来洗菜,我切菜。”
“啥玩意?”
闻欢不敢相信,她手指一伸指着洗水池,诧异到提高了音量:“你让我洗菜?你还没睡醒吧?”
“别墨迹。”陈清河起身,他甩掉手里的水珠,走到一边拿起菜刀,闻欢还不动,他回头,脸色没有任何异样,他面不改色地催促,“愣着干吗?动作快点。”
“哦。”
闻欢嘟了下嘴,她慢吞吞地走过去,挽起睡衣袖子,拧开水龙头,双手放到盆里敷衍地按了几下。
陈清河瞥一眼她的动作,皱眉:“你搓澡呢?”
“什么啊。”闻欢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她扔下菜,看了眼盆里的水波,“我本来就不会啊。”
陈清河无奈地摇摇头,他下巴指一下放在一边的饺子馅:“你把这个端到客厅。”
“你这是……”闻欢越来越搞不明白了,她挠挠头,不确定地问,“你要包饺子?”
“嗯。”陈清河点头,惜字如金。
闻欢诧异:“你会包水饺吗?”
陈清河摇头:“不会。”
“不会你……”
“闻欢。”陈清河被她吵得头疼,他淡声打断她,“别吵,让我安静切个菜好不好?”
闻欢一撇嘴,嘟囔:“你又不会做饭。”
“不会我可以学。”
闻欢嘴快:“为什么要学?”
陈清河沉默,他放下菜刀,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闻欢,她睁大眼睛,鼻子皱成一团,整张小脸上写满了困惑,不是装的,是真的不明白。
一种说不上来的丧气涌上心头。
如果是过去,她肯定会古灵精怪的跑到他身边,踮起脚尖盯着他,不害臊的,直到把他盯的不自在了,她才会坏笑着问:“是不是为了我?”
但是现在——
陈清河叹了口气,疲惫感袭满全身,他稳了很久才站住,他看着她,目光沉沉,声音也很沉:“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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