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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美文学 > 周寄北季琼宇 > 20 第二十章
 
“周寄北!”季琼宇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喊,那一声绝望随着绝尘而去的大巴一并被淹没。周寄北的心莫名颤抖,紧接着冷汗狂涌,紧迫感同压抑感如芒在背。他挺直了背,却没有回头。

这座城市从未容下过他,他最想带走的人,也容不下他。

周寄北搂紧怀里的背包,他拉开拉链,在里面一通翻找,包里有件厚外套,他抽出来裹到身上,发着冷汗的身体有了些许回温。他转头盯着窗外看,不断后退的街景迫使周寄北瞪大了眼睛,瞪到眼睛都发酸,生理性眼泪粘在睫毛上。

他像是牙膏管里最后剩下的半点牙膏,被人不耐地挤压,最后遗忘。

“小兄弟,小兄弟!”周寄北的头撑手撑着,肩膀被人轻拍了几下。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瞥过头去。

“到站了,快下去吧。”售票员催促着他快走,周寄北揉了揉眼睛,强迫自己清醒些。

“.....”周寄北咳嗽了一声,他将怀里的包反背到身上,然后拿起倚在窗边的拐杖。

“你的腿.....”售票员脱口而出,周寄北没吭气,他颇有些困难地从座位上挤了出来,车轮砸在老旧的车厢内,发出吱呀难听的声响。

司机也正准备交班,他瞥了周寄北一眼,然后走到门口,拎起脚踏板形成滑坡,以便周寄北下车。

“谢谢。”周寄北的声音轻闷,他将拐棍搁在腿上,左手护住,右手费力地转着轮椅,他必须得很小心,下坡的时候,车速会变快。自他车祸以后,他就没坐过公交车。季琼宇怕他有应激障碍,对此很是避讳。只要出门全是汽车代替,季琼宇会抱他上车,会收起他的轮椅,然后附身替他系好安全带,依在他的身边就像在保护他。

“.....”周寄北的心像被拧过头的皮肉,钻心地疼,疼又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像路边的枯树叶子,乱七八糟地互相交叉,多到数不过来。

.长途汽车站

季琼宇都快把长途汽车站翻了个底朝天,从休息室奔到候车室,每掠过一排,他的心就漏跳一拍。心头越跳越慌,广播室播报的声音听上去格外冰冷,不带一丝人情味。季琼宇有一刹那的绝望,那种绝望比他第一次发现周寄北自杀还深入。

他养了周寄北六年,他无比清楚也无比了解,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周寄北骨子里的狠劲、执拗都带着一股扭曲,打定了的主意就算撞死在南墙上,也不会改变。多少次血流成河,都快断了气了,也不见得回头。

他既然说要走,那一定不会让自己找到。

季琼宇一下子没能撑住,双腿打颤,差点在大厅中央跪下。大冬天的折腾出了一身汗,心里悬着的那把刀终是掉下来,把自己砍得四分五裂。

“.....想办法.....找不到也要找......”季琼宇的手机响了,他才听了几秒就脸色发青,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

“......我说了想办法!......我现在就给老于打电话!让他调监控!”季琼宇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像摔碎了的玻璃窗,看上去惨不忍睹,支离破碎的。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季琼宇都快拿不住手机,手指头不听使唤,始终按不准想按的数字,反复按错后,他急得咒骂连连。

手表上的指针指向六点,离周寄北失踪的时间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他还不能报警。可他哪里还等得了,再多一个小时、哪怕是多等一分钟,他都快活不了。

.w市

汽车站的附近都有廉价小旅馆。周寄北身上还有伤未愈,体力上已经支撑不了了。他也顾不上仔细看,就近选择了一间旅馆住。

小旅馆破旧不堪,潮湿又阴冷。更没有电梯,全得靠爬楼。周寄北瞥了眼漆黑幽幽的拐弯楼梯,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就住二楼吧,我看你腿脚也不方便。需要帮忙吗?”前台的老板娘倒挺和气,她将房门钥匙递给周寄北,用询问的眼神打量他。

周寄北摇了摇头,他捏着钥匙,搁在腿上的拐棍都将他压疼了。他拿了起来,舌头舔过干燥的嘴唇,他迟疑着问:“我能将轮椅放在这里吗?我.....腿脚不便。”

“可以啊。”周寄北舒了口气,他谢过老板娘,接着将拐棍分开,他屏住一口气,腰腹及左腿拼命使力企图将身体支起来。拐棍踩在斑驳的地面上,发出诡异的声响。伤腿二度发力牵引到皮肉之伤,周寄北不忍发出痛叫。

“.....”周寄北低着头,汗滴就落进了眼底。他想擦擦,都腾不出手。他艰难地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往楼上去。

老板娘盯着他的背影忽然面露怜悯。

“......”周寄北喘着粗气,终于是走到了房间门口。楼道里灯光昏暗,周寄北看不清钥匙扣,一把钥匙三番五次地在手里倒腾了好几回才对上。他扭动着钥匙,将门打开。扑面而来的冷气同幽暗叫人窒息。周寄北伸出手向墙上摸索,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出延迟的跳动声,黑暗中花火迸发而出,几次闪烁后,终于亮了起来。

周寄北撑着拐杖走进去,他一靠近床边,就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单人床狭小,床垫老旧,一坐下去就发出吱呀的声音。周寄北将拐棍收好,人呈大字状往后仰。

天花板上的吊灯昏黄,连房间里的陈设都照不清楚,更不要谈会让人觉得温暖。周寄北歪着头打量着吊灯,忽然低低地笑了出来。

小时候,他还和爸爸住在一块的时候——家里的天花板上就悬着这样的灯。灯泡总是支撑不了就坏了,爸爸就会踩在一张小椅子上换灯泡。他记得有一回村里停电,家里一片漆黑,他吓得不轻,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电,醒来的时候,季琼宇站在他旁边。

季琼宇长得高,不需要踩凳子。他一手拿一只灯泡,一手拿一把钳子。昏黄的灯光下仍然不能掩盖季琼宇过人的五官。

周寄北在农村的时候,穷得连县城都没去过。季琼宇把他接到身边以后,他来到s市,看什么都新鲜,也看什么都陌生。班里的小王八蛋们嘲笑他的出生,嘲笑他没眼界,没见过世面。

他是没见过世面,他的世界如此封闭狭隘,小到只能放下一个季琼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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