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老爷子回来,按理说是一件大事。毕竟这位老爷子,当年也是跺跺脚震四方的人物。
但是这些年老爷子不喜声张,且这次回来得匆忙,故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就连霍司承,也不过是偶然得知。
“爷爷。”厉尘澜见到私人飞机上下来的那位老人家,恭敬地垂下头。
他今天倒是打理了一番自己,只是神色间的萎靡,是无论如何都遮不住的。
看到自家孙子这副模样,厉老爷子眉心一跳,神色又凝重了几分。
他定定地看着厉尘澜。
就在大家都不晓得这是怎么个意思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回家说吧。”
厉尘澜垂着眼睛,心中苦笑,果然如他所料,爷爷不告诉他消息,就是为了搞个突然袭击。
只怕霍司承那边得到消息的事,爷爷也早就知道。不过是不愿意搭理罢了。
望着前面穿着唐装的佝偻老人,厉尘澜叹了口气,快走几步上前,扶住了他。
回到了家,老爷子端坐在沙发上,双手撑在上等阴沉木的拐杖上,望着一边恭敬肃立的厉尘澜。
周围的下人们都乖觉地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这对祖孙。
“盛乔呢?”厉老爷子的声音在客厅响起,皱纹横生的脸上,只有那一双眸子依旧幽沉,不怒自威。
这些年在国外疗养院,几乎不问世事。但是没想到,这次竟然得到了这么个消息。
听到那个名字,厉尘澜的身子几不可见地晃动了一下,墨眸中滑过一丝伤痛。
他长久地沉默着,仿佛没有听到那句问话。
厉老爷子等的不耐烦了,拐杖用力地在地上敲了敲,“说话。”
厉尘澜张了张唇,声音干涩,“她死了。”
在厉老爷子面前,隐瞒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虽说厉家是在他父亲厉众城的手中发扬光大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厉老爷子对于时局的判断,对于时机的把握,远超常人。
纵然早得知这个消息,但是此刻听到这样的话从厉尘澜的嘴中得到了证实,厉老爷子还是几乎一口气没喘过来。
“你,你这个孽障!那么好的姑娘,你——”话音还未落,老爷子就猛地扶住了胸口,双目圆睁。
厉尘澜被骇了一跳,他知道爷爷喜欢盛乔,但是没想到,这件事对他的刺激那么大。
“爷爷!”厉尘澜急忙上前去抱住爷爷,大声喊道,“来人!来人!”
盛乔已经离开了他,果果也不在了,如果连爷爷都出事,他无法想象自己的痛苦。
门外的下人们手忙脚乱地进来,帮忙把厉老爷子抬上床,厉家的私人医生已经在往这边赶。
厉尘澜望着这混乱的一切,只觉得有一种不真实感。
没有了盛乔,他的人生,似乎全部乱了套。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不知为何,他这里,也有些痛。
幸运的是,私人医生检查说厉老爷子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本来就心脏不好,骤然得到了坏消息,精神有些受到刺激,接下来只要注意好好休息,没有什么大碍的。
厉尘澜这才缓了口气。
安左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厉总,盛小姐的葬礼本来要定在安息驿馆的,但是咱们定好的日子,那家殡仪馆排不开档期了。您看……”
“安息驿馆是吗?”厉尘澜的声音虚无缥缈,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散了似的,“买了那家殡仪馆,或者给所有撞档期的人一百万,一千万,都随你。盛乔的,不能换。”
安左听着他的声音,心中滋味万千,“我知道了,厉总……”
“说。”厉尘澜带了点不耐烦。
“您一定要节哀顺变,厉氏集团不能没有您。”安左小心叮嘱道。
厉尘澜顿了顿,没有回答,径自挂了电话。
安左在心中暗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年盛小姐还在的时候,厉总百般挑剔,千般折磨,就连果果那孩子,也受了不少委屈,就连他这个外人,有时候看了也心疼,何况是盛乔那样的亲妈呢?
最终弄成了今日这般怨偶模样,天人永隔,也只能说是有缘无分吧。
“爷爷,您醒了?”厉尘澜看到醒过来的厉老爷子,急忙凑过去扶住老人家,“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厉老爷子不说话,只是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咬着牙倔强地坐了起来。
厉尘澜扶着厉老爷子坐起来,嘴里劝道,“有什么事,您叮嘱我去做就好了。”
“跪下。”厉老爷子身子刚坐稳,就冷冷地看着一边的厉尘澜。
厉尘澜愣了一愣,有些懵地问道,“爷爷?”
“跪下!”厉老爷子语气愈加严厉,说完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厉尘澜不敢再气老人家,在老人家的病床前跪了下来,铺着厚厚地毯的房间并不很凉。
还没等他跪稳,就听得耳边一阵风响,随后是那根结实的阴沉木拐杖落在他后背上的痛苦。
“孽障!盛乔那么好的姑娘,你这样对她,你还有没有良心?”厉老爷子打一拐杖就问一句,恨不得将心中的郁气都发泄在厉尘澜的身上。
盛乔那孩子,是他相中的孙媳妇。
为人单纯,心思清透,最难得的是对厉尘澜一片痴心,不求回报。就是这么个好孩子,竟然被他欺辱成这个这样!
要不是她无故含冤,只怕这些事,他还蒙在鼓里!
厉尘澜不躲不闪,任由沉重的木头一下下地落在他的身上,打得他削瘦结实的身躯都忍不住晃动,也不求饶。
他是在赎罪。
爷爷说得对,他曾经对盛乔,太过苛刻了。他总以为无论她怎么逃,都逃不过自己的手掌心。
他可以只手遮天,可以斗得过所有人,可以为了留住他强行要求机场推迟航班,可以为了她不顾性命在高速路上飙车。
但是他忘了,他斗不过阎王,斗不过生死。
他太自负了,自负得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自信地以为自己救了盛初晴之后还可以救她。
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如果最后一刻,他选择了她,那该有多好?
但是没有了,世界上再也没有盛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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