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踱步走回桌前,和她对望,随手沾了茶水,于杂乱还未整理的桌案上拂开一块地方,写下一个‘苼’字,“国子监名字中带有苼字的,包括你在内是九人。但是欧阳昊书童死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均有不在场证明,大多都在六堂听夫子讲课,他们也没有显然的杀人动机,只有你因为腹部的伤口到医馆换药。”
连苼笑望着他,“萧兄办事的效率倒是不低。”
萧绝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说的。”他花了一百两银子,请人一天之中查清这件事很容易。
“所以你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个‘惨不忍睹’的消息?”
萧绝的目光忽然之间转浓,波澜邪魅的凤眸中,倒影着她的身影:“这件事情,不大可能是欧阳昊所安排。一个不起眼的书童突然暴毙,又将矛头指向你,这背后恐怕不简单,我只是提醒你,别在牢房过得太安逸,当心丢了性命,那我在国子监的这三年,会少掉很多趣味。”
说完话,萧绝步出大牢,牢门是开放的,以便连苼随意进出,萧绝蹵住脚步,伸手摸着挂在牢门上的锁,噙着笑意摇摇头:“这大牢,俨然成了你家了。”
连苼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低垂的眉眼掀开,睇着他离去的背影,又转头望着桌面上刚才写下的那个字,缓缓的眯起了目光,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这厢,当萧绝潜出县衙大牢之时,月色下有抹身影立于墙角阴影之中,注视着萧绝的离开。
慕容雪成融在黑暗中,薄云遮月,月光恍惚,墙角的藤花开到尽头,风过处,花瓣在风中寂寥飞舞,纷纷落在他眼眸底下,掩了那抹高山流水般温柔高雅之色,化成淡淡清冷。
“殿下。”
黑夜中,一人如同魅影般出现在慕容雪成身后。
“清扬,你在这里保护她,我不想看到她有任何损失。”
“殿下,卑职奉命暗中保护的是太子殿下您,不敢擅离职守。”
慕容雪成眸色掠来,淡若冰霜,风清扬瞬间垂头:“是,殿下。
……
县衙监牢内,一群看守囚犯的衙役围在一团,各个聚精会神,凝神细听。
“你们知道,为何这曹***未肯称帝?”一整天的,连苼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她口中的那些故事,可谓精彩绝伦,神乎其神,这些衙役们听她讲故事,竟只觉得比那茶肆中说书的,要更厉害得多,哪一个不是听得走火入了魔。
“依我看来,这曹***是担忧天下有更多人诛伐于他?”有衙役开口说道。
“不对不对,我觉得是曹***这厮能力不行。”
“那更不对,依我瞧来,他莫不是欢喜这汉献帝?”
“去!胡说些什么,那就更不对了……”
“不对不对……”
“我说的是……”
“我说的才是……”
看着衙役们争论不休,连苼蹲在椅子上咬着桂花糕,糕点噎得难受,她只不过轻轻一咳,立时有衙役端了水来献萧勤:“呵呵,楚公子,你倒是说说是为什么,想不到楚公子你小小年纪,说的这故事竟然如此精彩绝伦,这什么……什么三国,听着倒真像发生在过去的历史!”
连苼笑着望着一干衙役:“给你们一个选择,你们是愿意做皇帝,还是皇帝之下万人之上独揽大权的丞相?”
这问题一出又是引来一番议论纷纷,连苼笑着说道:“这问题就留给你们自己来猜吧,我此时乏了,暂且不说这三国的故事,倒不如闲聊聊这芜花县,聊聊国子监,你们是芜花县县衙衙役,这城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有什么秘闻的,想必你们最清楚,知道的也最多,不妨说几个与我也听听,让我消遣消遣。”
莺歌在一旁捂着嘴儿偷笑。
“莺歌,你笑什么?”
莺歌凑上来,清脆低声的道:“这哪里还像是衙门牢房,倒成了个说书的茶肆了。”
连苼笑着道:“坐牢苦闷,时间漫长,总得想法子打发。”
衙役们虽然各个是男人,可说道起家长里短,谈论起是是非非,却比那些三姑六婆还要更津津乐道,一个个绘声绘色,抑扬顿挫,跌宕起伏,将他们知道的那些别人不知道的趣闻秘事通通说了出来。国子监是芜花县最重要的一个地方,自然他们谈及得最多的,也就是国子监了。
“过去的国子监,那是香火蔓延,学子成千上万,三五六日的在国子监太名堂上便有流派辩论,信奉儒家的,信奉道家的,信奉佛家等等,学子们风流衣冠席地而坐,引来皇城各名流雅士前来参与,可谓壮观。曾经国子监确是个文雅书香之地。……只是当今世道越来越乱,学子凋落不说,这学风也日渐变了样,全国各地多有想一夜功成名就的,花那些钱财,买了进来……”
“可不是,学子们良莠不齐,就连那上百的教习先生当中,亦有不少沽名钓誉之辈……”
“有的人师表衣冠,私下却行为不检。不说别个,只说我亲眼所见的,那位……”
此时正说着话的衙役,忽然压低声音,朝着大伙凑上来,“且说那国子监主簿大人的小妾,着实是个婬浪的小贱妇,背地里和夫子私相授受,要非那日让我偷偷撞见,谁能知道白天外表斯文的教书夫子,干的却是秦兽之事?”
“咳咳……”头顶突然传来几声咳嗽,衙役们忽地一下做鸟兽散开。
“大,大人!”见县令大人走进来,衙役们纷纷垂头如做了错事。
“都回到位置上,集结成群,成何体统。”县令大人低声呵责,却又陪着笑脸迎上来:“楚公子在这牢房里过得可还舒适啊?”
“大人来的正好,学生正有一事,要和大人说。”
“哦,楚公子有何事相谈?”
“自然是有关案情。不过,还请大人先将仵作大人请来。”
县令大人倍感疑惑,神情凛敛,拂袖伸出手:“好。楚公子,我们里边说话。”便回到连苼的牢房,又差人将仵作请了过来。
“仵作大人,学生想问,那书童所中是何毒?”监牢内莺歌一家三口都在,连苼和县令大人们坐在桌前,仵作望了一眼县令,得县令首肯,仵作这才道:“中的毒并不难查,是七星萝,一种草药,煎水喝有毒。只是奇怪的是,下官却没能在那药罐药材中查到这毒物。”
莺歌道:“大人你听,书童之死,的确和我们家没关系!”
“莺歌,大人跟前,休得胡言乱语。”许大夫轻声呵斥。
莺歌咬唇住了嘴。
仵作道:“虽然从药罐和药材中没有查出毒物,但人是死在你们医馆,要杀那书童,还有别的法子。”
“是……请大人秉公查案,还我们一个清白。”许大夫说道。
“如果你们真的是清白的,那是自然。”仵作神情冷淡而沉稳的说道。
此时,有小吏匆匆于监牢外跑了进来,“大人,牢门外有太子前来探监。”
县令大人眼孔睁大,忙道:“快,带他进来。”
晓山和子阳随同慕容雪成一起进了监牢,慕容雪成目光打量连苼,口上说:“大人,我想和楚连苼单独说几句话。”县令大人便领着人先离开。
慕容雪成淡淡落座,一身高雅如玉,即使是坐在牢房之中,他也丝毫不显得狼狈,衣带一尘不染,抬袖轻拂桌案上灰尘,缓缓从几层绒布包裹的瓷盅内,盛出一碗香甜还飘着热气的白米粥:“连苼,过来把粥喝了。”
从她犯上胃病开始,他几乎从不间断的为她熬这白米粥。
连苼坐在他身旁,勺着温热的白粥往口里送,斜斜抬头睇向慕容雪成:“这两天你对我冷冷淡淡,慕容雪成,你心里藏着事情?”
慕容雪成望着她,脑海中回想着子阳那晚所说的话,他的目光深深浅浅,在这监牢之中昏暗的黄线下,透着飘渺,他的手搁在桌面上自斟了一杯茶:“宫里来信了,母后说,华妃怂恿父皇前往云麓台狩猎三月,这三个月,朝中的大权交给欧阳太师掌管。母后担忧,恐太师会在这段时间内,下手削弱你爹楚蔚底下一些要员。”
“原来你是为了这事情烦心,华妃利用妖道蛊惑皇上,你父皇如今不仅仅是昏庸,已经是无药可救了,”连苼在慕容雪成跟前毫不顾忌,从来都是直言不讳。
她说的本也是个事实,慕容雪成深知他父皇登基二十几年,齐燕国力日渐衰弱,近年来更是到了昏聩的地步,民间哀声载道,动乱跌宕,若如此下去,不出几年,齐燕国泱泱大业,巍峨江山,恐怕就要崩塌了去。
但慕容雪成心烦的并不是这些事情,而是……
他默然凝眸了一眼连苼,性感润泽的薄唇淡抿着,始终没有将心中的话说出来。
连苼吃着白粥,一手搭在他手上,“慕容雪成,你放心,不论将来的路有多险恶,我都会陪着你披荆斩棘,因为,我们是朋友。”
这一句话听在慕容雪成的耳中,既欣慰又失落。
慕容雪成走后没多久,有衙吏拿着信条急匆匆跑来通报:“大人,这是楚连苼让小的给大人的信。”
芜花县令露出困惑的神情:“信?”
人就在牢里,做甚么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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