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很安静,气氛温馨。
上一次两个人这样一起坐在一张桌子上是什么时候呢?
十年前的某一天,夏页认真回想,却想不起某一天是在什么样子的时刻。
十年前的夏页跟夏寂,都没有如此刻这般耐心和情绪。
夏页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虽然不知道夏寂是准备将这一场会面演绎成暖意融融的温情,还是一场希斯底里的咆哮。
如同十年前怒然的责骂。
但这一次,夏页显然想错了,夏寂只是平静的,眼神直直的看着她。
良久无话。
夏页被她一直看着,渐渐起了不自在,冷淡的情绪也变的些微浮躁,微然皱了眉。
“盛太太有什么话,请直说吧?!”夏页不想跟她这么耗,这场景只会显得她们两个人都很可笑,毕竟不是拍电视剧。
夏寂自动忽略了夏页对她轻讽的称呼,她压了自己的情绪和语调,说:“我想,我应该先给你道个歉。对不起呀,叶子,十年前我不应该对你说那些话,这是十年,让你受了这许多苦难,也很对不起,你的手指……你的腿……叶子,我真的没有想过,我这一辈子,还能再与你相见,还能与你这样面对面坐着……”
低然哽咽。
情绪难自制。
只是为了道歉?!
那又何必惺惺作态,非要到这个地方见面续话?!
相比于夏寂空寂地愧疚和悲伤拖出的温情,夏页的态度显得冰冷干脆许多,“如果这就是你找我来的目的,那么,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不必道歉,因为我无法原谅。我没有办法背叛曾经的那个自己,当年的怨恨是真实的,噩梦也是。你生了我,但是这条命,十年前,我就已经还给你了。你不提道歉,我不说原谅,我们两不相欠,从此陌生。”
一切既然已经真实的摊开,那她也没有必要伪装。
夏寂泪眼婆娑的看着她,说:“我知道你心中的怨恨,叶子,我并不奢求你原谅我,我……无法辩解什么,只是十年前,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在电话里说的内容是真实的,是我太笨太大意了,这么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再后悔,若……若我当时没有说那些狠心的话伤害你,你也不至于在青恒市这么久,却不肯回家来找我们!”
夏页皱眉,她不习惯这样子的对话,印象中的夏寂不会如此刻,面对着她时,会带着刻意的讨好。
“你是真的不知道内情,还是装作不懂?”夏页不愿与她世俗的打太极。
夏寂却仿佛头还有些晕,她懵然的看着夏页,不明所以,问她,“叶子,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对妈妈说的,我……我不是太懂你的意思?!”
夏页看着她楚楚可怜模样,不确信她是真的不知道她还活着呢,还是只是伪装的?!
“盛太太,我想说什么,我告诉你,还不如你直接去问你老公来得比较好?!”夏页决定将一切摊开。
夏寂心悸的看着她,“你老公”这三个字,背后隐藏了故事,她语调带了颤抖的惊诧,“叶子,你……你都知道了?”
夏页嘴角始终凝了浅淡的冷笑,“知道什么,知道盛浩不是我的父亲,知道我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一个野种?还是知道,十年前的绑架,不过是你们的早有预谋?或者,明知我在青恒市,却装作不知,还要让我从这里永远离开,而此刻的相认,不过是被沈承易逼上了梁山,所以,不得已而为之?就这么点儿居心和把戏,何必呢,我都懒得拆穿你们?所以,盛太太现在是准备怎么办?让我继续在这里,跟你演绎一场母女情深?还是,我现在就离开,打开门,出去,告诉外面的人,经过你精心的核实,发现,我只是一个路人,是盛夏认错了人?不过,我可要事先说好,这两种情况,都是有条件的,不如,盛太太现在就开一下条件吧?如果条件合适,上面哪一种情况的发生,都有盛太太来决定?!”
夏页的这一番话,涉及的内容太多,夏寂一时更加懵住,仿佛脑海里,糊了一团浆糊,此刻,却因为这句话,带了点儿清明的意图。
“叶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十年前,你的绑架……是……早有预谋?!”仿佛只听到了这一句,剩下的那些话,都被这句话给震惊掉了。
夏页带了其他的情绪,她都想要翻个白眼了,“我刚才就说过了,盛太太想要知道什么,从我这里,只怕是得不到准确的答案的。别说我现在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盛太太不可能对我的话,完全相信,就算我现在是夏页,是盛太太的‘爱女’,只怕说了些诋毁盛太太先生的话,盛太太只怕也不会给我好脸色看吧,说不准,还得来一顿毒打。我在监牢里坐了几年的牢,这些没脑子的事情,是再也不敢做了。所以,盛太太,我劝你,别用那副愧疚的神情看着我,这让我有一种负罪感。其实,我并没有多恨你们,起码,当年,你还是很有勇气的选择了将我生下来,至于盛先生,他虽然设计了我,但那也是出于要维持自己的自尊。过去的一切,多过去了,我虽然永远无法忘记,也永远无法原谅,但我想,我是可以选择将过去的一切,永远的埋葬的。所以,盛太太还要继续伪装吗?”
在夏页看来,她已经将心中的所有一切坦白,那么,夏寂再来她面前,上演一出深情,就太没必要了。
何况,夏寂脸上那一副歉疚和疼溺的表情,夏页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而,此刻,她的脸上又挂了泪水。
“叶……叶子……”
夏页想,也许今天给她的信息量已经足够了,此刻的夏寂看起来很可怜,很脆弱,这让夏页微微动了恻隐之心,她想了想,说:“看来盛太太是没有什么话要说的,那么,就请麻烦盛太太一件事情,盛先生之前,为了阻止我跟盛太太见面,以防我跟盛太太胡说些什么,令人再度绑架我,但阴差阳错,这一次他雇的几个人,显然没有十年前五姐那群人聪明,他们愚蠢的将叶疏影当成了我给绑走了,既然盛太太现在还是见到了我,那就麻烦盛太太给盛先生说一声,让他将叶疏影给放了吧。毕竟,她因此受牵连,确实无辜。”
夏寂眼神空寂的看着她,彻底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夏页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说:“这里的茶饮和咖啡都挺不错的,那么,盛太太就在这里,慢慢享受吧。我先走了,至于这一场闹剧,既然盛太太不肯给我谈条件,那么,为了我以后的生活不受无关紧要的人的打扰,我自动选择我之前所说的第二个版本。再见,盛太太!”
夏页说完,起身,准备离开,不妨夏寂也突然起身来,很急切的神情,她伸出双手来拉住夏页的手。
但夏页反应迅速,在夏寂的手碰到她的身体之前,她灵巧的退了一步,夏寂双手扑了空,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她愕然的看着夏页,喊了她一声,“叶子……”
嘴角这时沁出鲜色,她一下子软到在桌子上,将面前的茶饮打倒,摔倒在了地上,那好看的白瓷杯在青石地砖上,碎裂成渣。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也将夏页吓到了。
她本来后退的脚步也因为夏寂的突然昏倒,转了方向,变成向前了。
而,就在咖啡馆外面等着的人,见到此景,也都一起冲了起来。
剩下的,便是一场混乱。
当先冲进来的盛夏将夏寂抱在怀中,急匆匆往医院去,其他人自然也都跟着去。
便也没有其他人注意到她,夏页在一大群人慌乱的行进中,退到了一旁。
仿佛带了点儿无助。
她不知道夏寂这突然之间是怎么了,她嘴角有血,她眼神悲恸而哀凄,她伸过来的手,带着深深无妄的祈求。
夏页觉得自己的思绪也有一瞬陷入了昏天黑地的混沌状态,冷热交替,难受得要命。
可她无法逃离,如同双手被套上了厚重的铁链,如同,依旧是在那一间低矮的土房里,四面没有窗,也没有任何的光亮,只有她只身陷在拨不开的黑暗里。
那种感觉太过可怖,她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似乎,都在轻轻颤抖。
一双冰凉的手,却在这个时候,突然伸了过来,将她的手,紧紧的握在了手中。
她如同一个木偶,很艰难的转过头去,恰好对上沈承易关切的眼神,他对她轻轻开口,说:“不用害怕,我在。”
害怕?!
她对这个词,有一瞬间的陌生?!
此刻的她看起来,像是很怯懦很害怕的样子吗?
夏页不知道,因为此刻面前没有一面镜子,能让她好好的审视自己此刻的神情!
害怕?!
她为何会害怕?她害怕什么呢?
她不知道,是因为害怕夏寂就此离开,永远远去,将她彻底抛下?还是,害怕,夏寂清醒之后,就此离去,再不出现?!
这命运从来没有轻饶过她,总是在一切,有了些微光明之后,再扇起一阵微风,将那盏光明灯扑灭,从此,她的世界,永远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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