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比谁都在乎体面,做出这样的决定,不仅不顾当世的非议,更不顾世世代代对他的评价,可见是没得转圜了。额娘,您千万别劝皇阿玛,实在要劝,劝皇祖母吧。”永琪道。
愉妃叹:“太后是绝不肯答应的,母子俩不知最后谁妥协。”
永琪又说:“皇后惹怒皇阿玛,并不仅仅因为她胁迫了令贵妃,带着她投江而后又自行断发。这些事都可以抹去,可皇后她是在戳皇阿玛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就快二十年了,没有人敢再提起当年的事,就算儿子那时候还小,也记得当年宫里多紧张压抑。”
愉妃被儿子点醒了,捧着心门口说:“是啊,当年富察皇后也是落水后不治而亡,是皇上一生一世的痛。如今皇后企图让她自己和红颜用同样的方式离去,还让皇上亲眼看着。你说,她是没想到这么狠的事,还是故意这么做?皇后她是真的失心疯了吗,一直看着好好的人,突然疯起来实在吓人。”
永琪没有对母亲提过十二阿哥那些事,所以他另有自己的思量,皇后绝不可能是失心疯,她一定有她的目的,难道是和令贵妃达成了什么默契,经此一事贵妃能得到她想要的,而皇后可换来她和永璂的太平?事情一定不那么简单,皇阿玛废后的心意再如何坚定,这件事怕也是做不成的,那么对皇后和令贵妃而言,她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永琪,你快给青雀写信,让她好好安胎,我们很快就回去了。”愉妃惦记起儿媳妇肚子里的孙子,又露出欢喜的笑容,“守得云开见月明,永琪,该是你的一定跑不了。等我们回去,侧福晋生了,青雀生了,到时候子嗣之上,额娘再没有可操心的了。”
永琪淡淡一笑,为妻子高兴之余,他不敢兴奋更不敢得意忘形,总觉得前路漫漫,眼下皇后的事还没有了结,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这一边,永常在搀扶太后颤颤巍巍地来了红颜的屋子里,永常在朝红颜使了眼色,红颜心下了然,她搀扶太后安坐后,便与樱桃退了出去。太后眯着眼睛打量红颜,重重一叹:“看样子你没什么事,当年皇后落水,我去见她,我心里就明白那孩子没得救了。你看你现在气色也好精神也好,水里火里一次次化险为夷,也难怪你能和我周旋这么多年反而越来越好,更难怪当初你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我都不能把你怎么样。魏红颜,老天爷护着你呢。”
红颜拥着棉被坐在床上,深深低垂着头,没有言语。
“今日来,是有件事要求你。”太后神情严峻,本不像是求人的态度。
“太后娘娘只管吩咐,臣妾担不起一个‘求’字。”红颜欠身,恭敬地说,“若是臣妾能做的事,一定竭尽所能。”
太后道:“你是聪明人,一定猜到是废后的事,我希望你能劝劝皇帝,无论如何不能废后。要知道一旦下旨,就是要流传千古的荒唐,难道你希望你的皇帝,被后世之人嗤笑?”
偏偏是这件事,红颜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皇帝废后岂是为了自己落水那么简单,勾起他的伤心勾起他的愤怒,勾起他不堪回首的往事,这些都可以劝,唯有一件事。废后,也就意味着十二阿哥再也不是嫡皇子,一道旨意就避免了将来许许多多的麻烦,弘历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十二阿哥踢出立储的范围,皇帝不饶恕她母亲的罪过,他也就没有未来了。
红颜知道,皇帝无论如何也看不上这个儿子了,大阿哥、三阿哥,六阿哥乃至主动要求离开的四阿哥,这些都是他的儿子,接结果呢?
太后见红颜犹豫,怒道:“怎么,还要我再说一遍吗,难道你是想做皇后,你觉得皇后被废,下一个就是你了?”
红颜忙道:“太后娘娘明鉴,臣妾绝没有非分之想,废后乃朝廷大事,大臣们一定会给皇上一个合理的说法,正如您说的,臣妾若在其中左右,所有人都该觉得,臣妾有非分之想。”
太后恨道:“那你就明确自己的态度,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皇帝废后,谁又会来指责你?只会说你大度,说你有包容之心。”
红颜现在答应了太后,回头事情办不成,便又成了她的不是,可她不答应太后,太后今日绝对不会放过她,不知道还会想出什么法子来纠缠。正进退两难时,外头通报皇帝到了,便听太后冷笑:“这是在织造府,走几步路就能赶来了,若是在紫禁城,只怕弘历恨不得插上翅膀来,他怕我吃了你吗?”
太后不等弘历进门,就先出去了,永常在忙上前来搀扶,弘历进门见这情景,一腔怒意不能冲着母亲去,便责备永常在:“太后年事已高,你不好好伺候太后,带着太后到处走,若有什么闪失你担当得起吗?”
永常在吓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太后冷笑:“别挑软柿子捏,看她可怜皇上就随便欺负吗?”
弘历道:“朕只是提醒她。”
太后便说:“那我也有事要提醒皇上,皇上一定知道我来看令贵妃做什么,该说的话我都说清楚了,那件事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我没几年能活了,我不能没脸去见列祖列宗,不能没脸去见你的父亲,皇后是先帝为你挑选的人,你这是要打先帝的脸吗?”
弘历神情紧绷,让到一旁请母亲先走,永常在战战兢兢地搀扶太后离开了那里,总算松了口气。而太后却看着她道:“可怜的孩子,当年我也是这样,嫡福晋有什么事,皇后有什么事,先帝爷就先冲我发脾气,因为我是伺候在嫡福晋身边的人。他们父子俩都一样,好人不放在眼里,好人就是用来欺负的。”
永常在垂首不语,她心里并不在乎,突然有这样的变故,的确怪吓人的。而她一个小常在能左右什么事,安安生生地有一处立足之地,她就知足了。
皇帝见到了红颜,愧疚地说:“朕就知道皇额娘一定会来纠缠你,朕该防备些的。”
红颜道:“太后是来探望臣妾的。”
弘历却怒:“何必为她掩饰,她是来要你劝朕不要废后,还会有别的事吗?”
红颜伸手摸了摸皇帝的胸膛,劝道:“皇上消消气,这几日着急,您看嘴角都上火了,臣妾已经没事了,其他的事,慢慢来不行吗?”
弘历眼眸一亮,反问红颜:“慢慢来?”
红颜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她的意思只是希望皇帝对废后一事能从长计议,可弘历却站了起来,负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半晌后对红颜道:“你说的不错,慢慢来。朕非要一道旨意废了皇后,之后的路程都不会消停,那拉氏虽没有左右朝堂的势力,但各派有各派的算计,他们未必愿意皇后被废,到头来还要把矛头指向你和永琰。”
“皇上,臣妾的意思是……”红颜怔怔地看着皇帝,到底是她说错了什么,还是皇帝自己有主意了?
“不必说了,朕欠你太多,从来都没有个交代,当年对安颐对和敬亦是如此。这一次朕亲眼看到,大臣们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吗?”弘历的怒气依旧散不去,“再有下一次,朕也没信心你能全身而退,难道要耗光你这一辈子的运气?”
红颜抿着唇,皇帝正色道:“朕先派人送皇后回京,其他的事,我们慢慢来。”
“皇上……”
“哪怕这一次。”弘历道,“让朕给你一个交代,不然和敬又会看不起朕了。”
“将来世世代代都会知道这件事,皇上真的不在乎吗?”红颜问。
弘历摇头:“世世代代的事,朕可看不到了,朕便是做得再好,将来若世道变了,如今的好也会成了恶,朕何必去操心看不到的事?朕只怕现在会看不到你。何况,永璂顶着嫡皇子的头衔,怕也要毁了他,这并不是件坏事。”
红颜不再多说什么了,皇帝心意已决,他虽有许多缺点,可决定了的事向来难以更改,谁会想到事情变成这样,红颜当初不解决十二阿哥的事所想要得到的结果,以另一种形式实现了。可为什么,心里空荡荡的。
“皇上,臣妾想见见皇后娘娘。”红颜道。
“胡闹,你见她做什么,不怕她掐着你的脖子?”弘历果然不答应,指着红颜道,“老老实实养病,别的事不要你操心,你再有什么闪失,这里里外外的人,都别活了。”
这天晚上,前头就传出消息,说皇后凤体有恙,不宜再随驾同行,将于后日起驾先行回宫。皇帝正在挑选送皇后回京的人,太后连夜去见了皇帝,也没改变什么结果,皇帝暂时不提废后,太后没有立场阻拦皇后被送回京城。
这件事暂时有了结果,织造府内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翌日一早如茵为傅恒整理衣衫时,说起樱桃的话,她问丈夫:“你可看到皇后娘娘拉着红颜的手?”
傅恒说:“我的船过去时,皇后已经被五阿哥托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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