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边上陪侍的永璂却走上来,拦在母亲面前道:“皇额娘,还有多位大臣等候觐见,您再等一等。”
家人忙附和:“是是是,娘娘,您再坚持小半个时辰,没剩下多少人了。”
然而母子俩对视,根本听不见边上的人在说什么,自从花荣去世,母子间的关系越来越微妙,永璂不过是个孩子,可却表现出强大的控制欲,他从一点点事开始控制皇后的一切,一度因为花荣不在而凌乱的翊坤宫,如今竟是在永璂的掌管下重新变得井井有条。他不仅在念书骑射上刻苦用功,对翊坤宫里事无巨细也都要过问清楚,特别是皇后的饮食起居,孩子小小的,却什么都知道。
人常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皇后这里算什么呢,是她的无能让永璂不得不自立自强,可判断皇后是否无能,就非要从皇子的前程上来看吗,她自己无欲无求就是没用吗?是谁说的,非要把人生捆绑在孩子的身上,又或是男人的身上,她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就不成吗?
可这一切,或许换一个人说得通,身为皇后身为大清朝最尊贵的女人,皇后连想都不能想。
“我想回去了。”皇后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连皇帝都不曾束缚她,凭什么要被儿子当犯人一样看待。撂下这句话,皇后绕开永璂继续往外走,没想到十二阿哥竟跑过来推着她的身体,强硬地说,“皇额娘,您是中宫皇后,所有人都要臣服在您的脚下,就当是为儿子挣一份体面可好?”
那拉府的人都看得出来,母子俩不像母子俩,想要劝说又不知从何说起,边上的礼官也纷纷涌上来,问皇后娘娘预备怎么办,皇后亦是强硬地扯开了十二阿哥的手,冷漠地说:“本宫要回宫,立刻摆驾。”
“皇额娘……”十二阿哥这一声喊,怕是外头的人也能听到,可留给他的只是母亲冷漠的背影,皇后终究没能留下,浩浩荡荡的皇后仪仗没多久就返回紫禁城。
然而纳兰府里才刚刚热闹开,舒妃正要随家人一同看戏,传来消息却说皇后已经回宫,舒妃思量自己是不是也该跟着回去,但转念一想皇后本身是不会介意这些小事,而红颜为她安排这一切不容易,便继续留下与家人同乐,待到约定的时辰再起驾。
紫禁城里,今天大臣们都去看皇后省亲的热闹,弘历难得清闲,偏偏红颜无论如何都不肯跟他去微服私访,两人在延禧宫里大眼瞪小眼,红颜实在绕不过他,便换了衣裳一同去御花园里逛逛。
但看惯了圆明园里天高海阔的景致,御花园实在显得狭窄,皇帝很不尽兴,就挽着手带红颜往前头去,走过乾清门走过保和殿,一直走到太和殿那里,前朝果然比后宫开阔,直觉得心胸都敞亮了。
仰望太和殿高台,弘历想起往事,对红颜道:“康熙爷走后不久,皇祖母有一天不见了,后来被人找到她一个人坐在那里,脚上的鞋袜就留在这儿,老人家如何经得起这样的寒冷,最后是十四叔把她抱回去的。朕记得宫里人说,先帝在这里站立良久,十分悲戚。”
那时候,红颜还没出生,对于皇帝曾经历过的一切,都和太妃口中说的故事一样,像是遥不可及的传说。她握着皇帝的手说:“皇上怎么想起这些了?”
弘历一笑:“若有那一日,你可别傻乎乎地坐在那里,让儿子们送你去圆明园,平湖秋月的桂花树,都是朕为你栽的。”
红颜眼中一热,问道:“原来皇上还记得桂花树?”
弘历笑道:“每年圆明园中都有桂花香,朕怎么会忘?只是你不再常常提起,朕想着也许当初对你来说,并不是美好的回忆,你不提朕自然也不提了。可是当年的你,一直在朕心里。”
红颜知道皇帝会哄女人,可她怎么会不乐意被哄呢,眸中秋波婉转,像是这一刻什么都能答应什么都能为弘历去做,没想到皇帝果然没有“辜负”她,一番情话后,便道:“夜里庙会点花灯,比紫禁城里还好看,这会儿走,看了花灯回来也不晚。”
像是从美好的梦境里被突然叫醒,红颜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竟甩开弘历的手往回走,皇帝一愣,追上来嗔道:“胡闹,叫他们都看在眼里了。”
红颜一言不发继续走,弘历不得不拉住她,自知理亏,笑着赔不是:“朕不提了,你不想去就不去。”
“皇上喜欢微服私访,曾经是秘密,现在却是世人都知道的事。”红颜正经道,“那些坏人指不定就等着皇上呢,猜想您一定喜欢在民间最热闹的时候去最热闹的地方,哪怕白等一天也等着您去。这事儿没发生,怎么说都成,发生了,就说什么都没用了。反正臣妾不敢也不愿陪您在这种时节出门,要么下回大大方方地出去,要不就趁平日里谁也想不到的日子去。”
弘历嘀咕:“朕觉着他们也想不到今天,不是所有人都陪着皇后和舒妃省亲去了?”但见红颜绷着脸,无奈道,“不提了,朕如今想做什么还要看你的脸色。”可他不过是嘴硬,见红颜真的不高兴,又甜言蜜语地哄着,两人要红个脸也是不容易,这么点小事拌拌嘴而已,谁都知道在关键时刻退一步,自然是吵不起来的。
逛了半天,小七和恪儿不甘寂寞带着永琰找来,皇帝兴致极好,便带着儿子女儿打雪仗,正玩得浑身热乎乎的,樱桃赶来告诉红颜,前头传消息说皇后回宫了。这比预定的时辰早了小半天,算算来回的时间,皇后怕是和家人连话都没说上就回来了,为何会这么匆忙。
此刻一团雪没头没脑地砸过来,红颜脖子里一凉,见皇帝嚷嚷着:“你站着不动,可别怪朕不客气。”可话音才落,小七手里的雪球就砸在了父亲的胸前,弘历虎起脸去追她,小姑娘笑着尖叫着跑开,三个孩子围着父亲在雪地里翻滚,红颜既舍不得打扰他们天伦之乐,又不敢不禀告皇后的事,只能借口衣裳被雪水打湿了,催促他们都回去。
雪地里疯玩后,被屋子里暖暖的炭火一靠,弘历就疲倦得要打瞌睡,正迷糊时,听得红颜道:“皇上,皇后娘娘回宫了,臣妾想去翊坤宫看一眼。”
弘历没计算时辰,正是好梦时,嗯了声便是应了,红颜见他这般,吩咐樱桃带人好生伺候着,她穿戴整齐,便带着小七往翊坤宫来。
然而皇后得以如愿归来,她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对于十二阿哥也早就放下了很多痴念,从以往将傅清哥寄托在他身上,变成了正常的母子,面对十二阿哥今日的无礼,她不愿计较,自然是一笑了之。
这会儿清清静静地回到翊坤宫,直觉得浑身舒坦,见红颜来,便与她道:“早知道这样没意思,我和你一样推却了该多好,累得我腰疼。”
红颜谨慎地问:“一切可还顺利,没什么事吧,娘娘您回来得这么早,臣妾很是担忧。”
皇后叹道:“原本是想闲着也是闲着,三十来年没回过家了,去看看也无妨,结果出了门就后悔了,还是这里好。倘若之后皇上能再搬去圆明园,接秀山房清清静静,我更喜欢。”
红颜屈膝道:“都是臣妾的不是,舒妃姐姐想家,臣妾为了成全她才向皇上提起,因您的尊贵,不得不把您也一道算进去,结果让您这样辛苦一趟。”
皇后笑道:“起来吧,这算什么,照我的个性不答应就是了,我哪里知道会这么琐碎。”
两人和气地说着话,红颜见皇后没事,刚要松口气,门前一阵风扑在背上,让她浑身一紧,便见十二阿哥闯进来,小家伙气势汹汹,脸上的神情叫人难猜。
照着平日的礼节,永璂该向红颜请安,可那孩子却无视红颜的存在,站在自己母亲的面前,一面直直地看着皇后,一面毫不客气对红颜说:“令贵妃娘娘,我有话要对皇额娘说,请您先回去。”
皇后是一脸冷漠,孩子是一脸愤怒,红颜完全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也不乐意被一个孩子再命令第二遍,朝皇后欠了欠身后,就悄然离开了。
门前是小七站在屋檐底下,见到自己的额娘便迎上来,乖巧地说:“额娘,刚才十二哥走过去,我喊他,他也不理我,还狠狠地瞪我。”
“哥哥他有烦心事呢,不是冲着你来的,这事儿过几天就忘了,不必放在心里。”红颜哄着女儿,“我们回去吧。”
小七点头答应,搀着额娘的手走,但忍不住回头,透过殿门,看到光线昏暗的殿阁里模糊的身影,看到十二阿哥跪了下去,她一紧张,悄声对红颜道:“额娘,十二哥他跪下了,他做错事被皇额娘责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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