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儿的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连声道:“娘娘您说什么呢,奴婢、奴婢可受不起……”
红颜苦笑:“你再自称奴婢,就多站一个时辰,怎么就改不了呢?不过都一样,我当年也不是一开始就能改过来的,永儿,虽然那会儿你还没生出来呢,可当年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你也知道吧?”
永儿垂下眼帘,颤颤地点头:“奴婢知道,可是……”她慌忙捂住了嘴,又忘记了。
红颜摇头,笑道:“再多站一个时辰,记不住可不成,你不自重别人才会轻贱你,而我……”她伸手为永儿将肩头的尘土拍去,温和地说,“我知道你和皇上什么都没发生,也知道你根本没想过要爬上龙榻,你本该早就离开皇宫,可因为我的私心,变成了现在这样子。你什么都没做错,不过是成了我和太后博弈的牺牲品,然而现在再对你解释什么已经没什么用了,都是我的错。”
永儿摇着头:“娘娘,奴……臣妾不明白。”
红颜笑道:“你可又说错了,哪怕一个字也不成,再多加半个时辰。”她像是和亲密的姐妹开玩笑,可又的确是严肃地说着正经事,红颜郑重地说,“对你把话说清楚,我心里才能放下包袱。当初把你从雪地里救出来,不图你回报也不该让你为我牺牲什么,可我到底没能公平地看待你,事到如今只能说,只要我还有能力,就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但往后你的人生会怎么样,就自凭本事。皇上若有一日对你青睐有加,那是你的福气是你的本事,不必顾忌我也未必会再顾忌我,总之你我都一样,先好好待自己,再去想别人的事。这话我今日说过,再也不会提起,往后别人欺负你,哪怕是太后和皇上,我都会尽力保护你,但你自己若想怎么样若想求什么,那就自己去承担一切后果,是苦是甜我就不管了。”
永儿迷茫地看着红颜,她很希望娘娘能把那些话再说一遍,可红颜只是微微一笑:“慢慢来,日子长了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娘娘……”永儿再次握紧了拳头,将那颗被她视若宝贝的珠子藏在手心里,“往后颖妃娘娘她们,不会再欺负臣妾了吗?”
红颜欣然道:“你终于改口了,你知道改口,她们就真的不会再欺负你。”
此时樱桃已经换了新的盒子,捧着永答应的礼物出门来,红颜点头表示她这边把话说完了,樱桃便上前笑道:“答应送了公主宫花,主子拿什么回礼,昨儿奴婢收拾出一些您从前的衣裳,鲜鲜嫩嫩的颜色,送给永答应再合适不过了。”
红颜笑道:“你若不嫌弃,就收下吧,都是新的没怎么穿过,这些年我生了孩子早已不是从前的身量,那些衣裳都穿不得了。”她扶着樱桃的手便要走,一面叮嘱永儿身边的宫女说,“今日的事总要有个交代,站多久你家主子心里有数,可别敷衍,往后见到其他娘娘,要更加谨慎不能失了礼数。”
宫女们连连答应,恭恭敬敬地送令贵妃出门,之后回来都老老实实地陪永儿站着,景仁宫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只是之前莫名地透着几分凄凉,这会儿屋子里满地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可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同了。永儿听见宫女们嘀咕:“往后有贵妃娘娘撑腰,看她们还敢不敢欺负。”
永儿低头摊开手心,珠子完好无损她就安心了,而贵妃娘娘那些话,她一时也消化不了,只愿往后的日子能平静些,能好好地活下去,宫外头的爹娘也就安心了。
这一边,红颜回到延禧宫时,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另一头景仁宫的方向,樱桃轻声问:“您还在想那边的事?主子,您对永答应说什么了?”
红颜摇头:“我也不记得说什么了,说什么来着?”
樱桃笑道:“那是不是往后咱们会和景仁宫多多往来。”
红颜道:“她若来,自然以礼相待,她不来,也不必亲近。不要再让人欺负她就好,可我并不打算把她拉进我的生活里,樱桃,你明白吗?”
樱桃抿着唇,稍稍点了点头:“奴婢好像明白。”
红颜莞尔,拍拍她的脑袋:“其实你没懂吧?”
主仆俩正要进门去,边上小太监说养心殿的人来了,红颜留步等他们上前,还以为皇帝要问景仁宫的事,不想弘历是派人来说他那边一个时辰后就得闲,让红颜准备准备,一起出宫去公主府看看佛儿。
红颜欢喜极了,笑道:“告诉皇上,我这儿随时能走。”
宁寿宫中,打听了景仁宫状况的宫女正在讲述这边发生的事,紧跟着有人来说,皇上大大方方带着令贵妃去和嘉公主府了,太后微微皱眉,问道:“永儿呢?”
“永答应还在景仁宫屋檐下站着,从宫门前就能看到,听说要站两三个时辰。”
太后看了眼华嬷嬷,笑道:“她倒也不手软。”
嬷嬷道:“贵妃娘娘做事向来公允,颖妃娘娘那性子,这样做也是给足面子了。”
太后不屑地白了一眼,让其他人退下,兀自嘀咕着:“她这是忍不住要出手管了,我一直等着瞧,看她和皇帝哪个先忍不住,弘历倒是干脆,始终不闻不问,像是那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嬷嬷给太后送上茶水,劝道:“您把永儿留在身边这么久,什么都看在眼里,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她可真不是忻妃娘娘那样的人,只怕主子您再费心思,也调教不出第二个来。”
太后瞪了她一眼,推开了茶水:“你心里一定在讥笑我,这么多年也没斗过她,你可别忘了当初年贵妃是怎么死的,真是我斗不过魏红颜?”
嬷嬷笑道:“贵妃娘娘可不及您一手指头,您是一心为着皇上,这么多年来让着令贵妃。太后,但您想过没有,贵妃娘娘难道也真的斗不过您吗?贵妃娘娘早就让开八丈远,只要您不再步步紧逼,她一步也不敢僭越,奴婢可还盼着,伺候您过八十大寿。”
太后接过华嬷嬷手里端的茶,冷冷地笑道:“是啊,她将来能不能活到我这个年纪?虽说弘历的心思我能猜出几分,可永琰还那么小,怕是她有福也享不了。”
嬷嬷无奈地一笑:“是,您洪福齐天,岂是随便什么人能比的。”
这一日,永答应在景仁宫罚站到腿软跌倒,皇帝才刚刚带着令贵妃从和嘉公主府归来,但颖妃去闹了一场没落着好处,最终也就是这个结果罢了,永答应看着可怜,可从此谁都知道,景仁宫背后有延禧宫撑腰,不是随便谁能都去作践的了。
自然弘历不会不知道这些事,只是见红颜不提起来,他也懒得多问,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皇帝身边不缺年轻漂亮的女人,也犯不着在一个小宫女身上找寻对发妻的追忆,这永儿能相安无事在宫里待着,对于一向喜欢粉饰太平的皇帝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到了这个年纪,红颜这样的伴侣,可比漂亮的妃嫔重要多了。
红颜亦是知道皇帝这个性子,想好了不论如何都不会再在皇帝面前提起永儿。可若有一日皇帝和她看对眼,那就捡回自己从前的心思,带着孩子们让开,重新躲回她自己的世界里。还没有到那一天,就把一切放下,照旧过日子。
数日后,景仁宫里的闹剧已经被人遗忘,四阿哥正式出嗣,过继到履亲王府。虽说永珹从此是亲王之尊,但与五阿哥的亲王头衔有完全不同的意义,五阿哥从此身居“长子”的位置,更以亲王之位,在诸皇子中最尊。
永琪被封“荣亲王”,皇帝在宣武门内太平湖西侧重新赐亲王宅邸,待修缮完整后一家子就要搬去那里,曾经永琪希望和四阿哥住得近一些好方便照应,现下永珹去了履亲王府,而永琪有了自己的亲王宅邸,不仅仅是从此分开住得远,更是皇子与皇室子弟的区别。
那一日宫里为永琪被册封荣亲王摆宴庆贺,永珹也带着妻儿列席,一个是被皇帝极度重视宠爱的皇子,一个是刚刚被“撵”出去的皇子,从前一同在书房念书一同长大的手足兄弟,从此云泥有别,一切都不同了。在座的宾客们看在眼里,都是暗暗唏嘘帝王家无情。
对于亲哥哥这样的遭遇,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没有一个能服气,他们不知道亲哥哥的用心,只当是皇帝无情,八阿哥看似生性憨厚耿直,但又难免有几分懦弱,比不得永瑆敢作敢为,此刻见永瑆跑去哥哥面前不知说什么,兄弟俩退出宴席,他才紧赶慢赶地跟了出来。
永珹正对永瑆道:“今天是你五哥的好日子,你别耷拉着脸,高兴一些。”
永瑆扭头见八阿哥出来,问道:“八哥,你笑得出来吗?”
八阿哥正要开口,却见宫女们拥簇着和敬皇姐从门外进来,他把话咽下去,拉着弟弟一道来向皇姐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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