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嫔的眼神晃了晃,她似乎并不愿让别人觉得她是太后的人,她进宫是来做皇帝的妃嫔,不是做太后的奴才。她忙摇头否认:“这就要去西峰秀色,那么巧遇上娘娘们,臣妾能与娘娘同行吗?”
愉妃笑说有什么不可以的,更对她母亲道:“夫人是客,还请先行。”
那苏图夫人忙躬身谦让:“娘娘们先行,妾身如何敢走在各位娘娘身前。”她一面说一面就往后退。
如茵在一旁道:“如此我也不敢越过忻嫔娘娘,各位娘娘先走,妾身与那苏图夫人一同跟在后面。”
这样让来让去也没意思,舒妃没有耐心,带着佛儿先往前走了,于是一行人跟上前,到西峰秀色后,忻嫔才匆忙吩咐身边的宫人:“去太后身边说一声,就说我叫几位娘娘喊走了,不能去凝春堂。”
如此,忻嫔一直跟在红颜几人的身边,不再是平日里孤零零的模样。嘉贵妃带着儿子们到来时,见她们在一起,毫不顾忌地嗤笑:“谁不爱攀高枝儿,我瞧着早晚把忻嫔妹妹搬入天地一家春才是正经。”甚至指着愉妃道,“你又凑什么热闹,和这些年轻妹妹们在一起,能把岁数减一半?我都知道要让了,姐姐这把年纪了,还要争一争不成?”
五阿哥默默上前向嘉贵妃行礼,少年郎虽还稚嫩,可到底是男儿,往他额娘面前一站,嘉贵妃的气势就弱了一大半,也不好意思当着孩子的面说难听的话,便悻悻然抱着十一阿哥往她自己的坐席去。
永琪显然是不大高兴,他知道嘉贵妃总是欺负自己的母亲,常常自责从不能为额娘做什么,刚才正要带着福隆安和佛儿去玩耍,听见这话,忍不住就折了回来,挡在了愉妃的身前。
红颜几人都看在眼里,孩子们离去后,都羡慕愉妃有个好儿子,但愉妃顾念舒妃的心情,倘若她的十阿哥能活着,将来也一定是个好小子,对黯然失神的舒妃道:“永琪也是你和红颜的孩子,我和他能安安生生到如今,也是依靠你们。”
数年来互相扶持和依靠,姐妹情深彼此心里都明白,她们一个眼神都能了解彼此在想什么,又岂是忻嫔这个初来乍到的人能轻易融入。她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坐席时,看到愉妃几人互相亲热地说着话,不做作不矫情,像是亲姐妹一般和谐,如何能不羡慕。她一点也不喜欢跟在太后身边,可其他妃嫔,没有一个人愿意和她往来。
不久,和亲王一家到了,裕太妃今日也受邀进园子过中秋,妃嫔们上前向太妃行礼,客气几句便散了,裕太妃的座次摆在了嘉贵妃上首,她见十一阿哥可爱,少不得逗弄一番,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裕太妃忽然看到孤零零坐在一旁的忻嫔,笑道:“那不是那苏图家的女儿吗,如今可是封了忻嫔?”
嘉贵妃轻哼:“是啊,太妃娘娘也认得她?”
裕太妃笑:“前两年总是叫太后带在身边,自然是认得的,倒是封了忻嫔后,这是头一回见。”她又仔细看了几眼,说,“模样儿没得挑,可是怎么一个人坐那儿,连个说话的也没有。”
嘉贵妃让乳母把十一阿哥抱走,也打量独自坐在那头的忻嫔,不屑地说:“她到现在还是女儿身呢,皇上都不喜欢的人,谁会去搭理呢,太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裕太妃眉头轻挑,笑道:“这样瞧着,忻嫔还真像一个人。”
嘉贵妃斜眼看:“像谁,令妃吗?是不是觉着模样儿漂亮,和令妃是一路的?”
裕太妃摆手笑道:“你几时见皇上冷落过令妃?”
嘉贵妃没好气,冷笑:“那是自然,旁人怎么敢和令妃比呢。”
裕太妃却道:“那是几十年前的话了,眨眼万岁爷都过四十岁了,如今瞧忻嫔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像太后娘娘年轻那会儿。”
嘉贵妃忽然来了兴致,好奇地问:“模样像吗?我不觉得呢,不过我也奇怪,太后怎么会没来由地就喜欢她。”
裕太妃朝四周看了看,对嘉贵妃道:“咱们娘儿俩说的话,贵妃娘娘可不兴到外头说,到底是太后娘娘的事儿,回头皇上也不高兴。”
嘉贵妃再三保证下,裕太妃才解释,原来她觉得忻嫔像太后,是指忻嫔眼下的境遇。太后是在当年还是四福晋的孝敬宪皇后失去大阿哥后,由四福晋亲自选了放在四贝勒身边的,可世人都知道,先帝与发妻伉俪情深,先帝在潜邸的妾室也屈指可数,当时失去嫡长子悲痛欲绝,眼里哪里还能有新人,太后进门后也是很久都保持着女儿身,先帝爷连话都不愿说,更不要说碰她了。
嘉贵妃也知道太后不得先帝喜爱,皇上是命好,被康熙爷养在身边,能有如今的命数,和自己的母亲没半点关系,可被裕太妃这样详细地说出来,不禁唏嘘:“照您这么说,太后娘娘过去,过的是什么日子呀?”
“到后来也不过是客客气气。”裕太妃扶一扶发鬓,略有几分骄傲地说,“先帝爷喜欢我,也比她多一些。”
嘉贵妃道:“怪不得太后娘娘喜欢她。”
裕太妃嗤笑:“怕是之前是看重模样,如今更加喜欢,就是想到她自己了。贵妃娘娘记得吗,从前愉妃也是这样不得脸的,那会子太后也喜欢愉妃不是?”
正说着,外头唱报皇帝驾到,便见他与皇后共同搀扶太后入席,一时叩首行礼,繁复的礼节之后,中秋宴才正式开始。节日每年都过,每年宴席无数,从来也没什么新意,但图的就是个热闹,皇帝又是洒脱的个性,最不愿拘泥礼节,再者妃嫔们平日里面圣很难,也就是这样的机会,才能看一眼自己的丈夫。
此刻人们早就忘了舒妃才失去十阿哥,连同富察皇后和九阿哥也成了尘封进历史的人,人们只看到眼前的欢愉,看到新皇后短短两年间拥有一双儿女,恭贺恭维,满场飞的都是吉祥话,所有人脸上都是笑脸,可这笑脸背过身去,谁又知道谁是怎样的心思。
一出戏唱罢,太后行赏,宫人又奉请太后挑戏,她懒懒地说:“热闹是热闹,听得多了脑袋瓜头疼,不如来些雅趣。”她毫不客气地就喊了忻嫔,“孩子,你的琴弹得极好,愿不愿弹一曲为我与皇上助兴?”
忻嫔徐徐起身,到殿中央行礼,她自然没有不愿意的,而今日弹琴助兴的事,也是之前就与太后说好的,不久就有宫人搬来琴桌琴凳,她端坐在琴前,再朝上首施礼后,纤纤十指勾抹挑托,天籁般的琴声便在殿中回响,人人凝神静气地听着看着,比起方才热闹的大戏,似乎更有意思。
但有意思的,并不是忻嫔手指下的琴声,而是她本身,谁都在算计着,这一曲琴声之后,忻嫔的境遇会不会发生变化,而太后这样做,明摆着就是逼皇帝,不能再撂着新人不管了。
这一边,佛儿目不转睛地看着抚琴的人,忻嫔的手指美如玉,那样灵活地划过琴弦,她也见过别人弹琴,可她们的手没有忻嫔这样好看,而佛儿自己的手……
“额娘,真好听。”佛儿很坦率地对红颜撒娇,“额娘,佛儿也想学琴,佛儿的手是不是不能弹琴,我的手指分不开。”
红颜心疼地亲了亲她,更拿起她的小手亲了亲,笑道:“天底下的乐器,何止古琴古筝呢,额娘回头给你请师父,让你看看这世上还有很多很多的乐器,佛儿若真心想学,学什么都成。咱们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勉强,勉强了也不会开心的。”
佛儿连连点头答应:“我听额娘的,额娘我们明儿就请师父可好。”
小孩子总是想一出是一出,而红颜的确也宠溺她,皇帝常说她的女儿是天底下最金贵的人,不怕宠坏,就怕宠得不够,红颜见佛儿性子好,有时候也就纵着她了。
女儿一高兴,挣脱了额娘的怀抱,兴冲冲跑去父亲身边要告诉他这件事。弘历最宠佛儿,直接就搂在怀里,之后也不专心听忻嫔弹琴了,只顾着和女儿说话,由着她撒娇。
红颜在底下,清楚地看到太后变了脸色,只能喊过樱桃:“去把公主抱下来,你们带去外头玩耍,天黑了别走远,一会儿还有烟火。”
樱桃明白主子的意思,上前去哄了公主跟她走,皇帝无所谓去留,女儿要去玩耍他自然就放手了,此时忻嫔一曲终了,太后带头鼓掌,殿内一时掌声四起,弘历也象征性地跟着拍了几巴掌。
太后却道:“忻嫔弹得这样好,皇上可有赏赐没有?”
弘历一怔,不知接什么话,皇后在边上道:“前日皇上送到臣妾宫里的一对缅甸翡翠玉镯,臣妾还没收起来,如今带着孩子不方便戴镯子,不如赏给忻嫔,她肤白如雪,戴翡翠最美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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