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巡视江南是来督军的,作为南府军大都督的詹天启既惶恐又紧张,惶恐是因为秦王来得突然,身上带着密旨来的,让他措手不及。
而紧张则是他担心秦王为借题发挥,对他动手,詹天启在江南本就孤家寡人,势单力薄,太子在江南的势力也才刚刚开始构筑,秦王亲临,别的势力树大根深,拔掉他詹天启这颗钉子却还是能做到的。
詹天启很了解秦王,这个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亲王可不是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纨绔,而是杀伐决断,毫不留情的王者,当下大康朝最能威胁到太子地位的便是秦王。
正是由于这种复杂的心思,詹天启今天见到陆铮便分外的热情。陆铮年幼但是高才,詹天启已经多次向太子举荐了陆铮,太子也颇为动心,示意詹天启尽量拉拢。
詹天启让聂永去办这件事,陆铮却对太子一派不怎么感冒,眼下程虎将陆铮介绍给秦王,詹天启当然不能让秦王轻易得逞。
从他的言辞之中,处处都显示出他和陆铮关系非同一般,实际上现在聂永已经成了太子的人,陆铮和聂永是师徒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整个金陵都知道他们师徒关系非同一般,陆铮身上想摆脱太子的烙印都不容易呢!
陆铮面带微笑,对詹天启的心思洞若观火,道:“詹大人,乡试出了变数,据说戴大人上书朝廷,称江南科考作弊成风,眼下秦王殿下更是亲临,肯定要查一个水落石出。
所谓清者自清,然而学生担心一旦查出了问题,天子震怒,将这一次江南科考全部废除,那学生恐怕得三年之后再努力了!”
詹天启瞳孔一收,陆铮这话的意思是江南科考要废么?如果真是这样,那江南可要大乱了。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读书人熬了多久的功夫才等到一次机会,所有人对这一次机会都弥足看中,倘若因为营私舞弊的案将科考成绩废除了,那不知多少人走了冤枉路了。
问题是秦王在跟前,詹天启该怎么回答陆铮的话,他倘若安慰陆铮,说什么废除科考不至于云云,那岂不是他在代替秦王殿下说话?
而他倘若不安慰陆铮,那是默认科考成绩要废除么?他詹天启可是直隶总督,二品大员,这个消息传出去,江南学子恐怕立刻就要把总督府给围了问个究竟呢!
詹天启为难得很,场面就有些尴尬了,秦王殿下哈哈大笑,道:“铮哥儿,科考舞弊的事情我已经安排江南的重臣彻查此事,原则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放过任何敢营私舞弊者!
江南是皇上特别重视的地方,江南科考更是全国瞩目的大考,可是偏偏有少数人仗着权势,仗着自己的背景从中作祟,扰乱科场,败坏道德,这等可恶之徒一经查实,必然严惩!”
秦王说到此处,嘿嘿一笑,道:“本王人在江南,奉皇命办差,关键时候,可调动南府军。我倒要看看是哪些人吃了豹子胆,敢无视朝廷法纪,扰乱科场规矩,哼!”
秦王一声冷哼,现场众人都觉得汗毛竖了起来,一个个噤若寒蝉!
全场雅雀无声,秦王神色慢慢变得缓和,道:“好了,公事就先不谈了,铮哥儿,你才学很高,我十分欣赏,恰好,今日我身边也有一些才子,我们就在程府设宴,回头我可要好好见识见识。
程虎,你去安排,不要奢靡,有酒有肉便行!今日到了你府上,本王便不走了,哈哈!”
程虎立刻去安排宴席,当家陆铮被秦王安排坐在了身侧风头竟然一时无两,接下来宴席上,众多才子纷纷向陆铮“请教”,自然免不了有诗词助兴。
陆铮在宴席上小试牛刀,便技惊四座,一时如众星捧月,秦王酒喝半酣,醉意朦胧,却大赞陆铮之才,道:
“江南第一才子名不虚传,本王今日见识了!”
……
秦王宴客的消息如同张了翅膀一般在金陵风传,应天府的南朝廷各衙门眼睛都等绿了,秦王一直就待在六合,宴客的消息传到应天,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应天府,阮家宅邸,夜幕降临,后院的一盏灯笼悄然熄灭,黑暗中一个人影如鬼魅一般进入了阮家的宅院中。
阮敬年书房中的灯亮起来,管家将来人带过来,此人赫然是翰林院庞棣庞大人,庞棣进到阮敬年的书房,神色紧张,他深深的冲着阮敬年行了一礼道:
“阮大人,对不起了!你我的约定绝对不能遵从了!”
阮敬年眉头微微一皱,道:“怎么了?庞大人真被秦王殿下虚晃一枪给镇住了么?”
庞棣道:“秦王殿下可不比一般人,他是真能杀人的!”
阮敬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道:“庞大人,你这是自绝前程,你我都说好了的事情,怎么能出尔反尔?再说了,少林这孩子的才学你也知道,凭他的才学理所应当能得到这个地位,你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就算秦王来查,他能查出什么来?
我们敢对质,我就不相信秦王还真要死咬我阮家,那样对他也没有好处!”
庞棣摇头道:“阮大人,恕我直言,阮少林和陆铮的才华相差不止一点半点,这件事你我清楚,整个金陵所有人都清楚。
阮少林怎么可能在科考上能凌驾在陆铮之上?唯一的可能就是这里面有舞弊,有黑幕!阮大人啊,您身居高位,难道就看不到这一点么?
你我都是读书人,就算是要行苟且之事,那也得掂量一二,做得太露骨,人在做,天在看,您说这纸真的能包住火吗?”
阮敬年勃然站起身来,用手指着庞棣道:“庞大人,你说什么话?你……你……你……”
阮敬年一连说了三个你,后面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真是气啊,气得可以说是浑身发抖呢!
庞棣的话太伤人了,阮少林怎么就不行了?他和陆铮哪里那么大的差距?就算是诗词方面略微弱一些,可是八股时文那可是难分高下的。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庞棣怎么就说陆铮的时文就一定比阮少林厉害?
“庞大人,你别欺我阮家无人,我告诉你,少林这孩子三岁能诗,五岁能文,天资高绝,我承认陆家那小儿有点本事,可是我家少林也不弱。
庞大人,你话说得这么绝,莫非今日你真要羞辱我阮家不成?既然这样,那我也没什么客气的,你不念交情,我也顾不上了,回头你我再无瓜葛,哼!”阮敬年怒声道。
庞棣一听阮敬年语气中带威胁,也来了脾气,冷冷的道:“阮大人,我这么跟你说吧,阮少林真有点才,不过他那文章别说是得解元,就算是得前十都难。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你们阮家暗中安排,请了好手给他换了卷子,我心中清楚。
可就你们请的那几个好手,他们的文章和陆铮比起来都差一大截,阮大人,既然您这么不客气,那我也说句直接的,阮少林的那点才学,也就只配给陆铮磨墨做个童子,做个奴才。
大人偏偏要让一个书童奴才超过主子,那是不顾现实,不讲道理,这等事情我庞棣倘若做了,就算没被秦王查获,我这一辈子的英明也毁了!
阮大人,我还说句话,江南权阀可不是比的一时势力,不是争一时高下,比的可是底蕴。陆家虽然衰落下去了,可是底蕴仍在,阮家还差一截呢!”
庞棣语带讽刺,预示着两人彻底撕破了脸,本来庞棣是想着依靠阮敬年搭上京城权贵的关系,从而在仕途上更上一层楼。
可是眼下的局势变了,阮敬年不知进退,还想着要霸王硬上弓,逼迫他要帮阮少林舞弊,这是要他送命呢,庞棣不堪忍受,那自然就不顾后果了。
庞棣这种人很功利,自然也是那种真小人,既然双方撕破脸了,那就没什么客气的,阮敬年什么地方软他往什么地方捅。
阮家就是暴发户,庞棣便照直说出来,阮家对阮少林寄予厚望,他便把阮少林说成一文不值,就是要让阮敬年这老东西受受气。
很显然,他的目的达到了,阮敬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庞棣大肆讽刺了阮家一通,而后道:
“我庞棣是当朝翰林,官位不高,前途更黯淡。阮尚书可是当朝尚书,虽然年岁老迈,可是却老骥伏枥,老当益壮。
关于科考的事情,老尚书倘若非得不依不饶,我姓庞的唯有舍命陪君子,大不了,你我在秦王面前对质一番,我想到时候场面必然精彩得呢!”
庞棣冷笑一声,长袖一甩道:“好了,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告辞了!”
庞棣转身就走,阮敬年脸色极其难看,几乎有冲动要杀人。要知道此时阮少林就在他的内宅,孩子听着外面的谈话呢,庞棣的嘴巴如此刁毒,对阮少林信心的打击可想而知,经过这样的打击,阮少林还有什么自信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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