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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美文学 > 且把年华赠天下 > 第133章 又是一年了!
 
  夏初七是在半夜醒来的。

  先前实在太累了,被赵樽放在被窝里,她睡得极熟,甚至还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可大半夜的,她却做了一个怪异的梦,梦见赵樽冷冰冰的看着她,生气地转过身,她怎么叫他,他都听不见,他的臂弯里还揽着一个女人……一个背影极熟的女人。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激灵灵就醒了。

  “赵十九!”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睁开眼睛,满头都是冷汗,屋子里黑漆漆的,可下一瞬,她就被人抱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他的掌心放在她的后背上,她的头枕着他的胳膊上。

  “你怎么了?”

  “赵十九?”

  她低低唤他,转念一想,难道梦中的那个背影极熟的女人,是她自己?她觉得好笑地揉了揉头,他却已经起身点燃了烛火,“做噩梦了?”

  听着他低低的询问,与他四目相对,看见他熟悉的眉眼,想到可笑的梦,她心中的不安散去了,打了哈欠,靠了过去,环住他的腰,“我梦见你生我的气了,不再理我了。赵十九,今天我去东方青玄那里,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他否认。

  “就知道你没这样小气。”

  他把手臂从她脖子后面伸过来,抱了她,靠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着她,却没有说话。夏初七先前睡了一觉,半夜醒过来莫名的精神了,半趴在他的身上,看他在氤氲灯光下的俊脸,突然一愣。

  “你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低头看她一眼,赵樽掀了掀唇,顺着她的头发。

  “只是太累。”

  “哦,我又吵醒你了。”夏初七有些歉意。

  他低低一笑,手指落在她的脖子上挠了挠,夏初七难得见他这样小孩子心性,愣了愣,一缩脖子,身上冒出鸡皮疙瘩,咯咯笑着,滚过去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觉得安心无比。

  “赵十九,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都没有寻到机会问你,我那个红刺特战队,还剩下多少人?”

  她突然冒出来的新称呼,显然把赵樽给难到了。直到她解释了什么是红刺特战队,他才明白过来,然后告诉了她战后的统计数据。

  那个两千人的特种作战部队,折损了一半,除去受伤的人,约摸还剩下八百人左右。比起整个大宁和建平的战役来说,大晏军的伤亡是极小的,他们的牺牲是极有意义的。但夏初七想的不一样。那些都是她自己亲手挑选出来的人,他们陪着她夜入建平,陪着她一起插火把,拴马绳,一起高声呐喊,一起逃跑,他们也掩护她,他们的命运全部由她亲手导演,可他们死了,她却活着。

  她到底是一个女人。

  再硬的心肠,也是一个女人。

  赵樽胸膛上湿了一片,才发现她在流眼泪。

  “怎么哭了?”

  他微微一慌,捧着她的脸。

  夏初七抬起头来,无声地笑了一下,可笑容随便爬满了脸,她眼角的泪水仍是未干,只低低饮泣,“我没有哭……我就是心里别扭,觉得难受。”

  “这还叫没哭?”

  “这叫喜极而泣,他们很值得骄傲。”

  “犟种!”赵樽安抚着她,轻拍她的背心,慢慢说:“你的心思爷都懂。”说到此处,他突然抬起手来,将掌心摊在她的面前,上面除了薄薄的茧,还有一条条分布不同的纹路,她不解地看着他,却听见他低低说,“在这只手里,折损的人……不计其数。”

  他不像她一样,把情绪外露,可那语气却还是让夏初七鼻子酸了一下。她紧了紧双臂,闭上眼睛吸着鼻子,不让眼泪流下丢人,只声音却有些低哑了。

  “如果有一天,再没有战争,该有多好。赵十九,等仗打完了,我们两个找一个地方隐居吧,你也不要做王爷了,也不要看皇帝的脸色,我们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隐居山林?”

  “才不!”她笑,“大隐隐于市。我们要做世界首富,做世上最有钱的人,掌握全球所有的财富,让每个国家的皇帝都得看咱们的脸色,高兴了赏他们一点,不高兴,让他们都喝西北风去。”

  “……”

  “爷,我这个理想还成吧?”

  “可谓鸿鹄之志。”想想,他又问,“那小隐呢?”

  “小隐隐于床。”夏初七嘿嘿一乐,给了他一个极为怪异的笑容,故意逗他似的松开了抱在他身上的手,慢慢探入脐下,可却被他抓住了。

  “阿七要做什么?”

  “你说呢?”她挤眼,自觉是最为媚人的笑容。

  “爷不懂。”

  “不懂啊?那我教你好了,学费五十两。”她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小手在他手里挣扎着,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的男人,从头到脚的细胞都在惊叫着让她今天晚上必须要做点什么,要不然再无法排遣噩梦带来的情绪。她抬头展颜扭腰撅臀,做了一个设想中最为动人的姿态看着他,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

  “爷,放手嘛。”

  赵樽的呼吸微微急促,低头呵气。

  “阿七……”

  她心里一喜,巴巴搂着他。可下一瞬,他却突地起身掏出一个镜子来递到她的面前,意有所指的说:“先照照镜子。”

  这个镜子正是她的桃木镜,自从成了景宜郡主,为免身份暴露,这面镜子就一直放在赵樽的身边儿。如今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子。不,应该说是,盯着镜子里面那个一脸脏东西,像鬼一样蓬头垢面的女人。

  “啊!”

  她惊叫一声,飞快地跳下床。

  “我要洗脸洗澡换衣服。”

  想想她腆着一张那样的脸,在赵樽面前“丑态毕露”的扮娇媚,她想咬舌自尽算了。可跑了没几步,她又反应过来了。她更丑的样子他都见过了,他都不计较,她又何苦自欺欺人呢?慢悠悠回过头来,她看着斜斜倚在床头似笑非笑的男人,眼睛一眯,又一步步慢慢地走了回去。

  “赵十九,你心肠好毒。”

  “此话怎讲?”他挑了挑眉。

  “都不给我洗个脸,让我就那样睡下,故意让我丢人。”

  “好心没好报,爷那是怕吵醒你。”赵樽淡淡剜她一眼,转瞬,又低低一笑,“爷都不嫌你脏,你还嫌上了。要早知道阿七这样想,爷不仅给你洗脸,即便是洗澡,也是可以代劳的。”

  “哈哈!装——”

  打了个哈哈,夏初七干笑一声,转头出去了。

  郑二宝就守在外面,心情忐忑,见她出来找水,他为了先前那点事儿,殷勤的跑上跑下,很快就为她备好了。夏初七累了一天,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回来,赵樽还没有睡,静静倚在枕上看书,似是在等她。

  这样有“生活气息”的赵十九,让她心里微微一暖。

  “赵十九,姐姐我又回来了!”

  学着灰太狼那个轻佻的语气,她恶狼捕羊一般扑了过去,飞快扯开他手里的书,就恶作剧地扒他身上的衣裳。赵樽不知道她在抽什么疯,往后一倒,喊了声阿七,蹙起了眉头。夏初七嘿嘿一笑,顺势倒下去,轻轻噙了他的喉间。

  “小疯子!”

  听见他声音骤然一哑,她得意一笑,双手往他脖子上一挂,整个人像个冬瓜似的滚了进去,在他身上压过一圈重重地倒在了他的手臂上,却听得他低低抽气了一声,不由狐疑的看过去。

  “压痛了?”

  “没有。”赵樽眸子一沉,低头亲她。

  “哦……坏人!”夏初七脑子放空,顾不得去细究他为什么会抽气,只热情地与他吻在一处,直到两人气喘不匀。像往常这样就该收场了,可今儿也不知怎么的,大概是战争的阴影笼罩,生死不定,让她越发珍惜在一起的日子,越发不想等待,觉得这样远远不够。

  “赵十九!”

  夏初七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

  “嗯,什么?”他声音喑哑,眸底含波。

  “我在大营子的东西……都带过来了吗?”

  赵樽有些不明白她半夜三更发什么疯,刚刚亲热一回,又提到东西,稍稍蹙了下眉,还是点了点头。

  “都让郑二宝给你收着。”

  夏初七咧嘴一笑,“你等我一下,不要睡啊。”

  原来那个叫“锁爱”的护腕,她是准备在他生日的时候才送给他的。可经历了太多的生死,她觉得两个月太漫长,等待太熬人,既然已经备好了,不如现在就送给他。

  出了找到郑二宝,在他同样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里,她拿到了自己的东西,那个被她用锦缎给扎成礼盒形状的东西,又神经兮兮的跑了回来,往榻上一摆。

  “给你的,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造的。”

  赵樽眸子一沉,“什么?”

  拉着他的手,一起抽开锦缎上打的活结,夏初七笑眯眯地揭开了木匣的盖子,从里面取出两个做工精美压了花纹的护腕,得意地说,“这个东西叫‘锁爱’,用寒铁打造,采用了最先进的锻造技术,当然这个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你看着……”

  她抿着唇,用指尖在护腕上端的一个按扭上进行推、转等东西,随着她的动作不同,护腕不仅可以伸出尖利的刀片,还可以像弓弩一般发射出极小的锋针。

  “针上,我淬了毒!”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她讲解着功能,又低低说,“这种毒发作起来极快,所以非一般情况下,不要随便使用。”

  赵樽看着她,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是不是我太能干,你自卑了?”

  夏初七嘿嘿一笑,就要去捞他的手腕。

  “来,我给你戴上,你一个,我一个,算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了。虽然我晓得你们这里的姑娘,定情信物都是送荷包啊,送香囊啊什么的,可我也不会那些东西……咦,我说你躲什么躲?”

  她说了一串,终于发现赵樽的不对劲了。

  “先放着,明日再戴。”

  “不行。”夏初七眉头竖起。

  “阿七……”他无奈的低叹,伸出右手,“那戴这只手。”

  “谁戴在右手的?不方便操作。”

  夏初七拒绝了,脸色有点难看了,“左手伸出来。”

  要说这个时候还没有发现异常,那就不是夏初七了。嘴里嚷嚷着,她盯住赵樽不自在的表情,身体突然扑了过去,一个错身压住他,一把揪住他的左手腕。赵樽想要闪身,她却飞快上移,扣在了他紧紧包扎的伤口上。

  “赵十九!”

  她咬牙切齿,他眼睛盯着她,严肃着脸,理直气壮。

  “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这样我就不担心了?”夏初七恶狠狠的瞥着他,一边抬起他的袖子,查看伤口,一边儿抬头骂他,却见他面露赧然,还带了一点可疑的尴尬,不由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受了这样重的伤,亏你还能憋得住。”

  她絮絮叨叨的骂着他,不由又回想起在葫芦口他捏手腕那个动作,当时他应该就是受伤了,可他却没有说,然后东方青玄受伤,她就走了,根本就没有管过他,他还在带伤上阵,与北狄打了半个时辰,她也没有问过他。种种情景浮上了,她内疚不已。

  “赵十九,真不知道该怎样说你了!”

  不知道怎样说,可她却是知道,这个样子的他,恐怕她得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回报了。见老孙已经处理过伤口了,她突然有些郁闷,这样子的事,明明应该是她来做的,可她却错过了这样的机会。放下他的袖子,她盯了他半晌,将一对“锁爱”放在一边,扑过去,脸色红红的说,“我想……给你。”

  这话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一说完,面上是醉酒般的红。

  他目光一暗,却是摇了摇头,“睡吧,晚了。”

  每次都是这一句,她有些懊恼。

  内疚、噩梦、死亡、怕失去……各种情绪交杂在心里,他越是抗拒,她却是不肯罢手,越发主动地去撩他,又啃又搂又抱又捏。

  他哪里受得住?心跳如擂鼓。

  她听见了他急促的呼吸,她的也不慢。

  情绪溢在心窝,什么三年之约都被她丢在了脑后,她觉得人生在世,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好,尤其在这样的战争年代,在这样寒冷的冬夜,在心爱的人怀里,在窗外细细密密的雨滴声中,既然身处万丈红尘之中,必得做些红尘中的事才好。

  “阿七,你再这样,爷恼了。”

  “赵十九!”

  她磨牙,骂他。可声音却很热切,神态亦是。

  “赵十九。”她放软了声音,又巴巴的看着他,像为了讨他欢心的小猫儿,用极为软温的语气,喊得她心窝里情绪翻动,他却只紧紧抱住她,不声不响地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哑声拒绝。

  “阿七,等这场仗打完了,我们就成婚。”

  真是一个迂腐的家伙。

  不成婚就不能办婚姻大事吗?

  夏初七真的很想掰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教条主义,也很想给他一些“先进性教育”,却不知道太开放了,会不会吓住他。想了想,她终于很“含蓄”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赵十九,我不介意有。”

  “不行,我介意。”

  她都不介意,他还不行还介意上了?

  夏初七推开他,狠狠捶他。

  “行行行,你高尚,以后都不要碰我。”

  见她恼了,赵樽叹口气,揽住她低低一笑,“原来爷的王妃这样等不及了?”她一听,气得很,不仅脸红,连脖子都红了,他却沉了声音解释,“阿七,如今行军在外,什么都没有准备,爷不想委屈了你。再说,要是怀上孩儿,你的名声就毁了,到时候会被人耻笑。”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认真得就像他每一次打仗之前做战事布置。夏初七静静的听着,慢慢的,那点儿臊意也就没有了,看着他时的目光,也慢慢明媚。

  “赵十九,你这样的人…唉。”

  她翻个白眼叹一句,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好吧!依了你。”

  她像个女土匪似的,倒在他的身上,眼巴巴的看着他。此时的赵樽被她扒得只着一层薄薄的衣裳,领口松散,身上带了一股子沐浴后的兰桂香气,拂入她的鼻端时,实在太撩神经,令人垂涎。她垂下头在他身上小猪似的拱了拱,没跟他客气,调皮地钻入他的衣裳,一双水眸热热的望着他。

  “你这样不难受?”

  他不答,眼睛里有火在跳跃,搭在她腰上的手越收越紧,不让她的手再有动弹的机会,那表情似乎恨不得掐她入肉。可她却不管,凑近他的耳朵边,呢喃般的声线,“我帮你,嗯?”

  夏初七闭着眼,用她所能知道的全部来安抚他。他没有再拒绝。

  ……

  脸红心跳的时间很快过去。

  赵樽长长一叹,夏初七的脸有些热,心脏如有鹿撞。

  “好受点了吗?”

  她说话时语气极为低软,娇嗔。赵樽额头抵着她,目光里的快活显而易见,“你这个妇人……”

  赵樽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会有一个像夏初七这样的妇人。

  最早的最早,他一直就知道他的妻子将会是东方阿木尔,那个美冠京师的女人。后来的后来,他与元祐的想法基本也是一样,终究会被指一门婚,不管姓张还是姓王,都是皇室的联姻。然后他会与一个不太熟悉却高贵端庄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与所有的皇室夫妻一样,相敬如宾,生几个孩子,过冷漠的日子。他兴许也会像旁的男人一样,有几房侍妾,兴许也会为了政治联姻,再纳无数个侧妃,却永远没有兴趣去理会后院里女人的争宠。

  赵樽从来没有拒绝过皇帝的指婚。不管是最开始的阿木尔,还是后来的任何一个女人。他也不觉得有拒绝的必要,作为皇家子嗣,不管是联姻,还是绵延香火那都是责任。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女人,并不是他有什么问题,一来确实没有找到合适的,二来也是没有时间。他从成年开始,基本过的都是行伍生活,边关冷月。为了严肃军纪,在营中他从不找女人。可不在营中的时候,普通女子却又入不得他的眼。

  一开始,他只是看楚七新鲜,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了。是看她明明一肚子坏水,却故意人五人六的装好人,还是从她的嘴里听到一串又一串他似懂非懂的词?是看她以旁的女人没有智慧,面对危险的毫无畏惧,还是她那一双清亮得仿若洞悉世情的眼睛?

  他不知道。今天元祐那个问题,他也想过,其实他也不懂。只是看到她,心里就很柔软,会很放松。平心而论,她不丑,却也真的算不上极美。在他见过的女人里面,比她长得好的姑娘有如过江之鲫。可她不同,与任何女人都不同。谁说男人一定要喜欢长得好的呢?他就看她这样子好。他更不知道对她的眷恋到底有多深,情?或欲?或欢喜?他都不知道。只知道当崖上的飞箭避无可避的时候,他也是愿意挡在她面前的,更知道每每这样抱住她,他就会产生一种很难堪很不可思议的想要整个人化在她身上的错觉。

  “赵十九,我怎么了我?你还没说完呢?”

  夏初七娇娇的问,他恍惚回神,低低浅笑,“你得负责给爷善后。”

  “去!”她假装没有明白,故意仰着头瞪他,“善什么后?”他黑眸一深,正待继续逗她,没有想到,她却突然压着嗓子,低低在他耳边嗔笑,“不如帮你……”

  轰一声,赵樽脑门炸开了。

  “阿七……”

  夏初七狠狠咬他耳朵,“逗你玩,想得美!”

  他哼声,猛一把抱起她,就往外走,并让郑二宝备水。

  “阿七,你完了。”

  夏初七哈哈大笑,捶他肩膀,“放手,我喊人了。”

  “你喊吧,看谁来救你。”

  “我要告御状,说晋王爷欺负良家妇女。”

  “告吧。”

  “不要啦不要啦!我玩笑的。”

  “你自己说的,爷可没逼你。”

  “啊!救……命!”

  ……

  ……

  次日雨停了,却下起了雪。

  夏初七幽幽醒转过来的时候,撑了撑额头,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懊恼地拉被子盖住了脸。果然,不是谁都做得了伊甸园里的那只蛇,惹恼了某王,后果很严重,那就是一个外表君子内心邪恶的王八蛋。

  “赵十九,你个混蛋。”

  骂了一句,她发现追求“黄金满屋”就可以了,“貌好器粗”真的很危险。夏初七使劲踢了几脚被子,爬出被窝,又觉着有些冷,缩了回去,来来回回闹了好几次,终于下定决心起床了。

  今天她得去看看东方青玄的伤。

  出屋的时候,没有见着赵樽,只有郑二宝侯在那里,殷勤地为她端早膳,满脸都是腻死人的笑容,看得她很是奇怪。

  “二宝公公,你爱上我了?”

  郑二宝喉咙一噎,赶紧回头看了看,没有见到旁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苦着脸僵笑,“楚小郎你可千万甭吓我,这话要让主子听见,得煽了我……”

  “你已经被煽过了。”夏初七“好心”提醒他。

  “主子一定会再煽一次。”

  “……”

  喝在嘴里的粥差点儿喷了出来,夏初七翻了个白眼儿,觉得郑二宝真是一个天才,好强的思维能力。她想笑,却是没有笑得出来。毕竟笑一个太监没有***是一件非常不人道的事,想想,她又问,“爷呢?”

  “爷去送定安侯了。”

  “哦?”她露出疑惑。

  “定安侯今日率兵开赴辽东。”

  果然是赵樽身边的老人,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夏初七默了默,又边吃边问:“那我们呢,有啥安排?”

  “爷说在建平修整两三日就得开拔。”

  “啧啧!”夏初七愉快的冲他眨了眨眼,“二宝公公,你这心思不单纯啊,这样多的军事秘密,你不仅知道,还敢随便说出来?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卧底?”

  被她这样一吓,郑二宝愣了愣,直呼冤枉。

  “爷说,姑娘醒来一定会问,就这样告诉她。”

  “呃”一声,夏初七服气了。

  怪不得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原来是赵樽老早就交代好的?这就不奇怪了。不过,赵十九把她会问的话都想到了,也是一个神人也。难道真是越相处越了解?

  “爷还说,老孙去照顾东方大人了,老孙在外伤方面颇有建树,这些年都没有把他治死,证明是信得过的。你今日就在清风院里休息,等大军开拔之后,长途跋涉会很累,得养精蓄锐,就不要到处跑了。”

  郑二宝说着,目光闪烁,眼皮一直在眨,不敢看她。

  夏初七歪着头,瞄他一眼,唔了声儿,“不行啊,我得去看看东方大人,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看看伤势,又不累人,权当休息了。”

  “不好吧?你们孤男寡女的。”郑二宝瞥她,嘟着嘴不舒服。

  “我与你,不也是孤男寡女?”夏初七故意逗他,郑二宝很不想承认,可为了他家主子爷,终是一横心,憋屈地表示,“咱家可不算男人。”

  “噗”一声,夏初七终于喷了。

  “二宝公公,你实在太逗了。”

  不管郑二宝说了什么,夏初七还是必须去看看情况的。做人要厚道,东方青玄身上的伤并不寻常,差一点点就丢了命,她可不想因为感染什么的,就前功尽弃。

  当然,她并不知道郑二宝是在“假传圣旨”。赵樽确实吩咐了孙正业去照看东方青玄,却没有交代郑二宝说不许让她去看。

  吃饱喝足从清风院里出来,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拉了拉头上的帽子,一眼就看到绕着她转头就想走的元小公爷。目光一怔,她不由有些奇怪,飞跑过去喊了他一声。

  “表哥,你今儿毛病了?”

  元小公爷转头,看着她,笑容尴尬,“表妹,哪去?”

  夏初七摸了摸鼻子,懒洋洋地看着他笑,“我去看看东方青玄,你怎么了?瞧你这个表情,不对劲儿啊?”

  元小公爷一双风流眼微微一瞥,尴尬更甚,朝她拱了拱手。

  “无事无事!表妹,表哥还有急事,告辞!”

  说罢,他就像被鬼给追了似的,飞快地离开了。瞧得夏初七一愣一愣的,觉得今儿这些人都有毛病么?摸了摸冻得冰冰的耳朵,她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径直去了东方青玄那里。

  他还住在昨晚送去的医馆里。

  夏初七进去的时候,见到孙正业正在外面写方子,两个人寒暄了一阵,他的表情仍然有点儿尴尬,夏初七不明白他又怎么了,问了东方青玄的情况,就准备入内室,可如风却守在东方青玄的卧房门口,看见她来,面上也是一样的尴尬。

  她嘿一声,奇了,“怎么了?如风大哥。”

  如风咽了咽口水,喉结一动。

  “大都督不方便见你,你回吧。”

  不方便?夏初七更奇怪了。

  今天早上郑二宝见到她“尴尬”,元祐见到她“尴尬”,孙正业见到她“尴尬”,如风见到她“尴尬”,就连东方青玄也尴尬的不方便见她了。难道她睡一晚上的时间就变成了一只人中恶鬼,人人见到人人怕?

  摸了摸脸蛋儿,她狐疑的往门里瞄了一眼。

  “我只是来看看他的伤。”

  “哦……”

  看如风极不“方便”的样子,夏初七咳嗽一下。

  “行,不方便那我回头再来。”

  她刚刚转身,里面却传来东方青玄有气无力的声音。

  “如风。让她进来。”

  如风微微一愣,低低“哦”了一声,侧开身子,还“贴心”的为夏初七推开了门。夏初七的好奇心被勾起,调头就大就入了屋子。

  可几步而已,她很快就怔立在了当场。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屋子里烧了地龙,很温暖,东方青玄斜躺在床上,面色还有些苍白,却只着了一层薄得像纱一样的衣裳,洁白如玉的胸膛露在外面,没有束冠,任由一头黑色的长发瀑布般散落在身上,与火红的衣裳纠结在一起,极是好看,也极是妖媚。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床上还有两个漂亮的女人。看打扮不像是中原人,美艳妖娆,有点像是北狄的胡人舞伎,身材很是惹火,她们穿得比东方青玄还要少。就那个画面来看,三个人先前在做什么勾当一目了然。因为那两个姑娘媚眼如丝,双颊酡红,低垂着头,却满带情意地瞄着东方青玄,样子极为羞涩。

  “东方青玄,你疯了?”

  夏初七愣愣看着他,低着嗓子,终是出了声。

  东方青玄敛眉,莞尔轻笑,“呵,元小公爷送来的,哈萨尔的舞伎,长得还不错吧?”他说到这里时,苍白的脸上,有一抹红润,那不是正常情况下的红,而是男人情动时才有的。

  夏初七看得懂,却觉得荒唐。

  “你不想要命了?这个时候,还有工夫找女人?”

  “本座的身子,本座自己清楚。”东方青玄笑了笑,微微抬袖,“再说,有你这个神医在,本座即便想死,也死不成吧?”

  夏初七服气了。

  她知道,在这个时代,像东方青玄这样地位的男人,找女人睡觉那简直就和平常人吃饭喝水那样简单。可大概是见他独来独往习惯了,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身边有女人,她几乎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东方青玄也有可能和元祐一样,从来不把玩女人当一回事。他们这些人与女人在一起,从来都与情爱无关。

  只有她的赵十九不是。

  这项认知,让她心里颇为感叹。

  不过,她没法儿去置评别人的私生活。

  于是,笑了笑,她冲东方青玄竖了竖大指拇,似笑非笑,“行行行,大都督您的身体好。可也麻烦你好好计算一下,你如今这破身子,有多少本钱吧?伤口可开裂了?”

  “老孙已经处理过了。”东方青玄半闭着眼,突然朝其中一名舞伎勾了勾手指,她嫣然一笑,乖乖半趴在他的腿上。他抬手,温柔地抚摸着她乌黑的头发,才又瞄了夏初七一眼。

  “这样看我做什么?七小姐,你在嘲笑本座?”

  嘲笑,她有吗?

  夏初七有些无言以对。

  稍顿片刻,他突然又笑着补充了一句。

  “本座过两日回京师了。”

  为了不看人家的闺房乐趣,夏初七一直半垂着眼皮,闻言蹙了下眉头,终是看向他那番“美景”,认真地提醒,“大都督,你这伤势,还是多养两日再启程好一些。”

  东方青玄微微牵了下嘴角,唇角仍是笑意,“不妨事。如今本座受了伤,不好拖累殿下的北伐行程,自请回京。”说罢,他低下头,修长白皙的手指极为专注仔细地梳理着那名舞伎的长发,就好像他的眼睛里只看见了她,根本就没有注意还有她这个大活人一样。

  既然如此,夏初七也不想自讨没趣儿了。

  “那好,言尽于此,你歇着,我先走了。”

  她拱手告辞,大步出了他的房间。

  东方青玄缠在黑发的手指僵住,调过头来,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凤眸浅眯着,慢慢松开手,面色苍白的倒在了枕上,明显体力不支的样子。那两个北狄舞伎见状,大惊失色地用蒙语喊着他什么,隐隐听上去有像“诺颜”这样的发音。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阖上眼睛,语调没有起伏。

  “回去告诉大汗,我自有分寸。”

  ……

  ……

  陈大牛领着大军启程开赴辽东了,在未来的日子,他将会在辽宁开辟他的主战场,而此次北伐战争的双线作战也再次拉开。按计划,陈大牛打辽东一线,赵樽则会深入漠北。

  东方青玄因为受伤,在第三日返回京师。

  这一天,天降大雪,赵樽率众将校一起送他。

  建平城郊外,一辆黑漆马车慢慢驶来。

  马车是锦衣卫事先准备好的。作为大晏的特务机构,锦衣卫的党羽遍布大晏各个角落,却只受命于东方青玄。而东方青玄只受命于洪泰帝一人,认真说来,东方青玄本身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的身份,比起不掌权的皇亲国戚更为矜贵。虽然军中的众将都不喜欢他,暗地里骂他是走狗是鹰犬,可却不得不慎重的对待他。

  “大都督,一路慢行!”

  一众将领拱手告别,看着东方青玄被人扶上马车。

  夏初七骑在马上,就立于赵樽的身侧,看着他仍然苍白的面色,始终没有吭声儿。他却是看了过来,病态之中的样子,一颦一笑,竟如病中的西施一般,妖冶,娇媚,美不胜美。

  “此去漠北,山高水远,青玄不能相陪了,殿下保重。”

  赵樽看着他,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托东方大人福,本王自当安全回京。”

  “青玄对殿下,有信心。”

  东方青玄笑,笑得灿若春花。

  然后他靠在马车上,拉下车帘,闭上眼睛。

  “起程。”

  黑漆马车缓缓开动了,那一面“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的黑色旗幡在寒风中猎猎舞动,飘出一种极为凌厉的姿态。夏初七一直没有说话。从始至终,东方青玄一眼都没有看她。当然,她只是一名侍卫,也轮不到她与他辞别。可是,看着黑漆马车远远离去,她还是淡淡从唇边说了两个字……珍重。

  远处的山林里,一群寒鸦被锦衣卫的阵势惊起,拍着翅膀,四处乱飞。城外众人一动不动,马车里的东方青玄紧紧攥着双手,没有睁开眼睛,亦是一动不动。

  画面在移动……

  可画面,又像已经静止。

  就在这时,山林里,依稀传来了一阵砍柴樵夫粗犷的歌声。悠扬,婉转,夹着半生的昆曲调子,越过山头,越过密林,传入了每个人的耳边。

  山青水绿还依旧

  叹人生青春难又

  惟有快乐是良谋

  逢时遇景且高歌

  须信人生能几何

  万两黄金未为贵

  一家安乐值钱多

  一年一度,时光易过

  又是一年了……①

  又是一年了,漠北锡林郭勒草原上的草儿绿了,又黄了,天晴了,又下雪了。草原上一片片广袤的疏林沙地,马儿在纵情的驰骋,偶有鲜血滴落,骆驼在悠闲行走,时而受惊奔走。达里湖上栖息的白天鹅和丹顶鹤回来了,又飞走了。沙似雪,月如霜,湿地、苇荡里鸟声不绝,鸟儿也飞走了。

  风吹草低不见牛羊,只见处处未灭的烽火。

  “赵十九,我帮了你这样多,你该欠我多少银子?”

  “爷的人都是你的。”

  “我不要人,我就要钱。”

  “傻瓜,爷比钱贵重。”

  “哈,你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厚了?”

  “姑娘,都是跟你学的。”

  落晚的草原上,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两匹并排的战马慢悠悠从湖边走向炊烟四起的军帐。大雪下,两匹马挨得极近,却走得极慢,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

  他们越来越近,像在讨论金钱,更像在讨论爱情,她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他却是一本正经的严肃着脸。直到一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信鸽在风雪中飞了过来,稳稳地落在了夏初七的肩膀上。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头上有一撮小小的灰绿色绒毛。夏初七微微一愣,托了它下来,抱在怀里,声音满是惊喜。

  “小马?”

  鸽子像是很疲惫,更像是冷得不行,嘴里“咕咕”有声,夏初七又喜又惊,可仔细一看,它却不是小马。因为它的体型比小马大,脑袋也比小马大一点,而且它是一个雄鸽,而小马是一只雌鸽。

  迟疑一下,她看了一眼赵樽深邃的目光,取下鸽子脚上绑着的信筒,在大雪中展开一看。上面的字体如他的人一般妖媚,独有风格,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一种难以言状的魔性,又像是他笑容浅浅的脸。

  “这只鸽子和先前被你们捉去的是一对。不忍它们夫妻分离,一并送给你。——东方青玄,洪泰二十五年冬月初十。”

  夏初七的手微微一抖。

  那应该是他回京之后写成的。今天是洪泰二十六年十月二十八,这只信鸽,从南边飞往漠北,竟然经过了一年四季,飞了差不多一年。



  ------题外话------

  注①:【元末南戏《琵琶记》】

  每日一餐,你爱或者不爱,二锦就在这里。人世浮躁,遇到欢喜,遇到憎恨,都很容易,不容易的是遇到了解,遇到包容。我写这些文字,你们能喜欢,能了解,能包容我的不足和缺点,能接受我文中表达的三观……我想,我们是一样的人。这个冬天,抱一团,彼此温暖。

  因总有人问QQ群号,再公布一次。锦宫公众大群号【36138976】(敲门砖,二锦五本书里任一角色名),御宠医妃VIP会员群号【385060371】(此群需验证订阅图,敲门砖医妃任一角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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