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店里一团糟,布料扔得满地都是,店老板一声不吭地收拾起来,偶尔长叹一声。孙黎的哭声真是惊天动地,刺耳到不行,更糟的是,她的哭声把路过的和边上的人全吸引了过来。他们堵在狭窄的店门口,探头探脑,交头接耳。
“老板,请你把门关上。”贺子豪说。
店老板唉声叹气地跑去关门,门一关上,外面的人就再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了。
里面只剩下茜媛他们几个当事人,贺子豪劝孙黎别再哭了,可这个孙黎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越是劝哭得越是大声。茜媛很火冒,转过身去大声呵斥:“你哭什么哭!再哭把你扔江里喂鱼!”谁知茜媛的威吓起了效果,这孙黎果真不再大哭,只偶尔的抽泣几声。
“哥,你来得正好,这个卓茜媛竟敢出手打人!你快点把她抓回去严加拷问!”那女孩跑到贺子豪面前打起了小报告,不过说得全是反话。
贺子豪说:“方才的事我都看在眼里,分明是你出言不逊在先,也是你挑起了纷争。你不帮忙劝架也就算了,还煽风点火。”
“哥……我……”
贺子豪冷冷地说:“还不回家去。”
女孩赌气不走,嘟嘴甩脸,任性极了:“哥,我教训她有什么不对啊?她不洁身自好,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还出言中伤我欺负我!”
茜媛不急着分辩,静静地听贺子豪说:“别让我说第二遍。回家去。”
女孩见贺子豪如此坚决,跺了下脚后气呼呼地扭头走了。店老板为她开了门,她出去的时候冲着外面的人乱发一通脾气后才真的离开。
贺子豪看看散了头发的孙黎,没等他说话,孙黎识相地告辞:“少帅,我……我先走了。”孙黎也灰溜溜地逃走,茜媛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和衣服,也打算告辞。可他却说:“卓小姐,我有几句话想和你单独说。”
茜媛跟贺子豪进了里屋,店老板和沈潇就在外面等。屋里黑灯瞎火的,他点了一盏煤油灯。微弱而暗黄的灯光里,他的双眼明亮极了,犹如两颗闪闪发光的黑曜石。茜媛看痴了,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问:“不知少帅想和小女子说些什么。”
“卓小姐。”贺子豪一本正经地说,“今日之事本来可以不是这个结果。人活着少不了流言蜚语和背后中伤,如果次次气急败坏,伤身伤神,这又何必?你管不住别人的嘴巴,倒不如不听不闻,做好自己,岂不更好?”
茜媛有些不服气:“难道任由她们到处说我吗?很多时候谣言传来传去,假的也变真的了。”
贺子豪又说:“事已至此,除了忍别无他法。”
“忍?”茜媛疑惑地看着他的眼睛。
“是,忍。你太莽撞冲动了,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宁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为了逞一时之快而搭上自己后半生的幸福,你觉得是否值得?”
茜媛无法反驳,陷入了深思,过了一会,懊悔地说:“你说得没错,我是太鲁莽了。孙黎她有意中伤我,如果我不去搭理她,她就抓不到我的把柄,也就不能再说我什么了。”
“对。”贺子豪欣慰地一笑,“卓小姐你悟性很好,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了。”
“谢谢。”茜媛跟他道谢,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脸颊火烫得厉害。
“不用。”贺子豪淡淡地回答,然后走出屋子,跟老板说要拿旗袍。
茜媛恍然大悟。原来,他今天是来给他夫人拿旗袍的。知道真相后,心一下子从云霄跌入了谷底,冰冷刺骨。
茜媛和孙黎以及那个十小姐的事让她爹知道了,卓老爷气得把他最爱的玉碗摔到茜媛身上,这还不够,还随手拿了屋角的一把扫帚,一下下地往茜媛身上打,毫不留情。这回茜媛不躲不闪,咬着牙任他打。
卓夫人见状,心疼极了,求老爷手下留情。卓老爷呵斥:“我非打死这个忤逆女不可!”茜媛接着她爹的话:“娘,爹没有做错,是我不好。”听茜媛这么说,卓老爷竟软了下来,扔掉手中的扫帚,坐到太师椅上落泪。
看爹爹哭,茜媛的心好像被针扎似的难受。茜媛慢慢过去,跪在他脚边,靠在他的腿上,说:“爹爹,媛儿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您别再难过了。媛儿答应您,以后不再胡闹,不再惹您生气。”
没听到她爹说什么,茜媛只感觉到头上忽然多了一只温暖的大手,轻柔地抚着她的头发。
“老爷。”这时,管家进来了,茜媛立刻从地上站起,擦了擦眼泪站到她爹身后去。
跟着管家一同进来的是一个穿军装的小兵,茜媛看他从身上掏出一封请柬递给她爹,然后行了个军礼就走了。卓老爷吩咐管家送客,却把请柬扔在一旁,看也不看。
茜媛觉得奇怪,问:“爹,大帅送来的请柬,为什么不看看?”
卓老爷叹气,卓夫人回答茜媛说:“大帅又要办寿宴了。”
又?茜媛想起来了,打她记事起,大焱城这个大帅每年都会办一次寿宴,邀请全城有权有势有钱的人去大帅府吃喝玩乐。可最近两年茜媛发现,她爹每次收到大帅的请柬都会忧心忡忡的,好像根本就不想去赴宴似的。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哎!”卓老爷心事重重地说,“今年不知又要交多少军费。”
茜媛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卓夫人说:“不是每年十万大洋吗?”
卓老爷挥挥手,说:“香蓉你有所不知,近两年战事不停,军队的支出一年比一年高,所以今年的军费只会比去年多。”
“什么?”卓夫人吃惊道,“又要加?老爷,我们卓家的厂子这两年生意不好,只出不进,迟早坐吃山空。”
“哎!”卓老爷又是长叹。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对了媛儿,这次你陪爹去,正好跟十小姐当面道个歉。”
“哦,好。”
茜媛这几天是既激动又担忧,想到大帅寿宴那天她又能见到他,她就激动得睡不着觉,可一想到霍宇烽也会去,她这心里头就瘆得慌。提亲的事,卓老爷迟迟没有给予答复,奇的是,霍宇烽也没有硬逼,只每天遣人送好东西来,却只字不提和她的事。
寿宴的前一天,卓老爷卓夫人关在房里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茜媛很想帮家里做点事,就求了管家带她一同上街采办柴米油盐。
大米,当然是在沈潇家开的米行里买的,她家的米又好价钱也不贵,茜媛去还能给个优惠。至于其他的,茜媛都是在百货公司里买的,虽然价钱贵了点,但品质好。跑了大半天终于把所有的东西都买齐了。正要打道回府时,管家说还有点事要去办。茜媛看他支支吾吾的很是古怪,便偷偷地跟踪他。谁知让她发现他竟然去了典当行。
茜媛站在典当行外面的树下,看见他从身上拿出什么东西来递给典当行的老板。她走近点一看,他正递出去一只翡翠玉镯,而这只玉镯恰好是她娘最喜欢的一只。看到这,茜媛再也坐不住了,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夺回手镯。管家被她吓了一跳:“小姐……”茜媛拿着玉镯质问他:“你干嘛偷偷摸摸地拿了娘的手镯来当?”管家说:“三小姐,你误会了……”
然后他就把事情的始末说给茜媛听了,原来,这些东西是卓夫人拿给他来当的。听到这个事实,茜媛的心里很不好受,一度喘不过气来。她想透透气,所以先让管家回家,自己则到处走走。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古洞桥上,这是一座拱桥,两岸青柳红花,桥上摆了许多卖小玩意的摊头,桥下乌篷船来来往往,好不热闹。茜媛慢慢地走上桥,站在拱桥的最高处,极目远眺,那边黑瓦白墙,临水而建,河边女人在洗衣服淘米,小孩奔跑玩耍。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很羡慕他们这种生活,虽然清贫,但很简单。
看着看着,哗的一下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夏天就是这样,说下就下。茜媛和桥上摆摊的人一样,第一反应就是跑下桥去避雨。大家只顾着自己跑,全然不顾身边的人。才跑下几两个台阶,有个人从茜媛身后狂奔上来,毫无征兆地大力推了她一把。身子一歪,扑了出去,眼看就要一头撞在桥墩上,就在这一两秒的时间里,腰上忽然一紧,飞出去的身体竟然被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没事吧。”
一个熟悉但令她害怕得颤抖的魔性声音,在头顶响起。
不看他的脸也知道他是谁,茜媛在心里打了会小鼓,突然记起什么,猛地抬头,看见桥下有个人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拔腿就跑。
“他偷了我的东西!”茜媛一下子推开他的怀抱,不顾湿淋淋的头发和衣服,使出浑身的劲,狂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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