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停之前,一场大仗被暂时延后了。
龙淮君提着青色的酒瓶,撑着伞走到街心停了一会,然后又转进一旁的茶馆里要了块茶饼。
她偶尔也想换换口味。
从茶馆出来时,街上的人忽然向附近一个巷口涌去。从那边传来骚动,路上的人撑着伞彼此交头接耳:
“怎么回事?”
“听说是死了人。”
“谁死了?”
“不知道,去看看罢。”
寻求热闹算是一种自人类诞生以来都经久不衰的休闲方式。龙淮君站在原地望向那边,那边巷子外逐渐围了很多人,看那种情形就算是有血腥味儿也透不出来吧?
有官差陆续赶到将一些人阻拦在巷子外面。她望了一会儿,然后撑着伞慢慢往另一边走去。
按道理说,那边回家更近也更方便。但她实在不想去凑那个热闹:死了人这种事,有必要去围观吗?
多亏那些人大都喜欢凑热闹,于是原本另一边更吵闹的街道此时也冷清下来。她在光滑湿润的石板上慢慢走着,石板上的水光映照出她的白色裙影。
手上油青色的纸伞倒映在朦胧雨景里,伞面像是一片漂浮在湖面上的睡莲叶片。
转过一个小巷然后再向后走,这边是那片街道的后街,相对繁华的商业区来说,这边是冷清的民宿地。
与此同时,在另一面的嘈杂声也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她站在一条巷子往右边望过去,隐约可见有朦胧的人影在那边晃动。一个捕快脸色铁青按着腰间的刀柄从巷子里走出来。
捕快看到她忽然一愣,当头便是一句:
“龙姑娘又出来买酒吗?”
好像每个人都认识我似的,许多陌生人见她出现在街上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的时候,都一脸了然的想:龙姑娘又来买酒了啊……
偏偏那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却搞得跟她很熟络的样子。这种情况已经让她有些警惕了。
“嗯。”
“……果然不愧是龙姑娘,那龙姑娘赶快回去吧,切记不要往这边走。”
买个酒而已,却好像是什么不得了的事,用得着说“果然”、“不愧”这种词吗?她无奈心想。
“听说是发生了命案?”
“嗯……大概是江湖斗殴吧。”
江湖斗殴?
好久没听到江湖这两个字,突然让她有种恍惚的感觉。江湖斗殴,大概是仇杀吧?
“龙姑娘感兴趣吗?”捕快见她发问,忽然兴奋起来。
龙淮君奇怪的看着他,这难道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还问她对江湖斗殴造成命案这种事是否感兴趣,关注点有些不对吧?
即使是想搭讪,也太奇怪了。她心想。
最后她还是停止了闲聊,对那名捕快说了声“再见”就转身离去。
捕快叹了口气,站在原地望着她慢慢在窄巷尽头消失。
“喂,你在那里发什么呆?赶快来帮忙啊!”
身后的巷子里传来捕头的埋怨,他应了一声“来了”,又钻回巷子里去。
巷子里被十多名捕快围起来,从这边巷子望向外面,可以看到外面的集市。此时集市的街道上站满了围观的人,他们抻着头像鹦鹉一样往这边好奇观望,即使有捕快驱赶他们也只是让他们稍稍往后退两步,转眼就又推推嚷嚷的挤上来。
凶杀这种事并不稀罕,特别在如今这个乱世之秋,每天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死去。仇杀也好,谋财害命也罢,都屡见不鲜。
如果只是普通案件,相信那些好奇的围观的人们也不会这么激动。
捕快叹了口气,走进被其它同伴包围的案发现场。
尽管已经经历过一次,但看见眼前的一幕还是他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肮脏阴暗的巷子里,狭窄的距离几乎让人无从下脚,加上这种地方无人打理,到处都是烂菜枯叶,一边甚至还有一具已经干枯的老鼠尸体。
就在这种地方,仅仅十多步的距离中,却横七竖八摆放着十三具尸体。
那些尸体一个个仰面朝天,嘴里流出的鲜血覆盖在胸口已经凝固。死不瞑目的望着天空,眼角仿佛受到什么挤压,挂着暗红色的血痕。
一次死了十三个人。难怪人们这么激动了。
……
龙淮君要进门时,遇到一个奇怪的人。
对方看起来身材矮小头发枯黄,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有打量自己的胡子,一脸枯黄的胡须像是野草一样杂乱无章地生长在他的脸上。
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一种强烈的破坏欲。
“你找谁?”
“咯咯咯……”
他直直地盯着她,突然裂开嘴笑起来。
龙淮君打量着他,目光落到他的手掌时忽然一顿。他如同枯树枝一样干瘪的手指上,好像是沾着一片红色的颜料。
龙淮君鼻翼颤抖,在空气中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令人窒息的气味。那是血腥味。
“咯咯咯……”
龙淮君直直地盯着他,忽然松了口气,摇头说道:“又一个来送死的。”
笑声戛然而止。对方停下来,冷笑着望着她,端详她脸上的表情。
“臭婊子,虚张声势在我这里可是行不通的。”
臭……婊子?
龙淮君嘴角抽搐,无奈地叹口气:
“虽然我自认我这个人是有些任性,但还不至于染上这么一个夸张的名头吧?”
“你在军里混得如鱼得水,还引得那些人争相追捧,你不是臭婊子还是什么?咯咯咯……”
“这么说,你是冲着我来的?”
龙淮君盯着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酒瓶和茶饼放在门边,再慢吞吞的将伞收拢,中间还趁机悠闲地抖落伞盖上的雨水。
他一动不动地注视龙淮君的动作,直到龙淮君彻底将伞折起来,整整齐齐地与地上的酒瓶摆放在一起。
期间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看样子他好像也不在意龙淮君的态度,反而像是在看一场精美的好戏似的。
龙淮君站直身体,与他相对:
“好,来吧。”
“……咯咯咯。”
“你不是要找我打架吗?要打就打,别在那里装腔作势。”
他是辽人吧?满脸胡子,一身寒酸的皮袄,皮肤保留着常年经受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或许是我那两次胜仗杀害了他的某个重要的人,她心想。但对于这种事她是不会后悔的。
对方狞笑着,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
“和你打?你想多了。”
“什么?”
“我要让你看着你的那些亲朋好友一个个命丧黄泉!让你好好感受一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儿!”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他说完。
对方见她毫不动摇,愣了一下。
“你没机会了。”她平静地说。
“什么?”
“刚才的命案,是你动的手?你杀的是谁?”
对方毫不在意的嗤笑一声:“哦,他们跟你一个地方来的,你不知道吗?哈哈……”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底的不安,摇了摇头对他重复一句:
“你没机会了。”
“臭婊子,你以为你能打得过我?”
他对自己充满自信,他练功五十多年,功力深厚非常人能敌。区区一个小丫头,怎么是自己的对手?
在他眼里,她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还真是聪明伶俐的女娃娃,这种时候居然还沉得下心。
他不免高看她几分。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我改注意了。”他忽然说。
龙淮君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我要抓住你,折磨你,让你变成一个真正的荡妇!”
“你是傻子吗?还是你当真听不懂人话。”她平静地看着他暴躁的表情,“你没机会了!”
话音未落,龙淮君深吸一口气,猛然窜出去挥出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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