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翼翔说:“叫你唐爷就算了,你还真当自己是黑社会老大啊,还唐爷?!既然你这么称呼自己,我就叫你番茄汤吧。这名气挺有趣啊!”
“有趣?刘警官你是不知道,在当年旧金山的唐人街,番茄汤这个名气可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呢!晚上小孩子要哭闹,大人说一声,番茄汤来了,小孩子保证声音不敢出。”老人自豪地说道。
刘翼翔嘴巴撇撇,说道:“你就吹牛吧,番茄汤,就你现在混成这个样子,我看当年也不过就是个小混混而已。”
“刘警官,你不要小瞧我,我一点都不吹牛。这样吧,我来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好不好?”
刘翼翔说:“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于是番茄汤老人就对刘翼翔说起了他的过往。
“我今年82岁,按照公历的算法,我是1938年出生的。我出生那会,家里条件挺好的,在龚州市还算是个殷实人家。但是小日本打过来了,家里遭受不住战争,到处逃难,一下子就破落了。我懂事的时候,家里已经一年不如一年了。好不容易等到小日本打跑了,共产党和国民党又干架干起来了。以前龚州市是国民党的大本营之一,我祖上有在国民党里干事的,等到1949年龚州市解放前夕,眼看着国民党大势已去,就商量着逃往美国。但是家里那时候已经一贫如洗了,根本出不起船票的钱,母亲就我一个孩子,她咬咬牙,跟父亲一商量,就给我买了张船票,把我送往了美国旧金山。临走的时候,母亲把最后的一件首饰典当了,所有的钱都缝进了我的内裤。临上船的时候,我看了父亲和母亲一眼,我知道,这辈子,我是不会再看到他们了。”
“但是我年纪还小,我不想死,所以我跟着逃难的人一路到了美国。到了美国后我才发现,这不对,美国根本不是传说中的天堂,我们中国人在这里,过得是猪狗不如的生活。刘警官你别不信,美国的华人社会里也是分了等级的。高级的是以前祖先早早过来修铁路挖金矿的老华人,他们经过艰苦奋斗,建立起唐人街,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奋斗,手里有了资本,在社会上也有了一定的地位,这是唐人街里的上等人,他们操纵着唐人街的一举一动。第二类人是清朝末年留学过来的留学生及他们的后裔,他们分散在旧金山的周边,不一定都在唐人街里,日子过得一般,因为在旧金山的社会结构里,华人一直就是底层的象征,白人是永远看不起黄种人的,就像现在的黄种人也看不起黑人一样。第三种是战败后的国民党老兵和上层人士,他们虽然来得晚,但是成群结队的,容易形成一股力量,他们手里也有钱,很快就形成了唐人街的第三股势力。当然,他们并非都是聚结在一起的,里面也有不同的帮派,这个我等会再说。最后就是像我们这种逃难过来的人,我们是社会最底层的人,在美国社会如此,在唐人街也如此。我们无依无靠,无钱无权,只能在唐人街里当着最低廉的劳动力,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老人说到动情处,情不自禁用手抹了一下眼角流出的泪水,看得刘翼翔也有点心疼起来。
老人继续说道:“我就是在这种猪狗不如的生活中成长起来的。当时旧金山的唐人街里,鱼龙混杂,比以前的上海滩都要复杂多了。各种黑社会帮派多如牛毛,鸦 片馆、妓院、赌场,比比皆是。那时候在唐人街里,你根本不能有想象的空间,连做个梦都是噩梦,因为说不定第二天你就醒不过来了。我还好,虽然过来的时候才十二岁,但是我一直跟随着父母亲在逃难,苦难的生活让我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本领,我十二岁的时候,什么活计都会干了,父亲还教了我不少功夫,这些功夫在当时的唐人街,已经足够自保了。加上当时中国常年的战争,我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不少战斗的手段,以及逃跑的方法,这为我以后在唐人街立稳脚跟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刚到唐人街的时候,我跟大多数人一样,干着苦力的活。我还记得,那时候是给一家美国的工厂挖泥土。因为中国劳动力便宜,老板很喜欢我们这群中国劳工,所以每天几乎都能接到活。只是可惜,因为我们价格的低廉,给当地的劳动力市场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尤其是爱尔兰人。在我们唐人街周边,也有一个比较大的群体,那就是爱尔兰人群体。他们很凶残,也有自己的帮派。以前中国劳动力不足的时候,都是他们在控制着旧金山的劳动力市场,后来等到中国逃难的人多了后,劳动力也多了,价格马上就便宜下来。我们的活计多了,他们就不干了。”
老人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他们不干了怎么办?你以为他们能跟你讲理?才不呢!他们很直接,过来就干,一个个手里拿着铁锤、铁锹、铁管、砍刀,砍刀我们就砍,砍死最好,砍残也没关系。你想问他们为什么不去找公司老板谈对吧?他们不傻,他们知道在公司老板眼里,他们也不过就是一群劳动力而已,根本没有跟公司老板谈的资格。公司老板都是什么人啊?都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白人至上嘛,爱尔兰人自然也不放在他们眼里,只不过相对来说,社会上的地位比我们中国人高点罢了。爱尔兰人失去了工作,把怒气发泄到我们头上,一次次过来砍杀我们,把我们的一些帮派也惹恼了。劳动力市场是有帮派控制的,既然爱尔兰人有帮派,咱们中国人也有帮派,眼看着自己的同胞一次次被砍杀,帮派的老大坐不住了,于是就谋划着对爱尔兰人进行一次偷袭。”
老人的眼里突然亮起了一道光,似乎那天血战的场景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我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下着倾盆大雨,按照之前的约定,唐人街里的几个帮派都派出了人员参加这次突袭。平时在唐人街里,这些帮派之间都是水火不容的,各自有着各自的地盘,各自有着各自的生意,但是在大敌当前,中国人是团结的,大家都放下了成见,团结一致对外。那是我在唐人街混下来的第四年,我已经十六岁了,常年的残酷劳动让我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浑身都是力气。当然,这不瞒你说,刘警官,我那时候也加入了一个唐人街里比较大的帮派,纵横四海帮。不过那时候我还没有名气,只是帮派里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我被帮派指派与其他帮派联合组成一队杀手,在那天晚上准备去偷袭爱尔兰人的大本营,也就是距离我们唐人街不远的地方一处公寓。”
“那天晚上我们全部都是赤裸着上身,手里拿着大砍刀。天上虽然下着冷雨,却丝毫不能浇灭我们心中的火焰。当时的政府对枪支管理得比较严,我们手里存货不多,加上当时唐人街里的中国人,大多都是习武出身,以及从战场上过来的老兵,身手都不错,所以我们帮派的老大们认为,可以用刀去执行这次突袭任务。我和其他几个帮派组成的杀手团一起,大约有四五十个人,从唐人街的大本营一路朝爱尔兰人的大本营偷摸过去。本来以为计划周密,但是却不料走漏了风声。可能是帮派内部有爱尔兰人的内鬼吧,我们这次突袭行动被告了密。等到我们来到爱尔兰人大本营之后,突然发现,整个大本营里空无一人。这时,突然,公寓里亮起了灯,我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妈的,周边不知道涌出多少手持砍刀铁棍的爱尔兰人,他们一批批地、默默地朝我们围过来。一场突袭战变成了一场突围战。”
“刘警官,我这里插个题外话,当时旧金山的警察局,对于帮派的打压还是挺严厉的,规定不允许帮派之间在公开场所斗殴。所以不管是我们唐人街里面中国人自己的斗殴,还是与外国人之间的斗殴,大家都有一种默契,砍死砍伤听天由命,都不吭声。被砍了,痛了,自己忍着;命不好,死了,挖个坑埋了,只能说明你实力不济。所以那天晚上的这场屠杀,大家都是默不作声,只管往死里砍。你想想啊,那天晚上那么大的一场雨,对方估计有一两百人,而我们这边只有四五十人,力量太过于悬殊了。西方人的体格健壮,身材高大,搏击技术一点都不比我们中国的武术差,这一场斗殴打下来,我们死伤惨重,只有几个人活下来了。而我,就是其中之一。我当时根本就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拿着砍刀,咬着牙,砍刀洋人就砍,专挑脖子砍,一刀基本就废一个人。我可能那时候年轻吧,力气也大,身手灵活,下手也狠,不知道砍倒了多少人,大概有十多个吧?这是我初出茅庐后成名立万的第一仗,打出了我番茄汤的名声。后来精疲力竭了,同伴们也倒下得差不多了,不知道哪个爱尔兰人在我背后给了我一个闷棍,我就倒下昏迷不醒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和剩下几个活着的中国人都被爱尔兰人抓住,绑在唐人街街口的门头上。我浑身麻木,但是很庆幸自己还活着,脑子里想着,怎么还有这等好事?爱尔兰人居然没有将我们杀死?一直等到帮派里的兄弟们把我从门头上放下来,我才感到浑身疼痛,特别是下身剧痛。你猜到了,对吗?刘警官?就是你想的一样,我被这群爱尔兰孙子阉掉了!身上还被用红笔写上了中国太监几个字。从此,我再也没有了男人的身份,我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阉人。这就是我现在80多岁,却没有老婆、没有任何子女、一个人在美国孤苦伶仃的原因了。等到我清醒过来后,我发了疯的从床上跳起来,下身一直在流血我也顾不上。我拿起刀就要往外冲,想砍死那帮爱尔兰孙子,被帮派里的其他兄弟拦下了。那天难得帮派里的龙头大哥都过来看我,他对我说,这个仇,他一定帮我报。但是中国人是讲究智慧的,不可盲目冲动。我当时还不理解他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不过,很快,我就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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