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陶姨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是你!我要杀了你!你这个杀人凶手,你给我——”
没有人能事先预判她的攻击性,更没有人能想到,她混在那些插花工里,早已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偷偷藏了一把剪刀在袖口。
她蛮力一开,爆发得就像一头护犊的母牛。
我来不及拉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向傅小玉撞去。
完了完了!
我最担心的事,我早已预见到的事,我极尽全力想要阻止的事——怎么可以让它在我眼皮底下发生?
“小心啊!”
我来不及再多迟疑须臾,一个健步冲上去。
撞开傅小玉的瞬间,我只觉得腰部猛地一凉。
剪刀沿着我的左侧腰肋肌刺了过去,先冷后热,最后是铺天盖地的疼痛。
陶姨傻眼了,唰地拔出剪刀。
我捂着腰转过头,因为害怕她再发难,我拼尽全力打飞了陶姨手里的剪刀。
锋利的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可怕的抛物线——
沾着我的血,飞击在苏雅韵的右脸颊上。
“啊啊啊啊!我的脸!我的脸!!!”
场面一片混乱。
我来不及去想接下来的后果,便已是头重脚轻地摔倒在地。
“小瑶!”
“姜小瑶!”
耳边乱嗡嗡的,我分不清是谁在喊我,也分不清是谁在推我,翻我,抱我。
后来,我感受到身体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
紧贴着的那个胸膛,有我熟悉的气息和温度。
我奋力睁开眼睛,乔知夜那精紧的喉结,淡色的胡茬,就像在梦里一样充满着我的视线。
“乔——”
我张开口,想叫他的名字。
可是他却连一个俯视的眼神都不屑丢给我。
“闭嘴。”
乔知夜低吼了一句。
我不敢再说话,只能沉默着集中着精力,去忍受疼痛。
从会场内部,到外面的马路,横穿一公里左右的路程。
我不知道乔知夜为什么不等救护车开进来,或许他是不希望我在这个过程中,还能接触别人,还能有机会串供。
我绝望地想,他半小时前还在警告我,不要让他抓到任何把柄。
现在可好?我连陶姨都被他们挖了出来。
如果我陶姨和我哥的事被挖掘出来,那我之前的努力与隐忍,之后的计划与目标,岂不是全都白费了??乔知夜......
我可以忍受你恨我,厌恶我,轻视我。
但我绝对不能允许你毁了我要做的事!
我的右手垂在他身后,拼着最后的力气,我想掐他的背,我想求他放下我。
我不能跟他去医院,我要去找陶姨。
我不能让陶姨落在傅小玉的手里!我不能!
可是乔知夜的背那么宽厚,我的手——除了习惯的抚摸,又何曾对他有过半点攻击的意图?
我掐他,他也感觉不到,大概就跟小猫抓痒似的吧。
于是我一边流泪,一边恳求。
“乔爷,我......我能不能......下来......”
“废什么话!你昏过去不行么!”
乔知夜不耐烦地低了一下头,我终于有机会看到了他的眼睛。
冰冷绝情如旧,却似有一团极力压抑的火苗。
好像我极力压抑的痛苦一样,压得很深,但很明显。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那一眼,就好像中了一支深深的催眠。
我闭上眼睛,想睡了。
右手攥着他西装背襟,说不定已经拽得又皱又脏。
于是我索性松开了手,沿着他的腰,滑落下来。
“姜小瑶!”
刚松开手,我就听到他在叫我。
神经病。
我无奈地想,刚才是谁叫我昏过去的?
我很累,真的很累。
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我真的有想过。
如果我就这样死了,难道不好么?
那些没有做完的事,就算不再去做了,好像也不会怎么样?不是么?
最重要的是,我能死在乔知夜的怀里。
也好,我从没奢望过能在这个男人的怀抱里现世安稳。
但至少,他的怀抱能让我安息瞑目,也足够了。
我伤得不算很重。
医生说我太瘦了,剪刀沿着肋骨划了过去,入肉没多深。
不过我觉得这跟瘦不瘦没关系。
苏雅韵倒是比我还瘦了,结果照样把脸颊撕得跟黑色大丽花似的?
所以,一定是老天有眼,我想。
醒来时,我被搁在床边那张大脸吓得半死。
果然,长的帅的人睡觉流哈喇子都帅。
“九......九爷!你怎么在这儿!”
纪冬九被我惊醒,揉揉眼,擦擦嘴。
然后突然窜起身来,一把将我抱住。
我差点被他勒得喷出一口老血。
但一个人能用这么大的力气抱住另一个人——
我只知道,当初我有多怕失去我哥,也曾抱着他的遗体抱到那么失控的用力。
“小瑶!小瑶你醒了!太好了你没死!”
我:“......”
我四下打量一圈,顿时无语。
这里怎么看都是病房吧?又不是太平间。
“我刚做梦,梦到你快死了。”
纪冬九抱着我,温热的气息从我脖颈和耳后喃喃传来。
我突然有种遗憾的错觉,难道抱着我从宴会厅一路跑到救护车上的人,并不是乔知夜,而是纪冬九。
我难过地自嘲着,乔知夜他又怎么可能那样紧张我?
彼时现场一片混乱,难道他不应该留在原处洞察一切有可能的阴谋。
难道他不应该运筹帷幄,把我露出的马脚一一收罗。
难道他不应该,陪在他那娇滴滴的未婚妻身边么?
一切,都只是我在濒死状态下,产生了强烈的渴望和幻觉是不是?
可问题是,我为什么要渴望乔知夜的疼爱?
我连在他手底下活着都成奢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这种奢望的?
另外,我濒死个屁啊。
不过是在腰上缝了七八针,估计还没有苏雅韵脸上的伤口大......
“别想了,我哥把你送来医院就走了。”
纪冬九放开我,一脸不屑地撇撇嘴。
我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避开了双眼。
真是奇怪了,难道只要一个人心脏靠着另一个人很近,就能轻易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么?
否则,以纪冬九的粗线条和潇洒恣意,又怎么可能洞察我刚刚那一瞬的心理?
可惜我跟乔知夜在一起两年多,就算靠近到-18cm的距离,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话还没说完,你就走神?我说我梦到你差点死了。”
纪冬九往椅子上一靠,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双脚毫不客气地搭在我的病床上。
然后他眯着桃花眼,一脸怨念地对我说,“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我木然摇头。
纪冬九故意拿捏作态,冲我勾勾手:“你来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我想说,其实我并不是很想知道。
见我还像个没能完全回魂的躯壳一样呆若木鸡,纪冬九叹了口气,说:“算了,不跟你废话了。反正你这种女人最是无情。就算死了,也不会在意我难不难受的。对吧?”
他站起身,准备去外面找医生。
我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开口叫住他:“哎!九爷!”
“干啥?”
他没好气地转头,瞪了我一眼:“上厕所找护工去。九爷我连你丫的身子都还没眼福看呢,可没这个闲心给你端屎端尿的!”
我连忙摇头:“不是,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我扶了扶腰,麻醉还在,也没那么疼了。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那天在商宴沙龙上发生的每一幕都足够爆头条的了。
此时我虽然表面上木讷虚弱,其实心里早已焦急如下油锅。
陶姨怎么样了?房云凯和傅小玉又怎么样了?苏雅韵,还有乔知夜——
每个人的未知状况,都会让我惶惶不安。可他们都不在,我的身边偏偏就只留一个不靠谱的纪冬九?
“就你丫这操行还想出院?”
纪冬九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我说姜小瑶,干你们这行的平时不烧香么?本来就吸倒霉的体质,你还偏偏往那疯老太太剪刀底下凑。要不这样吧,我回头从我家豪宅院子里捞条锦鲤给你炖了。补补身子,顺便也转转运——”
一听这话,我差点没缺氧。
这没听说谁家锦鲤要煮熟了才有效果的!
“九爷,后来事情怎么处理了?”
我不再多话,赶紧切入正题。我必须得知道事情到底失控到什么程度了。
我很担心,我给傅小玉挡下危险的动作,到底会不会引起乔知夜的怀疑。
我害怕我的身份曝光。
我原以为,苏雅韵不敢随便说出我是谁。
她骄纵恶毒有心计,所以才不可能公开我跟苏家的关系,来给自家的名声添堵呢。
但一个毁了容的,疯狂到恨不能要杀人的苏雅韵,可说不定。
纪冬九眨眨眼,突然噗嗤笑了一声:“你还挺操心的?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么?哈哈哈,就像刚刚追捕犯人时被人捅了一刀的优秀警察,醒来就问,怎么样了坏人抓到了么?”
我的眼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放心吧,那个疯老太太被带走了。听说她是苏立峰的前妻,对苏雅韵和她母亲怀恨在心。于是冲出来挟私报复。哎,她脑子有不清楚,据说连口供都录不了。完事儿就给先抓号子里蹲着了。姜小瑶,你是不是认识她啊?”
“啊。认识谈不上,邻居嘛。”
我说谎一说到底,送佛一送到西。
表面上故作轻松,毫不在意,其实心里已如热锅上的蚂蚁。
陶姨生活根本不能自理,被关在看守所里过夜,她一个人得多害怕啊!
想到这里,我赶紧掀开被子往地上跳。
“姜小瑶,你作什么死?”
纪冬九大手一挥,又把我给钉在床上了。
“老老实实给我躺着,我叫医生来。”
“不用的九爷,我......我还有点事......”
纪冬九可不听我的解释,大手压在我肩上,压得死死的。脸上的表情,是难得的认真和严肃。
“你以为你现在出得去么?”
他不无威胁地瞪了我一眼,嘴角勾出一丝半威胁的冷笑,“你以为,苏家大小姐的脸就那么给划了一道,她能放过你?”
我冷不丁一个寒噤,估计那恐惧表现得恰到好处。
我故作担忧且不知所措地看着纪冬九:“可是那也不是我错啊,是她们苏家自己的恩怨......”
我赶紧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反正当时场面一片混乱,大家或许真的会以为,陶姨从一开始就冲着苏雅韵去的,我不过是在混乱中被误伤了而已。
“你觉得,这些豪门千金子弟还会跟你讲道理?”
纪冬九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我无奈苦笑:“九爷就很讲道理。”
“讲个屁!姜小瑶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死,我就杀了你!”
纪冬九的玩笑,总是开得那么清新脱俗。
我有点想笑,但心里其实慌得一批。
这时候,病房的门被人敲了敲。
我以为是医护人员,可是头一转,却发现是傅小玉!
“姜小姐,感觉怎么样了?”
傅小玉一副体体面面的样子站在我面前,手里捧着一束康乃馨。
我想起那天出现在我病房门口的房云凯,这夫妻俩倒真是品位相似,风格统一。
“纪三公子也在啊?我刚从警署回来,才得空过来看看姜小姐。”
傅小玉跟纪冬九打了个招呼,然后不失礼节地走上前把花送给我。
其实我不喜欢花,娇嫩亦凋零,像这个世界上任人蹂躏的每一个柔弱女子。
但我还是小声说了谢谢,表情拘谨着。
“我先出去了。”
纪冬九跟傅小玉点了下头。
他的离开,会让房间里立刻减少了三分之二的分贝。
所有不正经的笑料戛然而止,只剩下赤裸裸的试探与过招。
“房太太......”
“谢谢救我。”
傅小玉端庄地坐下。目光落在我身上,口吻真诚,但意图深不可测。
我不傻,傅小玉也不傻。
其实我不喜欢花,娇嫩亦凋零,像这个世界上任人蹂躏的每一个柔弱女子。
但我还是小声说了谢谢,表情拘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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