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尚处于足以将她整个人颠覆的情绪之中。
并未察觉自己的眼神有些冒犯。
白桃注意到她略显匆忙的视线,眼风一睇,这才看到,容天玄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那笑堪比三月艳阳下的云絮,透出丝丝的暖意,填满她的胸臆。
一个男人,竟然也会笑得这样好看,颠倒众生。
就像是饮了酒一般,白桃微微的有些痴了。
容天玄走到桌边,坐下,将银制的托盘放上去,揭开盖子,浓郁的香味借着从窗口溜进来的风弥散开来。
白桃再也把持不住,大步向前,坐下去,抓起最中间分量最足的猪蹄,送进嘴巴里面。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无缝衔接,相当完美。
顷刻间,白桃口中盈满浓香。
唇齿碾磨,她觉得自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升华。
“慢点吃。”
容天玄看到白桃露出幸福的笑容,眸中化开缕缕柔色,将她的身影包裹。
他将面前的粉彩茶盏推到白桃面前,叮咛一声:“喝点水,慢点吃。”
白桃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卤猪蹄,眼睛都快笑成了花。
可很快,几口鲜香下肚,察觉到容天玄始终凝着自己,想到什么的白桃,犹如瞬间从云端跌入人间。
嗙啷一声,白桃颦眉,将卤猪蹄扔回到托盘之中。
容天玄凤眸如潭,划开一抹清漪。
华音再也忍不住,上前叱道:“公主殿下,你此番言行,未免太过粗莽,陛下贵为一国之君,不该受你这般苛待!”
华音杏眼圆睁,口齿带刺。
“退下!”
白桃还没有反应的时间,就听对面的容天玄忽地怒喝一声。
她胸口一紧,反被吓了一跳。
因坐的距离近,白桃能够切实地感受到容天玄眼底的怒意。
最意外的人,当属是华音,容天玄非但没有反感白桃的行为,反而大声叱呵她。
华音抿住嘴唇,眼神倔强,心底却是满腹的委屈。
白桃看了眼还在托盘上晃悠的卤猪蹄,眼神微微黯了黯,“确实是我不知礼数了。”
以往都是她同容天玄单独相处,习惯了没大没小,她向来是这样的性子。华音的话,对她来说也是种提醒。
她跟容天玄之间,毕竟还是有身份的鸿沟。
很多时候,在他面前,该去懂得要有所收敛。
容天玄视线从白桃身上掠去,似一阵乍起的风,吹拂在白桃身上,令她感到了丝丝冷意。
随后,容天玄再次沉声对华音,道:“你先行回去吧。”
“陛下,华音要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安危!”
华音秀美绞住,眼底清光汇聚,似要聚成一片苍茫的海,即将要倾泄而出。
她委屈,从未感到如此的委屈过。
容天玄在登基之前,贵为弘阳王。
从他成年,在外建造府邸开始,华音就守在他身边,做他的一等大丫鬟。
即便容天玄生性孤冷,沉默寡言,可也不曾对她疾言厉色,那一眼,带着逼人的怒意,好似炮烙一般,在她心口处烙下了伤疤。
“朕的安危,自有外面的寅天卫保护,你先行回去!朕的命令,难道只是儿戏?”
华音眼神黯然,只得告退。
白桃内心瑟瑟,没想到,容天玄生起气来竟是这般模样。
不过,方才华音出言顶撞的人是她。
容天玄却第一时间维护了她。
这意味着什么?
白桃心里还有些小期待,好心情犹如雨后的笋,正努力地勃发而出。
容天玄撩了一下袍摆,由于注意力过分地集中在他身上,白桃随着他的动作,身上震了震。
容天玄眼芒转来,声音和悦,不似了方才那个凝眉沉目的他,“十两,趁热吃。”
白桃再次愣住,心底里似是有什么乐器演奏起欢快的音乐来。
她木然抓了托盘上的猪蹄,僵硬地一口一口塞进嘴巴里面。
味蕾上面弥漫开的香味,再次征服了她。
看她吃的欢快,容天玄就守在一边静静喝茶,
屋内安静下来。
窗外的风一下下轻敲窗棂,发出娑娑的声音。
这极小极小的声音,甚至比不得白桃心口的搏动声。
她将猪蹄重新放下来,水眸之中皱起一个漩涡来。
“容万两,即使我吃了你好心送来的东西,也不代表我原谅了你。”
将话说完,白桃神情一讶,才意识到自己在冲动之下,说了不该说的。
她跟容天玄之间,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又哪来的原谅不原谅?
只是她先动了情,才导致清醒他们彼此的关系之后,失望于这个无情的现实。
这并不是容天玄的错,而是她的。
白桃嘴唇干涸,时不时挑起眼风来,神色紧张地将坐在对面的容天玄望着。
窗外,云霾滚来,遮了月光。
容天玄身上,大半都被卷入突然而至的阴影之中。
等不到他任何话,白桃加渐渐没有了耐心。
这时,就听他用极其沉冷的声音说道:“我们之间何来原谅之说?这样的词语,太过熟络,不适用于我们之间的关系。起初,我们本就是互相利用。”
听罢他的话,白桃胸口重重绞住。
就像是有只无形的锯齿,正在里面兴风作浪。
她从未如此痛过。
痛得眼前昏黑,心底绝望。
呵,白桃,你有什么好难过的……
他说的都是现实啊,现实。
白桃颤着手,胡乱抓了桌上的粉彩百蝶茶盏,灌了一口茶水,似用茶的清香,化散口中弥漫的苦楚。
可是,不管用。
她心痛难抑制,丝丝苦楚熏花了她的眼睛。
她冷笑,笑声干哑,刺耳。
白桃所不知道的是,在说出那番话之后,容天玄的视线始终紧盯在她身上。
容天玄在观察白桃的反应。
虽然刚刚那番“本就是相互利用的话”有悖于他真实的心意。
可也只有这种方法,才能够直观地了解到白桃的感情。
看到她双眸黯淡,眼底凄楚,身体甚至不受控制地暗暗发抖,容天玄冷冽的凤眸之中,升起一团柔软的云絮。
若是没有猜错,她是在乎他的?
甚至,有可能对他还会有更深的感触。
若不然,她又怎么会如此难过痛心?
容天玄忽然有些后悔,说出冷血无情的话,伤害了白桃。
白桃的心意,他有所感觉,只是,还不敢确信罢了。
而他,竟然为了要试探她,犯了糊涂事。
在来这里之前,容天玄已经从花思那里听说,白桃两次潜入五里别院,询问他的安危,甚至不惧艰险,亲自前往忘水去救他。
当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容天玄胸口难得有了些微的温度。
那时候的他才察觉,自己的血并非是冷的。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容天玄才意识自己对白桃的感情。
通过几次相处,他察觉,每当她出现的时候,自己的视线就总是会不自觉地停留在她身上。
被她的小聪明,小把戏逗笑。
无论是她狼狈的模样,耍小聪明的模样,贪生怕死甚至是贪吃的模样,都深深地烙刻在他的脑海之中,抹也抹不掉。
他以为此生与情爱无缘,却不知,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沦陷。
因为她,他第一次体尝醋意,他甚至不愿意她跟任何一个男人有过多的接触,哪怕是她的大师兄也罢。
他只想独占她的俏黠,独占她没心没肺的傻笑,独占她的春秋悲喜,容颜如骄。
过去,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也曾抗拒过。
可这次忘水之行,如此难忘。
看到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看到她为他痛心难过的眼神,容天玄觉得,自己怕是脱不开身了。
脱不开身又怎样?
那就这样陷下去好了……
就见,白桃颤颤地伸了手,从托盘之中抓了个卤鸡腿。
她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不想在容天玄面前哭出来。
随后,白桃开始疯狂地往嘴巴里面塞鸡腿吃,似要将自己的愤怒跟不堪全部都吃进去。
可是,眼角终究湿了一片,涔涔地落了满衫。
她拼命地,毫无形象地啃食鸡腿,一边落着决堤的眼泪,嚎啕哽咽道:“容万两,算我轻贱自己,为了你,我差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我这个人,贪生怕死,除了给师父报仇,再没有别的目标跟追求。可你知道吗?当得知你在忘水失踪,我多么难过惊恐吗?我不眠不休,连好吃的鸡腿都吃不下去了……”
白桃将鸡腿从嘴里面拿出来,努力睁着白泪水弄花的眼睛,在容天玄面前晃了晃。
虽然容天玄很心疼白桃。可是,看到她现下这副样子,嘴角便忍不住划开一抹笑容来。
白桃看到,哭得更加伤心,伤心的同事还不忘继续啃鸡腿。
因为,这卤鸡腿太好吃了。
她要将自己的委屈跟难过,随着这卤鸡腿一同消化掉!
“姓容的,你竟然还笑得出来!我独个儿牵了你的马跑去忘水,骑了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胯下被磨得起了水泡,可仍然强忍着,就为了担忧你的安危,想要及时感到你身边,救你于水火。可……竟然!哇!”
白桃哭得像个孩子,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搵去泪水。
过去,她还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会这样多。
“容万两,你这样说,知道我有多伤心吗?是我错了,对你动了情。就算你对我没感觉,也不要伤害我好吗?我很难过,这里好痛啊……”
此刻,犹如有千万根利刺,扎在白桃胸口。
她一手撑在桌面上,才强撑着,没有倒在桌面上。
她确实好痛,难过的随时都会窒息。
容天玄看在眼里,心似刀割。
他早该察觉的,他们早已经将彼此深深地烙印在心底,甚至是骨血之中。
他恍然所觉。
其实,白桃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重要。
白桃正哭得伤心,忽然感到腕上被施了股力道,自己被这股力道带起身来,紧接着腰上一紧,身体便不受控制的扑上面前那堵坚实温暖的怀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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