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浅望着它,心里莫名闪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同命相连。她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将她抱在了怀中,走上楼,敲开了那扇犹如地狱一般的大门。
昏黄色的灯光,随着房间的门,争相蜂拥着灌入林浅浅的眼底。
林浅浅下意识地眯起了眼,觉得眼睛有些刺痛,她抬起手来,揉了揉,手上湿淋淋的,不知道是不是又哭了的缘故。
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板上。房间里静得可怕,雨水砸落的声音听上去惊人地可怕。
林浅浅对面的墙壁上,那道漆黑高大的身影颤了颤,像是被惊动了一样,晃了晃,影子看上去更加黑郁。浓浓的,像是有重量一样地压在了人的身上。
陆向东从沙发上抬起头来。
林浅浅缓缓走了进去,她的视线,落在了沙发旁边,那一地的烟头上面。屋子里面,还有一股清晰可闻的烟味。林浅浅怔了怔,不由抱紧了怀里的猫。
黑猫吃痛,不明所以地低呜出来。
陆向东望着她,表情有些一瞬间的僵硬。站在他面前的林浅浅,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干的。黑色的长发被雨水淋湿过后,粘在了脸上,就连睫毛,都因为被水湿润过后,更加漆黑浓密。
黑色的发,白色的脸。
黑得惊心动魄,白得惨不忍睹。
衣服湿漉漉地挂在身上,将林浅浅的身材衬托得愈发动人,只是此时,陆向东已经没有了心思去欣赏林浅浅的美丽。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林浅浅的脸上。她的脸,白得看不见丝毫血色。
唯一不是白的,只有她黑亮异常的瞳仁,以及血迹斑斑的下唇。直到此时,她的牙齿都仍然咬在单薄的唇上,牙齿和下唇接触的地方,有一圈醒目的苍白。看样子,林浅浅咬着自己的力气并不算小。
她像是恨不得要将自己的下唇给生生咬下来一样。
怀里的黑猫瞪着一双绿莹莹的双眼,对着陆向东咧开了嘴,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看上去格外诡异。
没有人说话,雨水落在地板上面的声音,空阔,恐怖。
林浅浅站在沙发面前,头发上滴落的水淋洗了地毯上面不小心掉落的烟灰。许久,陆向东才张开了嘴,迟疑了一下,喊出了林浅浅的名字,“林浅浅——”
向来冷静自持的声音,颤抖得不成原样。喉咙里仿佛被火灼伤过一般,说话间,满是沙哑。林浅浅失神的瞳仁瑟缩了一下,似乎是微微回过神来,她稍稍抬起了头来,瞥了陆向东一眼,僵硬的身子动了起来,迈开脚步,从陆向东身边走过。
“我去给你做饭。”
相比与陆向东而言,林浅浅的声音更加令人惊异。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伶俐,像是被雨水冻僵了一般。她的动作也是这样,缓慢,僵硬。陆向东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双手,不知不觉在身侧握成了拳头。
陆向东愣了愣,走了过去。林浅浅正穿着那身湿淋淋的衣服,在厨房里面切着茄子,陆向东记得,自己似乎告诉过林浅浅,他最近想要吃鱼香茄子。当时她正捧着一本厚厚的文学书籍看着,笑了笑,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林浅浅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陆向东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背上,有些痛,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正常一些,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她明明不想这样的,她应该哭,或者揪着陆向东大闹一场,质问他心里到底将自己放在什么位置。
可是没有。她像是翻阅了一本令人悲恸的书籍,迫不及待地想要快速将这一页翻过去。
陆向东看着她颤抖不已的手,有些怀疑会不会林浅浅一个不小心,就将自己的手给剁了下来。他望着林浅浅的侧影,额头上的头发垂了几缕下来,在脸上投下了斑驳的阴翳,挡住了他的表情。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林浅浅才转过了身,看了陆向东一眼,淡淡地道,“好了,你慢慢吃。”
“你呢?”陆向东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
林浅浅曾经爱死了他这种冷静,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动摇到他的心一样。不管再大的事,陆向东就算有过惊讶,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下一刻,就又重新复原。
就像是一片汪洋,不小心落下了一颗石子,激起朵朵涟漪,可还没有来得及观看,水波就被更大的风浪所吞噬,什么都没有剩下。
大海,还是大海,不会有丝毫地改变。
就是这种波澜不惊的沉稳,让人着迷,入神。然而现在,林浅浅心里无比憎恨着这种冷静。她很想抓着陆向东的手,质问他,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在他欺骗了自己,利用了自己之后,他难道都没有一丝一毫地愧疚吗?
他用自己挡在她的前面,让风霜,冰雪,刀剑,利刃穿透了她的身子,让她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时候,还能这么若无其事的笑着,他都不怕有报应吗!
不,他其实没有做错什么。他已经用他的方式给了自己补偿。林浅浅苦笑了一声,除了爱,陆向东给了她她想要的一切。他给她所有,用来补偿他从她身上夺去的。
他对谁都残忍,对她的温柔,却比残忍更残忍。
林浅浅的脑袋里乱糟糟的,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回答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地回了房间,留下了陆向东,和一桌的饭菜。她终究没有让他饿着。她连最后的勇气和尊严都没有了。
房间的门被林浅浅关上,再听不见那个人的声音,看不见那个人的面容。
林浅浅满满积蓄起来的心里顿时空了起来。她在床上坐了半天,也没有睡着,翻来覆去,全都是小周说过的话。与之相随的,是陆向东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那些曾经迷恋和痴狂的笑容,在眼前不断地放大。
林浅浅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她烦躁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在柜子里面折腾了半天,翻出了陆向东在这里逗留时,偶尔留下的香烟。林浅浅愣了愣,将烟握在了手中,坐在窗台边,点燃,看着它们在厚重的夜里,闪烁着微弱的火光。像是黑夜里唯一的温暖。
袅绕的烟雾,在眼前升腾,纠缠,又缓缓散开。似乎连带着什么情绪也一起,在空气里慢慢消失干净。
林浅浅忽然想起,有段时间,她在夜里惊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陆向东就是这样,点着烟,夹在手中,站在窗台边,望着外面空无一物的夜色。林浅浅觉得好奇,便问他,到底在看些什么。
陆向东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她,只是说,没什么。
那个时候,林浅浅以为,他是在敷衍自己。然而现在,她站在窗户面前的时候,才忽然明白过来。其实,真的是没有什么,只是害怕,害怕着,那谁也无法预料到的未来。
烟圈,在空气里一点一点地消散,溶解。
有风吹过,长长的烟灰禁不起这冷风,掉落下来,落在林浅浅的手上,滚烫异常。林浅浅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指,惊醒过来。陆向东的面容,也瞬间从她的眼前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望着自己被烫伤的手,像是终于从一场漫长而痛苦的噩梦中惊醒过来一样。梦醒了,什么也没有。除了一颗不再澄澈透明的心。
林浅浅抿起了唇。
当真是真的一梦了无痕吗?不,她做不到。林浅浅的脸色沉了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它不是一场梦,一切都回不到原点了。赵老板和方缜都因为她的固执,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她没有办法还若无其事地对陆向东挥挥手,告诉他,好了,游戏结束了,一切都到这里吧,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欠,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林浅浅眯起了眼,茫然失神的眼里,渐渐被一种更加冷漠的情绪所代替,仿佛所有的风雨,都落在了她的眼睛里面一样,被雨水冲刷过的眼,冷得让人无法直视。雨不知不觉间已经小了下来。
还剩下几滴,疏落地打在枝头。一夜风雨,让本就只剩几片树叶零星地在空中飘摇的大树,彻底光秃起来。
静静地望着天边渐渐变得通彻的夜色,林浅浅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许久,她在最后一支烟也燃完的时候,按灭了烟头。
陆向东,既然我们注定不能浪迹天涯,那么,就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林浅浅疲惫地闭上了眼,转了个身,靠在了冰冷的窗户上面。脸上,是一夜未眠过后的怠倦与晦暗。
林浅浅第二天就发了很严重的高烧。
一整天都在不停地擤鼻涕,流泪,说胡话,格外地难受。
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在冰与火之间,煎熬痛苦。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有的时候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有的时候又嚎啕大哭。嘴里总不停地咒骂着,同一个名字,翻来覆去地被咀嚼,直到乏味了,也舍不得闭嘴。
看样子,是恨不得将那个人咬碎了,吞进肚子里面去一般。
林浅浅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理智被火灼烧,痛苦不堪。热到极限的时候,像是有人将冰袋放在了自己头上,抱着自己,小声地说着什么。声音平静而缓慢,偏偏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听见那个人嘴里到底说了些什么。
冰袋在头上,并没有丝毫减轻痛苦。
淋了一夜的雨,林浅浅的身子发起烧来,根本就不受控制了。
她的身子越来越烫,说话也更加含糊起来。
沉重的身子被人从滚烫的火里捞了起来,鼻子间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偏偏不仅没有让林浅浅放下心来,还让她的情绪更加激动起来。她拼尽全力地想要推开抱着自己的那人,试图逃离那股气息。
然而滚烫的身子所能使出的力气只是九牛一毛,别说推开那人了,她只是用尽力气挣扎了几次,就再也使不出丝毫力气,软绵绵地倒在了那人怀中。
没有成功逃脱,让林浅浅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令她惊惧,甚至厌恶的气息总算是远离开去。
林浅浅松了口气,安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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