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公嗣走了,苏唯看了看还站在房里的陆越,瞥了他一眼,陆越便转身走了,只剩下蒋晔和苏唯两个人,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起来。
方才苏唯忽然对她发了一通火,蒋晔还没来得及解释,爹爹便来了,刚才跟爹爹说的话,苏唯也听到了,知道她大半夜明知道是这个人还一个人追出去的原因,虽然还是生气她不顾自己的安危,但涉及到她二哥的事,她这么着急也是情有可原,这么一想,自己方才对她发火有些过分了,可是又觉得自己发火也是担心她,万一她真的出了事怎么办?这么一想,这道歉就张不开嘴。他在蒋晔身边向来是说个不停,从来没有两人都沉默的时候,如今这沉默越久,越觉得尴尬,就越是张不开口。
尴尬了良久,苏唯踌躇半晌,还是开不了口,还是蒋晔看他只是站在自己床边,却半天不说话,知道他是为刚才的事感到不好意思,想了想他终归也是担心自己,便对他笑了笑,主动叫他:“苏唯?”
“嗯?”他答应得倒是很快,大约就等着蒋晔主动叫他呢。
“我想睡了,你不回去睡吗?”蒋晔看着他问。
“啊?”苏唯楞了一下,原来叫他就为了跟他说这个啊,当即有些失望地低下头,还是答应了一声:“那,我先回去了?”
“嗯。”蒋晔只是点头,看着苏唯缓缓转身,背影落寞地往外走,看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又叫他:“苏唯!”
苏唯立马转身:“怎么了?”
看着动作过分迅速的苏唯,蒋晔无奈地叹了一声,看着他说道:“我知道你刚才是担心我,所以,我没生气。”
“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他是害死你哥的人,没有问清楚就贸然发火,是我不对。”蒋晔先递了梯子,苏唯很自觉地就爬了下来。
蒋晔看他很真诚地道歉,便笑了笑:“没事,我没生气!快回去睡吧!”
“真的?”苏唯有些小心地问道。
“真的!”蒋晔点头。
“我就知道!你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呢!”苏唯一个箭步回到蒋晔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哎!”蒋晔无奈:“别拍我,万一拍到伤口怎么办?”
“切!”苏唯撇嘴:“你伤在腰上,肩膀上又没有伤,当我傻啊?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也回去睡觉了,这一通折腾,我快困死了。”
“快走!快走!”蒋晔故作不耐烦地赶他。
苏唯瞥她一眼,高兴地转过身走了,终于又恢复了他漫不经心的模样,还是这样让蒋晔习惯一点。
苏唯第二天一早醒来,打算来看看蒋晔有没有醒,便见到她正站在门口,就凑在那个尸体旁边,顿时忍不住干呕起来,不敢靠近:“蒋晔!你干什么呢?”他隔得老远开始喊。
蒋晔听到他的声音,惊喜回头,指了指面前的尸体:“我在看这个人到底是谁,你过来帮我一起看看?”
她绝对是故意的!苏唯这么想着,又往后撤了两步:“不了不了,你自己看吧,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苏唯说着就要跑,也不知道那小丫头怎么想的,竟敢靠尸体那么近。
蒋晔其实胆子也不大,好在这是白天,家里又有别人在,才敢凑过来仔细查看。
考虑到这个人可能会变换不同的样貌,伪装成不同的年纪,她便对着这具尸体,把自己在京城曾见过的,身形差不多的男子都想了一遍,筛选一遍之后,还是想不出来可能是谁,正好苏唯远远地端着早饭过来了,只是隔得老远他便站住了,冲着蒋晔喊:“我,我反正不给你送过去啊,你过来吃吧。”说着就端着早饭跑了。
蒋晔忍俊不禁,没想到他胆子比自己还小,挑了挑眉,跟着去了他的房间。
苏唯正在摆饭,见到蒋晔进来立马跳开了,盯着她问:“你,你洗手了吗?”
“没有啊。”蒋晔答得坦然。
苏唯连忙又跳开两步:“赶快去洗手!”
“哦。”蒋晔淡淡地点了点头,路过他的时候故意往他那边靠近了两步,果然见到苏唯尖叫着跑开了,她便在他身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苏唯一看她是故意作弄自己,故作生气:“蒋晔!你再敢吓我,我,我就晚上扮鬼吓唬你去!”苏唯想了半天总算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
额,蒋晔还是有点害怕的,抖了抖身子,连忙乖乖洗手,不敢再故意作弄他。
苏唯坐下来后看蒋晔一直站着,便有些奇怪:“你怎么不坐下?”
蒋晔无奈地指了指自己腰间:“腰上的伤好疼,不敢坐。”
“疼?不是说没事了吗?”苏唯不解。
蒋晔只能白他一眼:“没事了是没有性命之忧,但是伤口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好?”
“那你还不赶快回去躺着,你还下地,你还去看尸体?蒋晔你是不是疯了?”苏唯一听伤口根本没好,当即忍不住要敲一下自己的脑袋了,是他傻了,一大早见到蒋晔没事人一样凑在尸体旁边,只顾着害怕了,都忘了她身上还有伤。饭也不吃了,拿过蒋晔手中的包子,小心地扶着她的胳膊:“我送你回去躺着。”
“额,也没有那么娇气。”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蒋晔有些无所适从,连忙推拒道:“就是还没有好彻底而已,但是走路还是可以的。”
“可以什么可以?”苏唯现在已经反应过来了,她伤在腰间,按说不应该乱动,免得牵扯伤口,所以很是坚决地扶着她的胳膊要送她回房间躺着。
蒋晔无奈,只得由着他,路过门口的时候,故意吓他:“你现在不害怕了?”
苏唯小心地瞥了一眼门口那东西,连忙移开目光,故作淡定道:‘谁怕了?’
“切!”蒋晔不屑道:“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躲得那么~远。”她故意张开手很夸张地比出一个距离。
苏唯一手扶着她,一手迅速抬起在她额头上轻敲了一下,嘴硬道:‘我那才不是害怕呢,我,我只是觉得恶心。”
“哦,原来不是害怕啊。”蒋晔的尾音拉得长长的,一听就是故意的。
苏唯瞪她一眼:“好好养伤吧你!”把人送到床边,刚想让她坐下,便看到蒋晔一下弹了起来,苏唯还很震惊:“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伤口了?”
蒋晔红着眼睛点头:“那个,你还是别动了,我自己来吧。”刚才苏唯按在她坐在床上的瞬间,牵扯到了伤口,方才只是隐隐作痛,这一下,可真是疼得她差点喊出来,也不知道当时被砍这一刀的时候她怎么忍住没出声的。
苏唯一看自己碰到了她的伤口,当即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连忙问道:“那怎么办?我看看,是不是又流血了?”
“没事没事。”蒋晔连忙拦住他的手:“就是不小心碰到了一下,现在已经好多了,那个,你帮我把早饭送过来吧,我饿了。”
苏唯见她眼眶都红了,觉得好像不是她说得那么轻松,但是见她严防死守拽住自己的胳膊,忽然明白过来,男女有别,她这是害羞了,想了想也觉得不妥,便松了手,临走之前还不忘吐槽一句:“就知道吃!”
蒋晔对他笑了笑,好不容易把人送走,自己小心地掀开衣裳看了看,上面的纱布上果然有血迹渗了出来,这么一看,就觉得更疼了,疼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只是这眼泪大概一多半不是因为疼,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她现在自己也搞不清楚,生怕苏唯突然进来,连忙放下衣服,小心挪动着在床上躺下。只是躺好了她才发现,这样一来,自己就只能躺着吃东西了,好像有点困难,还有点不习惯。
苏唯很快端着早饭走了进来,顺手把房门砰得一声关上了,还说不是害怕,蒋晔嗤之以鼻。
他进来看到蒋晔已经躺下了,索性把东西都端了进来,看她躺着不方便吃东西,便主动端了碗说:“我喂你。”
“不用不用。”蒋晔连忙摆手,想要接过他手中的碗,苏唯却举着碗往高处一送,蒋晔躺着,便够不到了,只能说道:‘那个,我吃包子,包子哈哈。”说着连忙伸手拿了一个包子狠狠咬了一口,塞得嘴里满满的,看着苏唯笑,示意他真的不用喂自己。
苏唯看她着急往嘴里塞包子,还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好像生怕自己会喂她喝粥一样,忽然有点生气,便把碗重重放在了桌子上,蒋晔听得心惊,又不敢说话,只能看着苏唯坐在自己旁边沉默。
又是沉默!蒋晔咬着包子也觉得不香了,怎么感觉苏唯这几天总是怪怪的?
啃了半个包子,面前的人还是没有说话,蒋晔小心地咽下包子,试探着问他:“你,不饿吗?”
“不饿!”苏唯没好气,气都气饱了。
“哦。”蒋晔好心的询问被对方堵了回来,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有点尴尬,又咬了一口包子,不敢看苏唯,心里想着他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之前还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可是现在已经完全猜不到了。哎,如果大哥在就好了,他肯定什么都知道,还有外面那个人,大哥也一定能找出他之前的身份。
蒋晔这个习惯很不好,总是想着想着就想远了,苏唯自己生了半天气,却见她只是问了自己一次饿不饿,就不说话了,忍了半天,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只见她也不吃包子了,举着半个包子又在发呆,顿时觉得自己要被蒋晔气死了,她怎么什么时候都能出神?
“你自己吃吧,我走了!”苏唯真的被气到了,竟然真的不管她了,起身就要走。
蒋晔连忙回神:‘啊?你怎么了?”她还在后面问呢,苏唯已经出门了,听着房门被他重重的关上,蒋晔叹了口气,腹诽:能不能小心一点啊,再这样下去,房门都要被他摔坏了。
苏唯大概是又生气了,蒋晔虽然不知道他为何生气,但是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总还是有的,想了想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索性也不想了,吃了包子,又从床头的抽屉里找出药瓶,小心地拆开纱布,果然,伤口开裂了,自己看着都有点害怕,又要自己上药,不能闭眼,只能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艰难地把药涂在了伤口上,伤口接触药粉的瞬间,疼得她差点喊出来。
好不容易上了药,又找出纱布把伤口包好,蒋晔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可惜,伤口不能碰水,这么热的天,她也不能洗澡。
处理好了伤口,蒋晔决定暂时在床上躺着比较稳妥,而且门口那个人她已经看过了,样子都印在脑子里了,现在剩下的只是把他跟自己在京城见过的人在脑子里做个对比。
她从小在京城长大,见过的人数不胜数,但是有一个毛病,就是记性不太好,如果是与自己没什么交集,或是没有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她必定是记不住的。比如她现在想家里那些下人,多半她是没有什么印象的。
而这个人,第一次见面就能让她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说明当时她一定对这个人印象深刻,但是应该也不至于深刻到跟沈思嘉一样,再见面一下就能把他认出来。
这样一来,范围就小多了,令她印象深刻,但与她关系又不是那么大的中年男子,身材高瘦,这样的人,蒋晔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忽然灵光一闪,她想起一个人。
连忙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个人的相貌,却不由皱眉,那人跟这个人长相并不相似,而且,年纪看起来也比他大多了,会是同一个人吗?
蒋晔不敢确定,只是既然想到了,便不由得深想,越想越觉得两人有点像,尤其是,那双眼睛。
蒋晔当时之所以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留下深刻印象,正是因为她离开之前,偶然一瞥,对上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阴翳诡异,让她看了就觉得不舒服。两次正面交锋都是在漆黑的巷子里,其实看不太清楚他的眼睛,但是黑暗中,蒋晔总觉得他的眼神,似曾相识。
虽然那个人有一把灰白的胡子,看起来比这人大了不知多少,但是既然见过他假扮二哥,想必扮老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蒋晔想到这一点,便忍不住要从床上爬起来再去查看一番。
正好德生在敲门:“姑娘?”
“进来。”蒋晔连忙说道。
德生这才推门而入,他是受侯爷之命来探望姑娘,顺便把尸体带走的,侯爷还是觉得把那个东西留在姑娘这里终是不妥,而且这么热的天,留得久了只怕腐变,所以让他赶快派人送走。
他说明了来意,蒋晔也并未阻拦,反正要看的她都已经看过了,剩下的,她也做不了什么,只是,她得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大哥。
她现在不方便起身,便叫德生:“你能不能帮我给大哥写一封信,我说,你写。”
德生点头,拿来了纸和笔,示意蒋晔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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