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百姓被白珞推得东倒西歪,那仅存的没有被薛惑几根木头给戳碎的铺子,最后也被白珞给一掌推了去。
兖州百姓还未从知琼妖化的惊骇中回过神来,骤然见到一只庞大的巨虎自兖州上空一扑而过,几个胆子小的立时就被吓得晕了过去。
白珞一身灵力都恢复了,却没见她化作虎形时比以前好上哪怕那么一星半点,倒是力气更大了些。她白色的虎掌在那酒楼顶轻飘飘地借了个力,那结了彩绸的酒楼顶顿时彩绸连同瓦顶都齐齐地塌了,自空中簌簌而落。
郁垒见白珞那般模样,没头没脑就往城外蹿,也顾不得自己身上还受着伤,紧追而去。
一旁的陆玉宝与姜轻寒见状也要追去,却被薛惑一手拎了一个人的领子给生生拖住了:“你们两是不是闲得慌?”
陆玉宝与姜轻寒同时说道:“她受伤了!”
姜轻寒:“要药!”
陆玉宝:“要鸡!”
薛惑:“……”
陆玉宝挠了挠头,忍住心里的无奈与烦躁对着空中高喊一声:“她力气大了,吃得更多!”陆玉宝也不知自己嚎这一嗓子郁垒听没听见。但他估计就算郁垒听见也还是会被折磨一番。
薛惑拎着姜轻寒的衣领子把他拎了过了,指了指路旁那几个被白珞吓得翻了白眼口吐白沫的几个人:“还有这些人需要救治呢。另外这兖州城变成了这般模样,如今沐云七子怕是一时半会儿来不来了。还得去姑苏将三娘请了过来才是。”
薛惑叹了口气,遥遥忘了一眼白珞离去的天边,心中叹道:“这个白燃犀每次打架、降妖之后总会留下这么些烂摊子。这都上万年了也没什么长劲。”
另一边郁垒追着白珞行了不知道多久,落进了一片密林之中。一进入山林郁垒心中便蓦地一颤。这山林不是别处,正是信都的后山。在这后山虽然见不到佛寺残垣,但却隐约还能闻到佛寺余香。那是千百年间浸渍在这山林中的气味,渗进了每一棵树、每一株草中。
郁垒左腕那一处又开始隐隐生疼,左手背上一根青筋突突直跳,那只饕餮似乎又要从他手背上跳出来。郁垒眸色一沉,将左手收起藏进袖中。
“轰隆”一声巨响,郁垒慌张地抬起头来,很轻易地便找到了那声音的来源。白珞不知为何一掌呼向山崖,将那山崖削了一块下来。
郁垒何曾见过这样的白珞?五十五年前他见到白珞时,白珞被剜去灵珠就和寻常女子无异。白珞这般模样,郁垒只在宗烨的记忆中看过几次。但那些记忆也都不甚清晰,何况郁垒常常排斥着宗烨的记忆,自然也不记得,宗烨曾经照顾白珞时,是有多么艰辛。
若是陆玉宝在这里的话,见到白珞想拆那山崖只会任她拆了去。但郁垒见白珞先拆了兖州城,又要拆这信都后山,想也没想就走上前去。
他站在白珞身旁,正想拎着白珞的后脖颈子那一块绵软的黑白相间的皮毛将她从这山崖前拎开。没想到他才将将摸到白珞后脖颈那处的皮毛,白珞的尾巴便卷了上来“呼啦”一下把他给扇到了山崖上重重地一撞。
白珞一双白虎耳朵烦躁地扇了扇,一双绀碧色的虎目低头盯着郁垒,眼神中充满了警告。郁垒被白珞一虎掌压在山崖上,竟是动弹不得。
郁垒何时这样受制于人过?心中难免有些羞恼,可他又不敢动煞气,害怕再伤着白珞几分。郁垒冷声道:“你放……”
话还未说完,白珞竟然移了移虎掌,竟用一根指头堵住了郁垒的嘴!
难为郁垒一双凤眸此时都瞪圆了!
白珞却丝毫不觉郁垒的羞恼难看,就这么靠着山崖人立着,一爪压着郁垒,一爪在头顶伸直了半悬在空中。
白珞的胸膛被莽骨神划了一道,鲜血自她的左肩直贯入右腋窝下,鲜血在胸口染红一片。那伤口在白珞化作虎形之后就似被放大了数倍。郁垒看得一阵心惊。
可偏生白珞却是浑然不觉,一双绀碧色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山崖之间的缝隙。果然,那山崖之间一只蜥蜴探头探脑地露了小半个头出来。
白珞那悬在半空的虎爪当即拍下。只听得“哐哐哐”几声,那山崖上碎石簌簌而落,劈头盖脸地砸向郁垒。碎石、石灰、落了郁垒满身。难为郁垒那一头谪仙似的墨发此时也变得灰白,那绣了金色西域纹样的黑衣也看不出颜色,就连他鸦翅般的睫羽上都积满了灰。
郁垒终于忍无可忍伸出手,压着白珞的双肩向后一扑,白珞整个人(虎),向后摔去。
“哐啷”一声,又不知多少树被压倒了去。
烟尘中郁垒见到白珞绀碧色的瞳孔狡黠一闪,竟向他反扑了过来!郁垒慌得一掌拍在地上,来不及起身便已飞去了树梢,当真是半点圣尊的风度也没有了。
郁垒坐在树梢上喘了口气,将自己肩头的灰抖落,这才总算恢复了原本的清冷模样。
郁垒以手抚着眉心揉了揉,当真觉得自己五千余年来都没这样头疼过。这山林里遍地都是蜥蜴蚊虫,她要是每一只都要去较劲,这信都这匹山都还不够她霍霍的。
当然,如果郁垒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头的话,当初他追上白珞的时候怎么着也会把陆玉宝拎着一起来。
白珞凿了大半匹山之后,似是玩得累了,终于趴在山中歇了下来。
郁垒坐在树上,见白珞在林间空地上趴下。她翻了一个身,虎爪撑在地上,悠悠闲闲地抬起头看了郁垒一眼。
郁垒蹙眉看着白珞,这模样好似有些眼熟。
白珞虎爪在地上拍了拍,一双绀碧色虎目斜斜挑起看着郁垒,半抬起爪子舔了起来。
郁垒记起来了,白珞这样子好似是要吃东西?
郁垒无奈地看了看白珞,只能自树梢一跃而下,去山里寻些吃食来。郁垒自入了魔界以来再未沾过荤腥。他便去寻了些野果子来。这信都山里少人,果子也生得好,虽然是山阴处少了些阳光,但那些果子还是一颗颗的鲜翠欲滴。至少在郁垒看来,这些果子是极其可口的。
郁垒用衣服兜了些果子走回白珞身旁。这果子拿在郁垒手上看着还挺大个,但在白珞面前简直就还不够塞牙缝。
郁垒赧然地拿着一颗果子递给白珞:“这些你先吃着,我再去给你找……”
郁垒话还没说完,白珞便是一掌毫不留情呼了过来。郁垒下意识地闪开,那一兜果子落了一地。只听“啪叽”一声,白珞的虎掌拍在那一堆果子上还碾了碾。
郁垒:“……”
白珞鼻子里极为烦躁地喷出一口气来,再伸出一只虎爪,一根指头轻轻一弹将郁垒手中那颗果子给推在了地上。
郁垒:“……”五千年从未拜过佛,亦未念过经的郁垒竟然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宗烨背得滚瓜烂熟的那几句经文在心里默念起来。
郁垒当真觉得被剜去灵珠就像个寻常女子一般的白珞可爱多了!
郁垒无奈只能去山里寻了一圈猎了只兔子来。随后,他拎着兔子耳朵陷入了沉思。小的时候与神荼相依为命倒是吃过不少兔子肉。但每一次都是他去战后的废墟中与人去争抢死人身上值钱的物什。神荼在林子里猎了兔子来烤。每次郁垒回去之后,都有一只烤好的肥兔子,或者一锅香喷喷的兔子汤。
至于这兔子应当怎么吃,郁垒还真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就连这兔子一身的皮毛都不知道该如何除了去。
郁垒回头看了看白珞,见她此时化作兽形也没半点人样,便径直将血淋淋的兔子给白珞拎了过去:“这样,你能自己吃吗?”
白珞彻底怒了,“嗷呜”一声扑了过去。郁垒一个站不稳被白珞死死压在身下。白珞怒气压倒郁垒不说还一掌拍在郁垒身旁,闹得又是一阵烟尘四起。
郁垒颇有些狼狈,轻轻咳了两声。待烟尘散去,只见白珞一双绀碧色的瞳孔已是近在咫尺。郁垒没来由的一阵心慌,白珞离得太近,似乎她那一双虎目将郁垒定在了地上。
白珞低下头,贴近郁垒闻了闻。郁垒心中一颤。那虎须自郁垒下巴划过,更是惹得他一阵痒。白珞贴着郁垒闻了半晌,不知是在郁垒身上闻出了食物的味道,还是别的什么味道。白珞竟然伸出舌头舔了一舔。
郁垒心脏漏跳一拍,虽然白珞还是兽形,但那存在在郁垒记忆深处,独属于宗烨的记忆被唤醒。除了记忆被唤醒之外,同时被唤醒的还有可耻的生理反应。
郁垒当即用力挣扎着从白珞身下逃脱,说什么也不肯再靠近白珞。
可白珞不知是饿得慌了,还是无聊得紧,竟追着郁垒在山里跑起来。就在郁垒再次被白珞扑倒,心里满是绝望的时候。陆玉宝竟然从山下跑了上来:“白燃犀!你先把人放开!”
郁垒沿着满山的跑得狼狈,大约把五千年来的脸都丢尽了。如今见陆玉宝前来相救,竟然感激得有些想哭。
陆玉宝身上还背了一个大筐子,里面装了不下百只鸡。陆玉宝当真不人道,将那些鸡装进筐子里都是硬塞进去的。上面的鸡压着下面的鸡。一筐子鸡重重叠叠没一只能动的。只能挤在一起“咕咕咕、咕咕咕”地叫着。
陆玉宝熟练地在密林较暗的地方挖了一个坑,又捡了些柴来。他将柴火放在地上堆在一起:“劳烦圣尊帮忙生个火。”
郁垒看着那堆柴没动。
陆玉宝:“……您老人家不会生火?”
郁垒冷冷抬起头扫了一样,对陆玉宝口中“老人家”三个字,不怎么满意。他满身尘土染了泥,也丝毫没有遮掩去他清隽的气质。他冷冷吐出两个字:“不会。”
陆玉宝摇摇头,又从筐子拎了只鸡出来:“拔毛会吗?”
郁垒:“……不会。”
陆玉宝点点头,评价道:“您老人家算是白活了。”
郁垒:“……”
陆玉宝拎着鸡走到那密林挖的坑中,极为熟练地杀鸡拔毛一气呵成。
半盏茶之后,郁垒皱眉看着陆玉宝同时烤着的十只鸡:“这么多?”
“多?”陆玉宝瞪了郁垒一眼:“就这还不够她塞牙缝呢。那边那一筐子也就够她今天一天的。”
郁垒:“……”
陆玉宝:“待会儿啊,烦请你老人家去山里多猎些野鸡来。看她这伤估计还得要个两三天,这山上的鸡算是倒霉了。”
郁垒冷道:“我有名字……”
陆玉宝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说道:“也就薛恨晚那厮脑子里没东西,成天就只知道风花雪月的。我就知道你搞不定白燃犀。”
郁垒冷道:“……我叫郁垒。”
陆玉宝顿了顿,停下了手里转着的烤鸡:“我不管你是叫郁垒也好,宗烨也好。你若是对白燃犀无心就别来找她。但你若是有心,也别躲着她。”
郁垒蹙眉看着陆玉宝。
陆玉宝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什么白燃犀不肯回昆仑,不肯再做监武神君么?这风千洐、姜濂道做的那些事的确挺让人生气的。但最令白燃犀伤心的还是宗烨献祭天印。”
郁垒眼眸沉了沉:“我不是宗烨。”
陆玉宝恍若未闻郁垒的话:“你知道更让白燃犀伤心的是什么吗?”
郁垒沉默地看着陆玉宝。陆玉宝叹口气接着说道:“若宗烨没有因自己魔族身份看低了自己,没有一意孤行,而是愿意与白燃犀坦白,愿意与白燃犀一起。未必就会走到献祭这一步。不过这话再说也没有意义。更改时序,救赎魔族,有没有别的办法得试了才知道。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再去探究的意义。而作为白燃犀来讲,为师不被自己徒弟信任,为神尊却保护不了自己得人。她不难过才怪呢。”
郁垒沉沉地看着白珞,心中似有一处被牵扯着生疼。
陆玉宝叹道:“所以啊,烦您老人家别再躲她,别再瞒她。若要躲要瞒那便走得远远的,看不见的才好。”
郁垒低下头,听陆玉宝的意思,自己也让白珞难过了吧?
但白珞心里念的人是宗烨啊!而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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