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优优匆匆忙忙地从楼上下来,在大厅里又遇到了莫印梵。
他皱了皱眉,“你现在不能开车。”
夏优优没有理会,只是径直绕过他,往门外走去。
“夏优优!”
莫印梵被无视了,突然觉得很不爽,他叫住她,“夏优优,你知不知道凌家的人对你母亲做过什么?你再去见凌莫南,你就是不孝!”
夏优优脊背一僵,脚步顿住,她缓缓转头,“凌家做过什么?你告诉我!”
莫印梵被她眼里的寒冰冻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想起在书房里莫元安训导自己的那番话,忍了又忍,终于摇了摇头,“我劝你趁早和凌莫南断了,这样对谁都好。”
“那不关你的事。”
夏优优收回自己的视线,转身大步上车,发动车子快速离开。
凌莫南带那条项链来过莫家的事她早就知道了,他也解释过了。
她相信他!
所以,她要亲口问他才算数!
凌莫南心情极好地把车停在了游乐场门口。
此刻天色已经全黑,游乐场里面灯光全开,如梦如幻地如同一个云端上的王国。
一想到她选了这里和自己约会,他的心口就满满涨涨的,都是甜蜜的味道。
连一天工作下来的疲劳也扫光了,只剩下深深的期待。
他轻松地走过去,把车钥匙递给门口的Tony,“你走吧,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Tony露出功德圆满的一笑,接过钥匙,转身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深藏功与名。
凌莫南打开游乐场门口的锁,推门走进了。
面前的台阶上放了一个粉色的信封,封面有一个红红的小爱心标志,上面写着凌莫南亲启几个字。
娟秀之中带着一股韧劲,一看就是她的笔记。
他含笑把信封拿起,拆开,里面只有一句话——
敢不敢去最高的地方,只有我和你?
敢。
他敢。
天涯,他敢去。
海角,他也敢去。
世界的尽头,他亦是敢去。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便相随。
黄泉碧落,都不后悔。
而现在,游乐场最高的地方……
他环顾四周,直接走向中央的摩天轮。
这摩天轮被称为A市之星,等升到最高处的时候,就可以俯瞰整个A市的夜景,美不胜收,是许多情侣定情的地方。
游乐场里空无他人,唯有他坚定的步伐,在一步一步走向那传说中能让人幸福的地方。
最下面的轿厢内有小小的桌子,蕾丝桌布上面的银制餐具在温柔的烛光下泛着淡淡流光,空气里有冰淇淋和慕斯蛋糕的香甜味道。
鲜花,美食,还有软软的靠垫。
一切都完美得不可思议,真是有点不敢相信这一切出自她的手。
他也看得出来,她准备了很久,很用心。
这让他的心,更暖,更柔软。
哪怕让他用自己的全世界来换这一顿晚餐,他想,他也是愿意的。
凌莫南看了看摩天轮,跨步入内,耐心地等着她,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也没有去看手机或者做别的事情,而是目光温柔地看着游乐场的大门口。
全心全意,认认真真地等着。
可是,等了许久,夏优优也没有来。
桌上的冰淇淋已经融化了,桌上的玫瑰花香气也已经有些淡了,城市里却终于开始灯火辉煌起来……
又等了许久,凌莫南终于看到门口出现一个穿着白色上衣,粉色花苞裙的小小身影。
她聘聘袅袅,穿过了浓墨的夜色,在五彩斑斓的夜光朝他款款而来,让他的心口软得一塌糊涂。
桌上的手机却在此刻响起。
凌莫南不悦,不喜欢在这样的时候被打断,他拿过来准备关机,可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居然是——
夏优优?
都这么近了,她还打电话?
小丫头要玩什么花样?
他不知道。
不过,他愿意全力配合。
把电话接起,压在耳边,他轻轻开口,“什么时候可以来和我一起到最高处?”
夏优优停在了原地,隔着约莫五十米的距离,遥遥地看着摩天轮的方向。
她没有再往前。
咔哒一声,机器启动的声音从听筒里面传来。
她设定的时间到了,摩天轮开始徐徐启动,而她却没有上去。
她仰头,看着那巨大的轮子在夜空中一点点地转动,就好像命运的齿轮一样,毫无预兆地发动起来。
人在它的下面,显得那样渺小而孱弱。
凌莫南显然也感知到了摩天轮的发动,他声音微急,“优优,你还没上来。”
夏优优低低地嗯了一声。
相比他的急切,她显得淡定一些,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她握紧机身,轻轻开口,“凌莫南,你爱我吗?”
“爱。”他毫不犹豫。
“有多爱?”她又问。
凌莫南微微一怔。
他知道自己很爱很爱她,可是,却从未想过要将爱的程度宣之于口。
因为他不擅长表达这样的感情,所以,从未想要要怎么形容自己的爱。
夏优优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两个人的呼吸在电话里轻轻地交缠着,依旧是缱绻而缠绵的味道。
过了许久,凌莫南才轻轻开口,“如果你现在叫我从摩天轮上跳下去,我不会问你任何原因,只会照做。”
夏优优心口轻轻一震,眼圈倏地就热了。
她知道,她知道自己刚才对他的信任不是完全的幻想!她知道他是值得自己相信的!
深深地平复好自己的呼吸,周遭只有暖暖的夜风拂过她的耳根,如温水一样将她包裹其中。
可是,她不知道这温水是会将她浮起,还是,会将她溺毙。
夏优优仰头,看着摩天轮一点一点地攀升,凌莫南坐的那一格终于定在了最高处,整座城市都在他的脚下,而她,在他的世界里显得更渺小了。
她忍着眼睛里的酸胀,仰头,看着那高处的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点,“所以,你车里的那份DNA报告,不是你故意要瞒着我,而是你忘记了告诉我,对吗?”
凌莫南的眸瞳倏地收紧,连呼吸都顿住了。
那个对字在唇舌之间千回百转,可就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沉默。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她还是知道了。
夏优优一直等,等他开口,可是等了许久,电话彼端唯有他的呼吸声。
心里微微发慌,像是有个漩涡将她不断地往下拉,她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我父母要离开A市,也是你安排的吗?”
这一次,他连呼吸都放轻了。
“优优……”他的声音低低哑哑地。
“嗯,我在。”
她也轻声应着,可是,心里那个漩涡却已经把她越拉越深。
快否认,说这一切和你都没有关系!脑中不断有个声音这样呐喊着,期盼着。
可是,她最终等来的,只能是他再一次的沉默下去。
心里心口凉得发疼,呼啦啦地像是灌着风。
原来,真的是他做的……
看到车里面的那份DNA报告的时候,她仍然相信他。
莫印梵说了那么多,她也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可是……
在他的沉默中,她却明白了,相信了。
一切,都是真的。
心里的最后一点希望被生生地掐断,夏优优原本以为自己会愤怒,可是到了这一刻,她却发现自己并不怒意。
唯一的感觉,居然是害怕。
害怕,无穷无尽的害怕,就好像第一次砸了他之后的感觉,甚至,比那时候更恐惧。
就像拨开重重迷雾之后,她还是看不真切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凌莫南还在摩天轮顶上,他想下来,可是,似乎已经事先被设定好,摩天轮居然停止了转动。
他捏住手机,“优优,你站在原地,不要动,等我下来我们再说好吗?”
夏优优仰头,看着头顶上那一个小小的点,她的眼角已经开始发酸,“凌莫南,你一个人在上面,孤独吗?”
他没有说话。
她继续道,“凌莫南,我做了十八年的孤儿,我每天的生活都像是在摩天轮上一样,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摔到地上,因为我没有父母的呵护,我随时都会被夏家抛弃,我不知道下一秒,或者下一分钟,我是不是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那种感觉,你懂吗?”
凌莫南脊背一绷,漫无止境的心疼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将他纠缠在其中。
“优优,我原本想……用我的所有来……”
“用你的所有来什么?”她轻轻打断他的话,平静得让他害怕,“来补偿我吗?凌莫南……你想用不一样的感情,来弥补我缺失的亲情吗?”
不等他再回答,她又突地,极低极低地一笑,那笑像带了刺,直勾勾地扎进他的心里。
“凌莫南,是谁告诉我说,人的心分成左右两边?爱情放在右边,亲情放在左边?难道你要把我的左心房掏空吗?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也说过,不会骗我……”
原来,都是假的。
如果今天不是莫印梵,那她的父母是不是就已经远走?
她这一生,都不知道父母是谁?
她这一辈子,都会觉得
“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静默了许久,凌莫南才又开口,他的声音粗粝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带着难以言喻的酸楚,“你母亲曾经是我的大嫂,她当时和我大哥感情并不好。当年……闹得很不愉快。你成为孤儿,跟我母亲有……很大关系。”
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才将话说完。
是的,你这十八年的孤独,都是因为我的母亲造成的。
你让我怎么可以坦然地告诉你这一切?
你让我怎么能不害怕会失去你?!
我夜夜惊怕,只有看着你宁恬的睡颜,才能熬到天明。
这些,你可知道?可明白?
可是,我终究,还是自私了……
夏优优努力地仰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还是有眼泪从眼角滑落出来,堙没在她的耳后。
砰地一声,漆黑的夜空中有大朵烟花炸开,绚烂而辉煌的金色玫瑰,此刻却只衬出了那个在空中的孤寂身影……
一朵接一朵,点亮了整个夜空,却暗了她的心……
原来准备烟花的时候,夏优优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一刻,看在云端之上看烟花的人,只有他而已……
手机被凌莫南挂断,他打给游乐场的人,让他们赶紧来把自己放下去。
夏优优的手机恰巧响起。
夏雅的声音焦急得不行,“优优,你在哪儿?这么晚了,快回家来……”
夏优优默了默,也不管夏雅看得见看不见,她只是轻轻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好。
凌莫南立在摩天轮之上,焦急地看着底下的那个小小的身影一点点地从门口消失。
他慌乱地拨出电话,语无伦次地开口,“优优,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爱你,优优……”
哪里,还像平日那个高高在上的凌莫南?!
他此刻不过也是一个想要留住爱情的平凡男人罢了!
“所以,你要把我隔绝在整个世界之外?”夏优优立在游乐场的门口,没有回头,却轻轻地问出这一句。
这段时间来,她不是没有感觉到他的不对劲。
可是,她没想到,他居然可以做这样的事……
凌莫南,你永远不会骗我,对吗?
对,我永远都不会骗你。
那天的对话,言犹在耳。
可是,他却骗了她一次,又一次。
明明最初的时候他可以说,可是他没有说。
后来老爷子教她学车那次,他也可以说,可是,他依旧没有说……
这是爱,还是欺骗?
她不懂……
“你在下面等我,我马上下来!”他急切道,“别离开!”
“凌莫南,我想静一静。”
夏优优挂断电话,往自己的车上走去。
上车的那一瞬间,眼泪终于忍不住狂涌而出。
她趴在方向盘上,狠狠地抽噎大哭……
凌莫南站在摩天轮上,他身后还有无数烟花在绽放,可是,他却已经无心去欣赏她安排的美景了。
原来,从云端到泥泞,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站在高处,紧紧地绷着脊背,任凭抓住栏杆的手狠狠紧握,抓得发白……
夏优优不知道,凌南心之所以向她提议把晚上约会的地点放在这么高的位置,是因为他恐高,南心希望她能帮他。
他甚至连阳台都不敢站太久。
可是,他却愿意为了她,第一次踏上摩天轮。
但现在,这么高这么冷,这么孤独的位置上,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就连身后的烟花,也已经失了颜色,暗淡了整个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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