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换了一身朱樱色的宫装,又带上了封贵妃时皇上亲赏的东珠耳环,远远走来,光彩逼人,方才还笑语盈盈的秀女们皆是神色一肃,俯身行礼问安,唯有一人独立与众女之间,神色倨傲,容貌出挑,只微微屈膝算作问礼,端是矜贵非凡。
这便是乌拉那拉青樱了。
甄嬛笑而不语,只当做看不见她一般,径直走向皇后:“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看着甄嬛的打扮,脸都绿了,这东珠红装,无一不是对她这个皇后的挑衅,她隐隐带怒,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含笑点头:“起来吧。”
甄嬛起身,不动声色地看了皇后一眼。数月未见,皇后清减了不少,搭在腿上的那只手露出半截手腕,枯瘦如干柴,想来这次是真的病了,视线往上,只见皇后脸上脂粉堆砌,堪堪遮掩住她憔悴的病容,只是比起以往,今日的妆容更见厚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住她中宫的尊贵与体面。
甄嬛收回视线,看向秀女们,嫣然笑道:“都起来吧,今日初见只当是家常,来日大选自有相见之时,不必行如此大礼。”
“谢熹贵妃娘娘。”众人起身。
“三阿哥愈发长高了。”甄嬛笑着看向三阿哥。
三阿哥立在皇后身旁,脸上只有恭敬与顺从,却没有半分兴致,纵使眼前十数佳丽,莺声燕啭,妍姿艳质,他却熟视无睹,甄嬛打眼一瞧,就知道皇后今日的算盘只怕是要落空。
彼时安陵容正在养心殿,皇上埋头在案牍之中,她便坐在一旁刺绣或看书,一如先前无数个午后般,闲暇又安逸。
不知从何时开始,安陵容的身影出现在养心殿成为了司空见惯的事情,她可以自由出入,即便皇上不在,养心殿的奴才和侍卫也从不拦她,人人都知道,后宫之中,皇上最宠信的便是荣贵妃。
而今天,也不过是稀疏平常的其中一天罢了。
皇上忙完手头的事情,抬起头看,一眼瞧见安陵容正在刺绣,银针在她指尖翻转,点缀着金色的阳光,宛如细碎的银河缠绕在她的指间,因为处理政务而带来的头昏脑胀此刻一点点散去,他微微靠着椅背,问道:“在绣什么呢?”
“给太后绣对护膝,竹息姑姑说,这两天下雨,太后膝盖总钝钝地不舒服,想来是空气潮湿,太后老毛病又犯了。”安陵容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眸笑道,“皇上忙完了,喝碗绿豆百合汤,臣妾冰镇过才放凉,最能消暑。”
一旁的苏培盛立刻笑盈盈地将食盒里的绿豆汤拿出来放到皇上手边:“昨儿个奴才多嘴,跟莳萝姑娘说了句,皇上这两天因为天气太热,胃口不好,今儿个贵妃娘娘就做了消暑的绿豆汤来,皇上晚膳可要多吃几口。”
“你倒机灵,知道拿容儿来压朕。”皇上眼尾带着明显的笑意,慢慢喝着绿豆汤,“瓜尔佳氏一族的事情料理得差不多了,甄远道当年的事情也被大理寺查出来是莫须有的罪名,朕想着为他平冤后再让他官复原职。”
“甄伯父在蜀地多年,先前又大病了一场,只怕再难担任朝中要职,皇上不如先问问甄姐姐的意思?”安陵容沉吟了一瞬,说道,“臣妾虽不懂朝政,但也知道官职越高,责任越大的道理,甄伯父的身子恐怕吃不消。”
皇上想了想:“也好吧,过几天朕问问她。”
天色渐晚,皇上留了安陵容在养心殿用晚膳,过后,三阿哥来请安。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皇上正和安陵容解九连环,一脸被打扰到了的不高兴,“今儿的书都温完了?”
“都温过了,师傅讲的文章儿臣也都通读了。”三阿哥点头说道。
难得见他用功,皇上脸色缓了几分:“那就好,朕改日再问你的书。”
“皇阿玛,儿臣此来就是为了读书之事来请求皇阿玛的。”三阿哥急忙开口,脸上带着几分焦灼与无奈,“皇阿玛和皇额娘觉得儿臣长大了,该成家立业了,可儿臣觉得,眼下是努力读书的好时候,不想沉溺于儿女私情,所以,还不想成家娶福晋。”
“朕和你皇额娘的意思,原本是想多个人照顾你。”皇上有些意外。
安陵容眼眸一闪,轻声细语问道:“三阿哥可是有意中人了?”见他摇头,复又笑道,“你都二十五了,再不娶福晋,难不成让四阿哥排你前头去?读书是好事,但娶福晋也是好事,这两者并不冲突,三阿哥总不能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吧?”
“促狭鬼,没点长辈的样子。”皇上听出话中调侃之意,笑骂了一句,而后看向三阿哥,“你荣娘娘说得对,你的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也该定下来了。”
三阿哥脸色微微发白,想起白日里乌拉那拉青樱高傲的嘴脸,又想起皇后端庄又似笑非笑的脸,不由地心底发凉。他真的逃不开皇额娘的掌控吗?同样都是养子,为什么四弟六弟可以那么轻松,而他却要不分日夜地读书?皇额娘总让他争气,可是他是长子啊,为什么要过得这么苦?他不敢想象,如果乌拉那拉青樱成为了他的福晋,他往后的日子会何等艰难。
<div class="contentadv"> 安陵容看出了三阿哥的异常,微微思忖了一下:“前阵子,姐姐和臣妾聊起给四阿哥选福晋的事情,她拿着秀女的名册来给臣妾瞧,臣妾觉得董鄂氏不错,明艳大方,可姐姐偏喜欢富察氏,说她温婉清秀。”她眼眸一转,笑道,“皇上若是相信臣妾的眼光,不如定下董鄂氏给三阿哥做福晋?”
三阿哥如蒙大赦,猛地抬头看向安陵容。
皇上沉眸想了想,缓缓点头:“董鄂氏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他看向三阿哥,“过后让你皇额娘看看董鄂氏,若也觉得可以,就先定下来,选秀之日走个过场便是。”
“儿臣、儿臣愿意。”三阿哥哪知道此事峰回路转,连忙点头,过后反应过来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又讷讷道,“儿臣明日就去问问皇额娘的意思。儿臣告退。”
看着三阿哥离家,皇上觉出几分不对来,召来苏培盛一问才知道事情缘由。
安陵容在一旁听着,噗嗤一声笑出来:“想是三阿哥没瞧上皇后的侄女,又怕皇后硬塞,这才求到皇上跟前。”她故作夸张地谈了一声,“也不知那位青樱姑娘是有多嫁不出去了,要这么着急忙慌地托关系,秀女的名册上,臣妾可没看见过她的名字。”
“若是内定选中了,再加名字也是可以的。”皇上冷然笑笑,“朕知道皇后着急,却也没想到皇后这么着急,连太子妃人选都私下定好了。”她这是笃定了三阿哥会被册立为太子啊。
“臣妾还是觉得董鄂氏好。”安陵容摇着扇子,把解不开的九连环丢到一边。
“别为着这事儿赖皮,还没解开呢。”皇上笑着将九连环塞回安陵容手里,示意她继续,“你若真觉得好,就定下她为弘时的福晋也无妨。”
安陵容嬉笑着耍赖,转而说道:“阿哥娶亲自有姐姐看着,不必皇上费心,倒是公主择婿,皇上得紧着些,怀淑眼看就要到年纪了。”
“你上次和朕提了一句,朕都记着呢。”皇上一一列出自己看中的几个人选,安陵容细细听了,倒觉得个个都好,“等太后身子好些了,再让她老人家选定一个,也就是了。”
安陵容点了点头。
次日,安陵容送皇上去早朝后,趁着晨起时难得的微凉,步行回宫,半道上却是瞧见剪秋正和一人在长街上争执,走近些后才听清。
“格格虽然一时不能成为福晋,可是娘娘的话在理啊,不如先不顾及名分,就以侍妾的身份在三阿哥身边伺候,到时候也可以升为福晋啊。”剪秋缓声劝道。
“姑母当年再不济也是个侧福晋,如今我倒只是当个没名没分的侍妾了,姑母当真是心疼我。”乌拉那拉青樱面色冷然,带着几分难堪和羞恼,她一口一个姑母地喊着,安陵容一下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倒是个美人,只是娇矜太过,原本俏丽的容颜也因此而锐减,只剩下锋利的贵气和傲气。
“格格不要看一时的长短,忍辱负重吧。”剪秋背对着安陵容,因而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觉得她的声音发涩,说得有些艰难。
“忍辱?”乌拉那拉青樱眉毛一挑,似是被人狠狠羞辱了一般,脸色霎时铁青起来,“难道我受的屈辱还不够大吗?三阿哥看不上我,皇上亲自择选了董鄂氏给他做福晋,我现在成了满皇宫的笑柄了,还不顾廉耻地贴上去,那我算什么了?”她肃了肃脸,头也不回地走了,“请姑姑转告,多谢姑母厚爱,青樱受不起。”
剪秋也不再拦她,俯身恭送:“格格慢走。”她驻足看了乌拉那拉青樱的背影许久,才转身朝景仁宫的方向走去。
安陵容不禁叹道:“太后和皇后一世精明,后辈居然这样不堪。皇后当年是侧福晋这件事情,宫里都没人敢提起,她居然这般口无遮拦,若真成了三阿哥的福晋,只怕日子过得闹心。”
“眼下觉得闹心的是皇后娘娘,再不济,也是熹贵妃娘娘操心,左右和娘娘不相干。”莳萝抿唇轻笑,扶着安陵容走过一道转角。
也不知是不是莳萝乌鸦嘴,这件闹心的事情居然真的挨到了甄嬛的头上。
“前朝又提起立太子一事,你不知道朕有多烦。”皇上朱批不停,“是不是这些大臣都觉得朕老了,所以着急着要立太子了?”
甄嬛停下翻书的手,抬起头来,语调柔婉:“皇上年富力强,不必急于国本。三阿哥再好也需要历练,前朝臣子只是担心皇上辛苦,想有人分忧罢了。”
“说到三阿哥,倒有一事要和你商量。”皇上也抬起头来,“昨日朕去皇后宫里用膳,说起她的侄女青樱,想指给弘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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