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声音把我从思绪里扯回来, “玉儿,人都已经走了。”
我怅然的回过头,见十四阿哥忧心忡忡的望着我, 我故作无事的扯了扯嘴角, 挤出个笑脸, 他也淡淡一笑, 随意指了指一侧的寺院道:“想不想去见见早年的那个大师?听说他刚云游回来”
我一时想不起来他说的是谁,不解的看着他。
他道:“就是送你沙漏的那位大师, 怎么,不记得了?”
我想了想, 会过意来, 问道:“莫非十四爷解出了那几个西夏文字?”
他含笑点了点头。
我喜道:“真的吗?是什么?快告诉我。”惊喜之下不由拉着他的胳膊晃了几下。
他扬了扬眉毛,说道:“其实那几个字你早已经见过啦。”
我看他故意卖官子, 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废话,翻译成的汉字, 我自然都见过。”
他瞥了我一眼, 指了指我的手道:“又来了,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扮个鬼脸, “我又不是君子, 好啦,快说啦,你不想说我还不想听呢。”说罢故意装作一副没有兴趣的样子,跳开两步仰头看天。
他微微叹了口气, 拉着声音慢吞吞的道:“去年,冬天,景亭,剩下的自己想吧,反正你也不爱听。”说到最后声音中已充满了戏谑的口吻。
我无奈的瞥了他一眼,“没风度。”又仰起脸仔细想,一边想一边在树荫下踱着方步。
到底是那四个字呢?去年冬天景亭,他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吗?似乎也没有啊。
正埋头走路苦想,他忽然走到了我前面,我吓了一跳,倒吸了口气,“喂,你干嘛啊?”
他笑叹道:“果然是猪脑子,算啦,告诉你,不然还不知道要陪你在这里绕多少圈。”
我冲他眨了下眼睛,“完颜玉音洗耳恭听十四爷的教诲。”
他不屑的甩出两个字:“酸腐。”
我看他转身又要走,忙拖着他道:“好啦,我不罗嗦啦,爷您赶快说,小的听着呢。”
他看了我一下,快速的说出四个字,“时光之门。”
我愣了一下,“什么?”
他举步边走,“我说那四个字是时光之门,脑子不好用,耳朵也坏掉了吗?”
我在后面瞪了他一眼,你脑子才不好用呢,忙追着他向寺院方向走去,心里却在寻思,时光之门,是啦,他去年写在纸上的,我明明见过的,又一想,他可真够沉得住气的,早都知道了,现在才告诉我。不禁又气瞪了他一眼,他却恰好回头,我想要收回那个恶狠狠的目光已晚了,只能冲他讪讪一笑。
他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趾高气扬的走啦,余下我跟在后头更是恨的牙痒。
大师给我沙漏的时候说我是有缘人,时光之门,沙漏确实是用来计算时间的,这里面还有别的意义吗?我心中突然一动,不禁‘啊’了一声,莫非说这个沙漏是一个随身空间,通过他这道门,可以回到现代?对啊,时光之门,我是从三百年后穿越来的,不是有缘人是什么?
十四阿哥停住脚步,纳闷的看了我一眼,继而表情又变为不屑,“一惊一乍。”
我心里此刻又惊又喜又是兴奋,没工夫理会他的白眼,不住的傻笑着,一边快步向寺庙跑去,要赶紧找到那个大师,看大师是怎么解的,如果那个沙漏真的是个时光机器,若是需要借什么外力才可以穿越回去,大概只有那个大师知道啦。
我冲进寺院,便在前面快跑着,循着记忆去找那个大师当年所住的禅房,可是推开禅房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由于我行动异常,引来了不少和尚前来围观,我无奈的被他们围在中间,只好解释道:“我是来找以前住在这件屋子里的大师的,你们知道他在那里吗?”
一个守门的小和尚道:“你说老师叔吧,他又云游去了。”
“什么?”我痛心疾首的一声大呼,末了幽怨的瞪着十四阿哥。
他无奈的摊摊手,向一旁的一个僧人道:“你们方丈呢?”
那个僧人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认出了他,脸上闪过震惊的神色,十四阿哥略点了下头,敲定了他的猜测。
僧人回过神,忙道:“两位施主这边请。”一边又吩咐身旁的小和尚道:“去告诉方丈,十四爷来了。”
小和尚匆匆扫了我二人几眼,一溜烟去了。余下的僧众都尾随在后面,一时都变得毕恭毕敬起来。
方丈早迎了出来,一时寒暄过后,十四阿哥开门见山的问道:“空寂大师此番云游去了那里?什么时候回来?”
方丈捻须道:“我这个师兄行踪向来飘忽,什么时候回来老衲也说不好,不过他走时留下来有话,说福晋若来寺中,让我把一封信转交给福晋。”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捧给了我。
我接过信,感激的说道:“有劳大师了。”便迫不及待的拆开来看。
方丈微微一笑,转身向方丈室里走去。我匆匆拆开,只见一张素笺上只写着一行字,十四年后,遵化汤泉,月圆之夕。后面的署名是空寂,康熙四十八年。
十四年后,是历史上的雍正元年,遵化,清景陵在那里,隐约记得十四阿哥在雍正登基后被派往遵化守皇陵,莫非,历史并不能扭转?可是月圆之夕,指的又是什么?是我可以回到现代的日期吗?可是到底是那一天呢?
我捧着纸的手颤抖了一下,一旁十四阿哥皱眉道:“时间,地点,什么意思?”面带询问的望向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道:“我可不可以不说?”
十四纳闷的望了我一眼,末了垂下眼,有些失落的说道:“随你。”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我实在没有办法解释给你听,我抬头望了望远处比邻而建的行宫,道:“十四爷,我们去行宫走走吧。”
十四阿哥心不在焉的道:“好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信步走着,不觉已走进了行宫,在林荫下走了一会,十四阿哥忽然停下来道:“还记得《项脊轩志》吗?”
我愣了一会,淡淡一笑,道:“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这是那一年冬天我在香山行宫吟诵的,当时他问出处,我还打趣了他一番。
十四阿哥道:“我本以为是一篇悼念亡妻的,按图索骥却遍寻不获,后来索性将一部《古文观止》翻了一遍,才在这一篇最后找到这句话,与苏轼的《江城子》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微仰着脸,静静的望着银杏树叶间闪耀的光斑,过了一会,随口吟诵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想不到他还记得,还用心找过,我心中一热,又听他说起江城子,不觉便接口吟道:“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吟罢不觉潸然泪下,十四阿哥眼中也升腾起氤氲之气,我定定的看了他一会,鬼使神差的道:“十四爷,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会不会给我种一株枇杷树?”
他也静静的凝视着我,半晌,道:“不,不会。”他顿了一下又鼻音很重的说道:“我会给你种一院子枇杷树,几百株,几千株,几万株。”
我眼泪涟涟而下,忘情之下,扑进了他的怀里,他紧紧的拥着我,不停的在我耳畔唤着:“玉儿,玉儿。”
我喃喃的道:“十四,谢谢你。”
如果时光就此静止,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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