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丞绕到讲台前,抱着双手靠在讲台上,望着那个忽然站起来的女生。他原以为敢写出那样答案一定是个浓眉大眼,英姿飒爽的女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并不突出,在人群中也毫不引人注目的面孔。虽不漂亮,却很白净,清清爽爽的瓜子脸上一双清秀的眼睛,给人的第一感觉很斯文,很听话。
“麻烦你过来一下。”他很客气地吩咐。
还不知道自己给他的印象是“很斯文很听话”的古以箫迟疑了很久,犹豫着要不要把书带上去,最后见大家都向自己看过来,才飞快离开座位。她走上讲台,面对易丞,背对着各位同学好奇的目光。
她走近了,易丞发现,这个女生似乎没那么简单,看似乖巧的眼睛里深深隐藏着一丝狡黠,她直视他的时候,那狡黠蓦地放大,又很勉强地收敛住,单纯地眨了几下眼睛,就像一个无害的儿童。三月的天气还称不上暖和,她穿着粗线白毛衣,深色的牛仔裤,匡威的布鞋,直发随意地扎了一个马尾辫,任何花俏的发饰都没有,斜分的流海还有点乱,不过不影响她表面上给人的斯文感。
易丞拿了个无线话筒给她。
刚才是她第一次和易丞站得这么近,古以箫有种错觉,他身上具有的气质丝毫不像一个为人师者,至少她站在别的讲师或教授身边,没感觉他们有像易丞这样的气质。一个大学教师应当具有什么气质?稳重,n o,站近了才发现,他一点也不稳重,一脸戏谑;谦逊,n o,他很自命不凡,而且好像正在计划什么针对她的行动。这是一般人看不出来的,非得站得这么近,看得这么认真,还要加上她二十几年的智慧,才能得出这样精准的结论。古以箫如临大敌,看着他慢慢踱回讲台。
“上学期,我教的是当代形而上学与认识论,有一个同学得了满分,所以我占用大家一点时间,当众表扬一下这个优秀的同学。”他的语调还是很平板,不急不徐,更不带任何偏爱和赞赏的语气词。
教室里想起了惊异的声音,同学们议论纷纷,古以箫听见有人说他写了三千字,只得了七十几分,还有人说自己写到手抽筋,晚上做梦还梦见自己在写考卷。韦锁清用一种花痴的目光望着她,恨不能马上与她来个灵魂的交换。
修长的手指按上鼠标,轻轻点了一下左键。(导演:快!来个特写!)
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古以箫也愣住了,只见幻灯片上,赫然写着五个大字加一个感叹号——“这就是勇者!”
“古以箫同学。”易丞的语气,忽然有了变化,最后一个字,他念得很长。
同学们安静下来。
易丞回头看了一眼巨大的幕布,看来那五个字的效果很不错。他的语气又恢复了平板而无顿挫,“按照普通老师的评分标准,这样的答案是不合格的。虽然我给了你分数,但是怕有很多人不服,这样,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都能回答出来,满分就永远保留,如果答不出来,我会想学校申请满分清零。”
古以箫想用砖头狠狠拍几下他的脑袋,要给满分的是他,要给零分的又是他,他就是存心找自己麻烦,为什么?肯定是因为他当年没有这样的勇气,在她身上得到体现后,满足了他年轻时(易丞:喂,作者,你什么意思?我现在很老?)叛逆的个性,但又让他嫉妒非常。哼,她才不怕他呢。
“易教授,为师须严谨,具体几个问题?”她细声细气开口问,语气柔柔软软,听不出有一点顶撞。
易丞感觉到这个子只到他肩膀上一点的女生散发出的巨大敌意。他抿唇想了想,随口说:“三个。”
古以箫点点头。
她倒是乖巧得很哪,跟一只被大灰狼按在爪子底下的小绵羊似的……易丞沉默了很久,最后推了推那副很有学者架子的眼镜,问道:“这个答案是你在两个小时的考试时间内思考出来的吗?”
“不是。”古以箫对着话筒,吐出两个字。
“那么,你用了多少时间?”只要她说出自己为什么给出这个答案,他就不再追究她考试时的真正想法。
“一分钟。”
易丞怔了怔,她回答得如此利落,把他搞得方寸大乱,不禁脱口而出:“只有一分钟?”她好像是在嘲笑他的题目出得愚蠢。
“是啊。”古以箫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刚好让易丞看见,又不让同学们发现。
“为什么?”易丞提高了声调。
“易教授……”古以箫装出很诧异的样子,无辜地看着他,一副很怕怕的表情,看上去实在让人同情不已,“我们不是说好,只问三个问题的么?”
所有的血直冲向脑门,易丞差一点就要当场撕去自己的“正经面具”,把古以箫吊起来打。他板着一张脸,望着她那明显是故意装出来的怨妇像,却无可奈何。像她这么聪明的学生,满分就满分吧。
下课铃悠扬地响起,易丞对古以箫扬扬手,示意她下去,然后低声说了句“下课”就收拾东西离开教室。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不禁回头望了一眼古以箫的背影,却刚好和她回头时的目光对上,两人都停下来,古以箫回以一个很淑女的微笑,易丞则是以一个颇痞气的笑容作为告别。
他真的掩饰得很深,古以箫心想,看,他刚才露出那样的笑容,那笑容是属于年轻人的。(易丞:怎么?我不是年轻人?)
☆★
夜晚,宿舍里几个女生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夜聊,这似乎是她们除了上网以外最大的兴趣。今晚的话题,落在向来很低调的古以箫身上。
我们先来解决一个问题——古以箫一活宝为什么总是很低调?古爸爸可是一个企业家,医药产业起家,现在家财万贯。古以笙和古以箫生在富裕的家庭,却没有富家子弟酷爱夸耀、坐吃山空的通病,即使是这样,古以箫读初中的时候还是差一点被绑架,她使了个心眼逃了出来,半路上幸运地遇上交警巡逻车,把她救回家。从此,活宝古以箫假装成一个很低调的女生,对于她的家庭,大学的同学几乎一无所知。
回到女生们的夜聊中。
“以箫呀,你好幸福哦。”韦锁清躺在古以箫对面的2号床上,可以想像她花痴的样子。
1号床的二丫总是自称是满清最后一个举人的后代,她激动得翻来覆去,接口:“他表扬你了耶……虽然你只写了五个字,可是他居然给你满分,看看,易教授就是跟别人不一样,我更加喜欢他了,啊——易教授……”她像晕过去一样,闭着眼睛,沉浸在对易丞的意淫中。
韦锁清接话:“你看见他今天穿的黑色西装了吗?哇哇,身材一流啊,要屁股有屁股,要胸部有胸部的,我要是被他叫上去提问,一定拿手机偷拍几张。”
二丫鄙夷道:“你的境界真低,我最近在上网的时候,看到有卖透视眼镜。我打算存点钱,买一副来戴。”
古以箫受不了地大叫:“二丫你够了吧!小心长针眼!”
韦锁清八卦道:“我听班长讲,易教授下星期要去美国参加他母校的校庆,停课一次。”
二丫惋惜地叫起来:“那就有一个星期不能看见他了?呜呜,多情自古伤离别啊……”
“那姓易的还真是中老年妇女的偶像啊。”古以箫凉凉地回了一句。
“你才中老年妇女呢!”二丫和韦锁清异口同声,“你全家都是中老年妇女。”
4号床的童茹育长着个娃娃脸,她是少数几个对易丞不感冒的女生之一,现在跟她的男朋友讲电话讲得起劲,没有参与她们的聊天。有时候她们过于兴奋,声音大了些,她还会气得把枕头扔过去,但后果是不得不爬下床再把枕头捡回来。这不,她不顾后果地扔了一个枕头,大叫:“你们小声一点啦,明天全校都知道你们在意淫易教授,丢人!”
“那也是她们两个花痴丢人出丑,和我无关。”古以箫反驳。
“还说我们花痴,你对从小暗恋的少轩哥哥就不花痴了?”韦锁清撇着嘴。
古以箫像被刺中要害,结巴起来:“谁、谁花痴!我怎么了……少轩哥就是好嘛。”
宿舍里一片呕吐声,二丫吹着口哨,“哎,他就快从国外回来了是么?这是不是证明着咱们以箫的光棍史终于要结束了?”
“你们别胡说,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谁会当真啊。”古以箫强辩道。
“算了吧你——”韦锁清大笑三声,“我们都快大四了,你再不找一个,以后就真的成光棍了——”
二丫又接口:“韦锁清,你别乱怂恿咱们以箫,哪个男人这么不要命,敢结束她的光棍史?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以箫,咱不要去害那个可怜的男人。”
古以箫翻个白眼——她们总是说,哪个男的喜欢上她,真是上辈子造孽,唉!她有那么恐怖吗?
☆★
装修豪华的私人俱乐部里,流苏窗帘随风轻动,悠扬的音乐环绕在铺着红色地毯的空间里,给人以无限惬意。
易丞刚下飞机,时差还没调过来,就被几个昔日的同学拉到这里来小聚一番。他今天穿得比较随便,宽大的上衣和泛白的牛仔裤,使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易丞所约见的一男二女早就在坐在直角沙发上等他了,其中,两个是外国人,一个是中国人。
“嗨。”易丞坐下,用标准的美式英语打招呼,“最近还好吧?”
黛博拉具有俄罗斯的血统,是个标准的金发美女,可是最近她把头发染成了红色,一见易丞到来,就拿了罐啤酒贴了上去,吻了吻他的两颊,“亲爱的,人家好想你——”
易丞好像早就习惯她这副过分热情的模样,也没多大兴奋的反应,接过她递来的啤酒,打开喝了一口,对着那中国人不禁就说了中文:“少轩,你打算回国吗?我听说这里很多公司抢你的简历。”
少轩无奈地叹口气,“哪有那么夸张,你当我是爱因斯坦呢。”
“你就别谦虚了。”易丞跟他干杯。
另一个外国女子马上反对起来:“Stevens,你不准说我和黛博拉听不懂的话!”
易丞扬扬唇角,看看白少轩和夏普坦娅,无奈地摇摇头。这三人都是他大学同学,当时他在读哲学博士,他们是刚进大学的大一生,由于年纪差不多,所以处得挺好。其中,白少轩和夏普坦娅是一对恋人,而黛博拉是易丞的前女友。易丞的母亲是某小学的教导主任,因此他比较早上小学,而且只读了三年就上了初中,大学、硕士和博士都是美国念,一度都是班上年纪最小的学生。博士毕业后,回国教书。
夏普坦娅是个开朗的荷兰裔美女,只是,因为年少不懂事,十七岁就未婚生子,但白少轩不介意她有个“小拖油瓶”,毅然和她在一起,两个人现在挺幸福。
易丞把自己刚才的话用英语翻译一遍,就听白少轩用中文回答:“没办法,我父母催我回去结婚,可是……你知道的,夏普坦娅这种情况,在中国人眼里是很难堪的……不说这个了。”
“这么说你们以后想回荷兰?”易丞问。
“呵呵。”夏普坦娅笑笑,没有具体回答。她是个很阳光的女孩子,人也很不错,对白少轩十分体贴。
“黛博拉,你一直贴着我,很冷吗?”易丞看了一眼把脸贴在他胸口的漂亮少女,“还是又和男朋友吵架了?”
“别跟我提那个混蛋!”黛博拉撅着嘴,捶了他一下,“他跟你简直没法比!不就是一个律师嘛,居然连陪我打网球的时间都没有,有那么忙吗?”
“现在知道我的好了?”易丞微仰着下巴。
黛博拉搂着他的脖子,叹口气,“果然还是你比较好……”
白少轩看他们俩这样,笑着调侃道:“既然易丞这么好,干脆甩了那臭律师,你俩破镜重圆算了。”
易丞笑道:“这个建议很不错,黛博拉?”
“去你的!”黛博拉用手肘顶顶他的腹部,瞟了他一眼,“你这混小子根本不适合我嘛。”
“好聚好散……昔日的恋人发展成你们这样的,真没几对。”白少轩赞许地望着他们俩,不禁为他们四人的铁杆友谊而高兴。
“Stevens,听说你还没女朋友耶,别告诉我,你是因为忘了了我才一直光棍的吧?”黛博拉自恋地问。
“你就姑且这么认为吧。”易丞故作正经地点点头。
“哦,那我真是罪该万死啊。”黛博拉一听,更加自恋。
“最近我倒是碰见一个不错的。”易丞话题一转,不再和黛博拉开玩笑,眼里忽然燃起一丝火花,笑容更深,“敢跟我卯上,并且还赢了我,在她面前,我好像一个弱智。”
“不会吧?!”三人同时叫起来,黛博拉眼睛瞪得老大,“哪个女的这么强悍?”
“我的学生。”易丞在他们三人面前,毫不掩饰。
“哈?!”黛博拉捂住嘴,“哦,上帝!有机会我真想见见她,居然能把你耍了?Stevens,这是不是你们中国人说的‘克星’?”
白少轩拍拍黛博拉的肩膀,“你懂得可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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