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死后,请麻烦把我葬在普罗维登斯,也就是我的家乡。不要有墓志铭,也不要有传说,不要有作品,连名字都最好不要有。”
彼时,时间快要到傍晚。在破败的庄园中,连一朵有鲜艳颜色的鲜花都没有。
在一章快要腐朽的木头桌子前,洛夫克拉夫特正对着出版商好友说着话。
他看上去很有精神,但那也只是表面上的光鲜罢了。他正经受着难以忍耐的肠癌的折磨——本身却又是营养不良的体质,让他肉体上的痛苦更进一步。
“以及烧掉...烧掉我的全部著作,连一片纸页,一个文字都不要留,这是我的请求。”
出版商对他的话很是吃惊,吃惊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幸好没有犯口吃,连忙扑在了他的面前询问:
“为什么?你的作品才刚刚有了一些受众,你的写作水平也才刚刚触摸到大师的门槛,如果没有这些书带给你的收入,你拿什么去治疗你身上的顽疾?”
他也明白洛夫克拉夫特的生活之艰难。贫困潦倒,疾病无法去除。今天到这里来也是为了和他商讨下一本书的各项事宜,结果洛夫克拉夫特刚见面就像扔出一颗炸弹在他面前炸开,炸得他神志恍惚。
“作品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洛夫克拉夫特叫喊到。
“我费尽心思去述说那些恐怖,我竭尽全力去阐明那些本质,他们却当做消遣时间的玩物去置之不理,甚至去盲目的信仰去换取力量!”
出版商被他突然的歇斯底里震慑,下意识地往后一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宁可我从未生存过,也要将那些文字,那些述说从世界上抹去!”
这样的声音灌入出版商的耳朵中。
他盯着洛夫克拉夫特的眼睛,持续不动地凝视,以此用了数秒的时间去窥探,却仍无法理解其眼神中蕴含的火焰。他无法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想着什么,一开始那么热心地投稿,最后又像是跟钱过不去一样想把全部亲手建立起来的东西都推翻。
“你一定是疯了,我亲爱的朋友。”
他摇着头,这样说道。
“那只是恐怖小说而已,我和我的妻子都是这么认为的。你的稿酬我可以多给你一点——如果您的身体微恙,那一定要付诸治疗。”
出版商漫漫地应了几句客套话,遂一把抓起衣帽架上的帽子,逃离一般地摔门而出,离开了这个庄园。
最后,对洛夫克拉夫特的称呼从“你”变成了“您”。
洛夫克拉夫特敏锐地感到了对方态度的转变,却终究没能把自己的想法传递给他。他只得久久站立在那里,无法释怀地仰望算不上碧蓝的天空。
这就是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生前最后一次与人类进行的交流。不是什么温馨的老友叙旧,更不是能让人落泪的感动会话。
啊,是吗?这样也正好,对于自己来说这样的终末才正合适。
洛夫克拉夫这样悲叹。
——故事要从最开始说起。
有些孩童的眼睛和成人的有所不同。对于年幼的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来说,他总是能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
仰望星空时,他能看见天空中漂浮着的,古老而不可名状的暗影,如果仔细的去倾听,那么来自深渊或者幻梦境的呼唤也能听到。
那暗影和那低语只是存在着,亘古未变,却无法被一般的常人所看见。
不去触动它反而是一种对于人类的保护,因为人类本身太过渺小,无法接受这世界上的真实。从这点来看,能看见人所不能见的无可名状的生物或者非生物,名为洛夫克拉夫特的人类已经疯了。
但是,疯狂这个概念是相对的。
大家都感知不到的事物,你却能兴致勃勃的将其一二三的列出,毫无疑问的会遭受世间人类的偏见。
那或许是集体无意识的恶意,也或许是人们本能的将自己的知能之外的事物定义为恶。
世间绝大多数的凡人绝对不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而将全体人类认定为无知觉。
所以孩童时期的洛夫克拉夫特就曾几度出入疯人院,他们却认为这是对他的一种“保护”。也正是因为如此,洛夫克拉夫特非常的讨厌人类。从孩童就开始萌芽,这样的厌恶一直持续到了他长大。
青年的时候,噩梦常常缠身洛夫克拉夫特,保持着理性的他,时刻被丑恶歪曲的影子所影响着。是的,这世界的“真实”就是这样,天空中连接着幻梦的里侧,地下埋藏着暗影与黄衣之王的触须,深海中沉睡着克苏鲁和他们的眷属。
而人类却孜孜不倦地进行着自寻灭亡的行为。
他们朝着天空中发射卫星,他们朝着海洋中发射勘探的器械,他们在邪神的邪教中寻求精神的慰藉。
而更加过分的,便是被叫做“魔术师”的,生活在硬币背面的人们了。他们自以为新奇的发现,在洛夫克拉夫特眼里却是早已生于世界的极其古老的存在,然而,让洛夫克拉夫特心惊肉跳的,是他们竟然谋算着利用那些东西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些愚蠢的家伙,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啊。
——洛夫克拉夫特这样嘲笑着。
要放任不管吗?就让人类自己陷入慢性死亡吧,要是人类灭绝了,自己的厌恶也能迎来一个结果。
……能做到吗?
洛夫克拉夫特最终还是没能按捺住,拿起了笔。
结果还是没狠下心让人类大跨步走向灭亡啊。
那么就开始转述那些真实吧。
即使让更多人去接受那些知识也无妨,只要他们知道了那些黑暗深邃的恐怖,知道那些不可名状的怪异和扭曲,就会毫无疑问的远离吧。为此他宁愿放弃正常人的生活。是的,虽然并非英雄,洛夫克拉夫特却行走在拯救着人理的道路之上。但是于此相对的,人理的修正也伴随着阵痛与无奈。
明明是拯救世界的理想,却意料之外的对世界有所危害。
他小看了人心的好奇心和自私。
那些神秘被他的文字所阐述之后,就可以现界在人理当中。虽然消弱了其力量,却将基盘口口相传融化在地脉之内。当信奉的人确实获得了力量之后,绝望的信徒组成起了组织去信仰那群不可名状的古神。
当外道的魔术被使用之时,作为原典的克苏鲁神话就被爆发式的传播在美国硬币的反面。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魔术师甚至妄图靠着古神的力量来达到“根源”,为此而疯掉的也有,洛夫克拉夫特把那些疯掉的魔术师当做主人公,把他们的悲惨遭遇写进书里,以此来警示后来之人。
但,没有用。在魔术师们眼中看来,这只不过是又给那些强大的力量打了广告,让他们更加向往了而已。
洛夫克拉夫特后悔了。
人类本不应该接触宇宙中神明的存在;人类的文明也不应该接触其他文明的残余。
但自己射出的弩箭是没有回头的机会的。当他恍然醒悟自己起了相反的效果,才突然觉得岁月如梭,自己也已经过了不惑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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