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慕府东院飞进一只白鸽。
展信后的慕枫心乱如麻。
“慈安寺,唐陆。”短短五个字,却说尽眼前事。
尚不知晓究竟几何,慕枫忌惮轻举妄动。
闪入脑中的第一想法,便是即刻前去佛寺。但今时不同往日,寺院本就是圣地,岂能任人前往。除了陪伴母亲礼佛,慕枫再没有什么旁的原因去到寺中。
思来想去,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作为皇亲贵族皆知的“驸马爷”,他大可借着看望李云衣的由头。奈何前日宫中出了那么一档子事,现下他再去寻云衣,非但不能消除人们的关注,反倒是无中生有,引得无端猜测。
此刻赶赴慈安寺的计划,简直是缘木求鱼,煎水作冰。
忽的灵光一闪,慕枫忙传备马,一刻不停至露华楼前。
这是慕枫第一次从正门进入,而没有绕远去到后面小门。
这是假母规定的——露华楼虽是平康坊南曲,是人人皆道的“伎中铮铮者”所在之地,远不同于北曲的低劣。但假母还是坚持不许慕枫穿堂而入,去往后院,免得落下话柄,惹得人们乱嚼舌根。
好在此刻天色正亮,露华楼尚处于歇业,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行为。
“阿娘!阿娘!”慕枫努力克制自己心中焦虑,同往常一般呼唤着秋娘。
“枫儿来了?我做了馎饦,快进来吃几口!”秋娘从小厨房钻出来,惊喜又兴奋。
慕枫随便找了借口推掉了昼食,转而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问道:“九儿可在?怎得没有见到她出来迎我?”
“她呀,同陆公子出游去了!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还是陆家派人告诉我这件事呢!”假母发着牢骚,脸上却是高兴。
果然同他所想,九儿必然会找理由来安抚母亲。
“她没有提前说?”
“可不是!那日去了归漠苑,陆公子还来找过她。自那之后便再见不到踪影。死丫头,急死人!幸好第二天有了消息,不然我可要去报官要人了!”
假母还未唠叨完,慕枫等不了太久,只得离去。
“阿娘!等九儿回来,我再来看你!现下巡防要迟了!”远处传来慕枫的辞别。
“这两个孩子!怎得一个模样!”秋娘撇撇嘴,给自己盛了一大碗馎饦。
……
晌午的街里人并不多,马蹄踏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叩鸣。
归漠苑再一次贴上封条。
走来一个沽酒人,看着紧闭的店门,又闷头转身离去。
慕枫问了那人才知,酒肆已然三日未开张。好事者众多,有人说伽沁得罪了达官贵人,还有的自称那晚听到打斗声,定是遭了贼……现下人去楼空,看样子是再无复业的打算。
与归漠苑扯上关系,慕枫心里已然有了定论——
丹药!
一阵马嘶,归漠苑前又恢复了死寂。
到达陆氏医馆时,已是市鼓鸣击良久。
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有看热闹的,也有寻衅滋事的。
“让你们管事的出来!”几个壮汉拿着家伙,冲了门里大喊,却也不见动身入内。
出门和事的医官只能一遍遍地重复:“陆公子不在。汝等再闹,我便报官了!”
明显的无理取闹、恶意找事,慕枫上前,正欲出面,却被一披斗篷的侏儒拦住。那斗篷着实宽大,衣帽直接遮住面部,让人分辨不出相貌。
“慕公子,切勿因小失大啊……”是那日酒肆会面的人!
说罢,甩开慕枫的手,向一旁的人使眼色。
只听耳边传来一声大吼:“我们走!等他家主子回来,再讨公道不迟!”
人群散去,慕枫进门询问事出所因。原来是参丸出了问题。
前几日华封观送来的丹药,病人食后竟上吐下泻,萎靡不振。医馆派人问诊,却查不出所以然。
那药丸只是粹了深谷老参等几味补气之物,并未加任何庞杂,更谈不上产生副作用。
可奈何那几个病人,都是吃过它的。这才在一时间,让所有矛头统统指向了陆氏。
陆卿不在,群龙无首。闹事者咄咄逼人,又带来许多帮手,医馆诸人百口莫辩,根本无力抵抗。
慕枫得知始末,并未吐露丝毫关切,只是知会了医官——何时陆卿归来,定要第一时间寻人告知自己。
……
回府后的慕枫,将自己关进屋中,不准任何人踏入院落半步。
不久,东院上空再次飞出双鸽。一南一北。
窗外一道人影闪过,慕枫持剑破门而出,剑锋直抵那人喉头,蒙面黑衣者毫不闪躲。
自觉惊奇,慕枫急忙收手。
查看四下无人,这才挥臂让其进屋。
慕枫还未启口质问,黑衣人便率先跪下。膝盖与地面发出脆响,任谁听闻,皆要倒吸一口凉气。
“请公子处置。”
是伽沁的声音!
慕枫瞳孔骤缩,瞬间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不是说好只与陆氏商贾有关!怎的搭上了九儿?”
伽沁憋得说不出话,慕枫松开手后,她俯身在地干咳许久,通红的脸上暴着青筋。向慕枫解释了来龙去脉,只见他转身将桌面上的什物尽数抹倒在地,一手撑住自己,另一只拼命向桌面砸去。
伽沁哭喊着“公子”,用尽全力抱住慕枫已然红肿的拳头。
片刻后,慕枫镇定。顺手捡起落地的物件,放在手中把玩,心中迁思回虑。
不久,他告知伽沁,暮鼓过后,二人夜行前往慈安寺。
……
“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街上响起打梆子的夜巡报时。
两道黑影顺着小巷抵达寺院后门,翻墙而入。
众多厢房尽已熄灯,唯有最近的一间尚且光明。
九儿端着盆子匆匆进了屋,慕枫睹见,立刻冲向那方。
立于门前,一股强烈的血腥气直激鼻腔。
只见不远处的床上躺着陆卿,胸口一片血红,分不清护伤的布巾和肌肤。
李云衣站在床榻前,连换几个小瓶,向那团可怕的赤色撒上药粉。
九儿无间地从她手里接下染红的布帕,一遍遍投洗。
“血止住了!”只听云衣大喊一声,随即瘫坐在地,靠着床沿,鼻翼一收一放地深深运气。
另一边的九儿却没有停下,她端起一盆血水,转身要走。这才瞧见门口站着两个人。
“谁?!”九儿惊呼,手上的盆子掉在地上,溅起大片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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