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朝阳确实有话要与他说，太多太多。
她理顺了思绪，说道：“陛下可知这样对和静公主，她的人生里也许只剩下恨，那样的人生并不会比没有希望更好。”
萧胤视线一直落在那尊天神像上：“能活下去才希望，不论是带着恨或是爱。”
幽幽语气，似在道着他自身的经历。
苏朝阳怔了怔，一时间竟找不到可回萧胤的话。
“扳倒太后和杜家，才是对她最好的安抚。”萧胤又补充一句。
苏朝阳还是沉默，或许是她错了。
许久，她才问萧胤：“臣妾想问陛下，长姐因何事被关禁闭。”
萧胤面容冷冽，忆起了不太愉快的过去。
“她状告孝文皇太后与懿贵妃设计陷害她，杀了她宫里的大太监小茂子，要孤将孝文皇太后与懿贵妃抓起来。孤没准，她情绪很激动，大骂孤昏君，无用之君，任人摆布的傀儡。孤一怒之下，将她关禁闭反省。”
萧胤还是选择了保留，环贵妃最刺激他的一点，是提及了前皇后。
苏朝阳思忖片刻：“长姐素来不是冲动的人，又怎会贸然为了一名太监让陛下抓孝文皇太后与懿贵妃。”
事到如今，萧胤也曾有过后悔，倘若没有将环贵妃关禁闭，或许不会让环贵妃死的不明不白。他说道：“当时孤已主意到她情绪有些失常，那名太监活活被打死在她眼前，或许是受了刺激。”
“档案上没有记载这段。”苏朝阳翻看档案对小茂子的死甚至只字未提。
“有些东西写在纸上并不安全，你想知晓的，孤可以告诉你。”
萧胤说罢，看了一眼禄公公，禄公公顿时领会。
苏朝阳对此保留看法，他想让她知晓的，全是他愿意告诉她的。他不愿意说的，她压根无知晓。
这里头的水深，足以可见。
孝文皇太后和懿贵妃早有预谋要害长姐，怪不得长姐会写下那封绝笔信。
“你还有何问题？”萧胤回过身，看向苏朝阳。
苏朝阳抿了抿唇：“陛下，可曾……”
“后悔。”
萧胤不等她问完，就已给出答案。
苏朝阳很是意外，她对上他那双深幽黑瞳，里边的真挚叫她心微微动容。
如此，足够了。
这个冷血帝王，哪怕是伪装也好，真的有那么瞬间后悔也罢。
至少，让她不那么难过。
她收回视线，福身行礼：“臣妾告退。”
禄公公送苏朝阳上轿子时，与她说了一句：“苏美人，孝文皇太后与懿贵妃曾控诉环贵妃娘娘与小茂子私通，后来发现与小茂子私通的乃是另外一名宫女紫烟。紫烟指认孝文皇太后与懿贵妃屈打成招，自尽明志。这事叫陛下压下，没声张出去。”
此话定是萧胤授意禄公公说的，他自己不好说与她听。苏朝阳放下帘子：“小茂子又为何被活活打死？”
“这……”禄公公一声叹息，摇摇头，然后压低了声，“那时陛下不在宫中，环贵妃娘娘被诬陷毒杀懿贵妃，却毒死了申常在。小茂子当着所有妃嫔的面出来扛下，说是因紫烟的死想报复，所以偷了鹤顶红下毒。好在是莲皇贵妃娘娘与丽嫔出面阻挠，孝文皇太后与懿贵妃只能赐死小茂子，饶过了环贵妃娘娘。”
莲皇贵妃出面阻挠，断然不是为了帮长姐。她管理后宫，哪能在萧胤不在宫中时，让孝文皇太后随意赐死一名妃子。
换做旁人或许怕孝文皇太后，但她可是莲皇贵妃，何惧？
丽嫔她听哥哥说过，她乃是商歌屠家女儿，在商歌抚养大皇子萧衍。
因商歌距离京城太远，孝文皇太后一党不担心萧胤立萧衍为皇子。再者是，萧衍小时候磕到了脑门，成了个痴傻儿，所以才在被丽嫔带出宫去养着。对孝文皇太后一党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孝文皇太后一党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商歌去。
屠家自琅琊立国起，便是琅琊皇室最忠心的守护者，誓死追随琅琊皇室。
苏朝阳断定，懿贵妃与孝文皇太后想趁萧胤不在宫中对长姐下手，申常在误喝毒酒是假，她早已注定要被牺牲。
即便是有丽嫔和莲皇贵妃帮长姐逃过一劫，长姐还是躲不开这宫中的阴谋。
她不由双拳紧握，心如刀割般难受。
好一会，她缓过神，与禄公公道谢后，上轿回潇湘馆。
——
纳兰茜早就在潇湘馆等的来回踱步，得知苏朝阳挨了板子，她很是气恼莲皇贵妃。
见苏朝阳回来了，她一个箭步上前，吓了苏朝阳一跳。
抬眸看纳兰茜眼泪汪汪的，煞是怜人。
秋罗和木荷要上前扶苏朝阳，纳兰茜示意她来。
她亲自扶着苏朝阳：“苏姐姐，我可担心死你了。”
“我没事。”苏朝阳笑言。
纳兰茜却是急的跺脚：“苏姐姐总说没事，瞧你路都走不好。陛下存心的，明知苏姐姐挨罚，还让苏姐姐去殿前伺候。”
纳兰茜孩子气的模样让苏朝阳不由笑意更深：“本来确实有些疼，但瞧见你这开心果，我没事了。”
“苏姐姐拿我打趣。”纳兰茜说着，面色微红。
“谁敢打趣我们纳兰。”
纳兰茜嘟嘟嘴：“每回都是我一人急，苏姐姐就跟那定海神针似得，一动不动。”
这话引得随行在身后的木荷她们都不由扑哧笑出声，纳兰茜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单纯说话也没有弯弯道道的。
“你用膳了吗？”苏朝阳笑着岔开话题。
“还未。”纳兰茜摇头。
“瞧你，我若是下午才回，你岂不是要等到下午。”
苏朝阳语带责备，却是满满的关心。
她让木荷去备午膳，与纳兰茜一道用午膳。
午膳过后，莲皇贵妃那来人，说是请苏朝阳一道去御花园赏花。
纳兰茜看莲皇贵妃的人走了，她不满道：“莲皇贵妃是个什么意思，昨儿个打了苏姐姐你，今儿个又叫苏姐姐你一道去赏花，她还真是性子阴晴不定。”
“纳兰。”苏朝阳赶忙阻止纳兰茜说下去，“谨言慎行。”
纳兰茜皱了皱鼻子，诸多不满也多咽了下去。
“我去去就回，应当没什么事。”苏朝阳也不知莲皇贵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不好问宫人莲花皇贵妃是否也请了其他人，还是只请了她自己。
——
清风徐徐，百花争艳。
御花园里宫人妃子在草地上放着纸鸢，嬉笑声远扬。
莲皇贵妃所选的位置就在她的宫殿旁，其他妃嫔基本上不会往那去。
苏朝阳到了亭外，见莲皇贵妃身旁还有两位面生的妃子。
一位身穿绿群红衫，姿态尤媚，梨涡浅笑，发髻上的金簪晃晃，耀人眼儿。一位月白衫子水蓝裙，清瘦苗条，秋水泠泠，素梅傲雪。
苏朝阳上前福身行礼，两人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莲皇贵妃让她起身赐坐，宫女在石凳上铺了几个软垫。
苏朝阳忍痛坐下，莲皇贵妃与她分别介绍了两人，那位清冷佳人是顺妃，妩媚尤.物是谭贵人。
闲聊罢了，莲皇贵妃才开始正题：“卫才人的性子莽撞，本宫也知你卷入其中，并非你愿。只是陛下让本宫管理后宫，本宫不能厚此薄彼。今儿个请你一道赏花，当做是本宫为卫才人赔礼。”
苏朝阳忙起身：“臣妾惶恐，是臣妾有错在先。”她捉摸不透莲皇贵妃的心思，她笑吟吟的看似无害，可无事不登三宝殿。
“娘娘，瞧你把苏美人给吓得不轻。”一旁谭贵人笑着将苏朝阳拉着坐下，“娘娘便是怕你一人与她会不自在，所以叫了我与顺妃娘娘一道。”
莲皇贵妃仍是面带笑容看着苏朝阳：“苏美人莫担心，本宫今儿个确实只为道歉。”
苏朝阳偷瞥了莲皇贵妃一眼，那笑意并未达眼底。应付式的笑容？有其他图谋的笑容？
她坐着是如坐针毡，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似是不想苏朝阳拘束，谭贵人与她拉起宫外家常。
谭贵人侃侃而谈，苏朝阳很快也放下拘束。
莲皇贵妃偶尔也说上一两句，顺妃倒是没说话，一直面带微笑听着。
在苏朝阳说起家乡事时，莲皇贵妃视线从未从她身上移开，她看到了苏朝阳眼中闪烁的那种耀眼的光芒，那自由的光芒，那是发自真心的开心。
她敛下眸子，看着茶中花瓣，自嘲一笑，慢慢将茶饮尽。
“公主殿下，小心点，别跑这么快。”担忧的声音，还伴随着孩子的笑声。
莲皇贵妃眸中顿时覆上一层柔色，她撂下茶点，起身往外走去。
苏朝阳与谭贵人和顺妃也起身一道出了亭子，只见一团红影扑倒了莲皇贵妃怀中：“母妃，你在这呢，让秀儿好找。”
莲皇贵妃抱起了小公主，犹如慈母般，哄着她：“母妃与你说多少回，女儿家不能如此莽撞，你若摔着了，你父皇定要心疼几日。”
苏朝阳看向女娃子，白白嫩嫩，脸嘟嘟的，眉儿弯弯，眼儿圆而水灵，腮边两朵红云，仔细看五官有些像萧胤。
“娘娘，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放小公主下来。”宫女跑到跟前，连忙跪下。
苏朝阳无意撇向宫女，视线收回之际，她顿了顿，再次定睛看向宫女。
她脑袋“轰隆”一声，眼前跪着的宫女身影变得恍惚。
她瞬间忘记此时处境，怔怔的朝宫女走去：“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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